岐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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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修家,开创小小一座岐鸣剑庐,门中一共只有十七人。因与天魔宗发生争执,一怒之下率领十六门徒强攻空来山,强攻空来山。
那时的天魔宗是为人间修行第一大宗,僧、道、儒、巫各宗在昭彰魔焰下都黯然失色;岐鸣子却是籍籍无名之辈。可就是这籍籍无名之辈,一战六十年。
整整六十年,自山脚一步一步杀向空来山巅,岐鸣剑庐十六弟子尽数战死,无数天魔大修丧命,最终岐鸣子杀到天魔大殿门前时候天劫道,飞仙去。
仙人已去,留给人间传奇一战。
苏景曾得戚东来相赠岐鸣子传承,后离山定议,于离山脚下修建岐鸣剑碑一座,前辈仙长剑法公诸于世,人人皆可学。若仔细计较的话,苏景也算是岐鸣子在人间的布道晚辈。
今曰中土,自剑碑前习剑者中,而所有修习剑碑记载剑法者,全都自认岐鸣剑庐门徒,现在或还无人有太高成就,但假以时曰、必有人能悟透岐鸣剑真谛,大放异彩!
苏景是爱剑之人,自然仔细钻研过岐鸣子传下的剑法,未做真正修习,但借鉴、领悟总是有的......是以此刻,老道动剑一瞬,他就认出此人的剑法。
再联想之前戚东来所说‘此人剑上,三千天魔弟子血海深仇’,苏景又哪还能不知晓老道的真正身份。
飞仙去兮,仗剑归来,再战空来山!
上一次岐鸣子血战空来山后,天魔宗内大修十者丧其九,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又再勉强支持了千年终告倾灭,人世间好一阵子再不问‘天魔’二字。
魔焰熄了,魔殿荒了,天魔宗覆灭,但天魔宗的传承未断,残存的修魔之人遁出修者视线、做休养生息再图发展。
灭宗之后,蚩秀之前,前后有过三代魔君,均为师徒传承。第一位魔君,也是戚东来、蚩秀的‘太师公’曾亲历岐鸣之战...引以为恨,毕生恨事!
天魔宗行事,一意孤行不留余地,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讲究,一是与‘不死不休’正正对照的:一死介休。再大仇怨,人死灯灭;另则是:技不如人、死了活该,技不如人、死也痛快。
岐鸣子未死,但他飞仙了,离开这个世界,此间仇怨仅限此间,岐鸣飞仙,魔宗惨败,不过这段仇怨已经了断,事情结束了。
来曰若有魔宗弟子飞升去,于宇宙中遭遇岐鸣子,也不会再追究此事,输了就是输了。你成仙我败亡,这就是那场人间较量的结果了...人间较量,不带走,俱往矣。
坦然认输,也是天魔本色。
提起岐鸣子,魔宗门徒无不皱眉,但无人会说‘待我飞升天魔后,必斩岐鸣子’这等话,不止不说,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已经有了结果的事情,再去翻旧账不是天魔作风。
唯独戚东来、蚩秀的太师公放不下。
不是‘太师公’心境还不如普通天魔弟子,只因此事另有内情:那时岐鸣子攻山,魔家弟子迎战,很快魔宗高手就发觉这一战...可能会打很久,但最后输的不会是岐鸣子。
要想在岐鸣子剑下保住天魔宗,只有一个办法:千魔聚顶。
魔宗前辈,修行路尽,到得阳寿终了时仍无望成魔,会提前了断,不去闯那根本不可能闯过的天治杀劫。自我了断,天魔秘法的毕生修行,让这些尸身有可能保住一部分生前修为。
人死了,但尸体中的魔元真修仍有保留,十具前辈尸首中,能有两三具保持部分修为;尸身能留住多少修元无定数,大都一两成的样子,也有个别几具尸身,竟能留住七成修元。
能保住修为的尸身,栩栩如生不腐不蠹;不能保存魔修的尸身则与常人无异,不久后化归尘土,消逝去。
天魔前辈不渡天治提前自裁,也根本不是为了保留全尸,修行人望长生,修不成今生再投胎,谁会在乎死后尸身如何,此举只为给后辈弟子留一笔‘财富’。因为天魔宗内,有‘千魔聚顶’之法。
与灌顶强提修为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是行秘法,从一千具前辈尸身中抽夺法力。法门是有的,但在岐鸣子攻山前从未有魔家弟子修习过。一是即便天魔行事无所顾忌,也不愿打扰那些遗骸的‘清静’;另则,灌顶、提修这类法门,能强大一时没错,但也会摧毁身魄本元,以后再想精进千难万难,此举无异自毁仙途。
没人试过的法门,能不能成功不得而知,却是保住天魔宗、抵抗岐鸣子最后的办法了。当时的空来山魔君传令,自己两个弟子不入战,即刻进入顶峰天魔大殿,做‘千魔聚顶’之修。
修行需要时间,上至魔君,下到普通魔徒,就给这两位师兄弟争取时间,争取到整整六十年。
兄弟两人,做师兄的未能闯过秘法险关,夺力半途魔元沸腾暴体而亡;师弟夺力勉强顺利,六十年、千魔聚顶,从未体会过的强大力量!力量提升,灵觉暴涨,动心识扫过空来山...四处遗骸、血腥岩峦,所有同门都在死撑,用姓命去拖延,只求给魔殿中进行的秘法再拖出一点时间!
可是‘师弟’暂时无法离开天魔殿。魔功初成,但千道魔元游走于身,躁动难抑,全靠天魔殿内法持相护,他现在才能活,一旦走出魔殿,立刻就会暴体而亡。
天魔宗每有重大法度都会于天魔殿内行法,不是没道理的。这座大殿既是魔宗弟子的图腾所在,也有真正天魔的气意行转,可助法、护身。
既然无法离开魔殿,师弟就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岐鸣子入殿,他不是要捣毁魔殿么?等他来!
等到了,岐鸣子终于来到大殿门外;
再也等不到了,谁能想到就在他入门前一刻,天劫降临,中土人间又成就了一位逍遥真仙。
做梦也料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结果!
无数人寄望于我。
无数人为我阻挡来敌。
无数人死而无憾只求最后我能斩杀妖道。
师兄待我甚厚,两兄弟一起长大,一起承担最后的希望,他败亡、死时来不及说出半字遗言,只有最后向我望来一眼,从那时起就时时刻刻再不会散去的目光永远注视于我......仇敌却在决战前一瞬飞仙去!
所有坚持所有死亡意义何在。没了意义,就只剩下:恨。
师弟一口鲜血化雾,喷出人栽倒。
再醒来时,天魔大殿不再,满目血腥不再,荒凉戈壁中上小小的帐篷中,只有一位老迈师伯在身边,他的手搭在‘师弟’的腕上,似是在为他疏导凌乱元气,可师伯已经死了。
师弟醒来前一刻,师伯已然命火燃尽,撒手西去。帐中有象征着天魔宗传承的空来铁匣,帐中有一方玉简说明前因后果...一睡千年,魔宗不再,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得千魔聚顶、又被同门用尽心思照料着、助其理顺元气的绝世魔头!
‘师弟’便是前身魔君的师公,戚东来、蚩秀两人的太师公了。
一人游走天下,寻找零落同门,收拢最后势力遁于世外,收徒、传教...空来山上魔焰熄灭,但人间里仍保留了魔家火中,一点一点发展壮大。
太师公修成千魔聚顶,可是登仙路断,没机会证道,没机会再去寻找岐鸣子,他只是个无匹强大的凡人,心怀大恨,安安静静行走人间,播散魔家火种。
太师公故去时,留遗愿于亲传弟子:修炼成魔,寻岐鸣子!
岐鸣子与天魔宗的战事已经了结,再向他寻仇不符真魔本意,怀此心对魔修有害,是以这个仇与魔宗无关、与其他所有天魔弟子都无关,只是‘太师公’一脉的‘私仇’。由此事情变得可笑了......
师公接位也接下了岐鸣子的画像,接下了这一段私仇。
师公未能成魔,陨落,师父接位接画像。
成魔之前,没人知道自己能成魔,前任魔君也一样不晓得。对刻意培养的两名爱徒,前任魔君不做任何保留,是以戚东来、蚩秀自小便知岐鸣子其人,永为仇敌!
岐鸣子,无名辈,死前无人知其非凡,死后亦无画像流传,除了魔君一脉代代相传的这一张。是以别人不识得老道,戚东来和蚩秀却在相见第一刻就认出了他。
蚩秀、戚东来都没想到,已经飞仙去的仇人竟又重返人间,再战天魔。事情必有连串因果,内中情形复杂,可再有因果、再有曲折仇人也还是仇人,仇人永远是仇人。
打不打得过?没关系的,蚩秀已经在玉玦中说明一切,交代给了弟子。
死何足惜,我有传人!
......
小师娘说过,成大器者都要有自己的‘拍子’,斗战、修行、做人都是如此,剑法也不例外。
如今苏景的本领攀临人间绝顶,剑术一道也多有领悟,但剑上的‘拍子’,他还谈不到。修行二十甲子有余,遇到高人无数,但真正将剑术纳入自己气意的,以前苏景只见过‘三个半’。
一为陆老祖,长剑划天河,天河生寒月,人入天河去,剑自明月来!其势煌煌,他的剑上拍,当得一个‘宏’字;
二为小师娘,三剑卷碎无边血海,一念剑出四百里,剑出鞘无血不归,必杀命,她的剑上拍,当得一个‘戾’字;
三为叛徒叶非,这不是高看他,或许叶非比不得陆老祖、小师娘,但他的剑自有气意,以剑驭剑,以血、身、命养剑,他的剑当得一个‘活’字,一是剑被他养活了,二是再好的剑也是为他而活,为自己活得痛快,绝顶好剑说弃就弃,这一重上苏景自忖不如他。
最后‘半个’,只因苏景从未真正见过其人:师尊陆角八。光明顶传人,无缘拜会恩师,可他得过师父传下的剑符,闯荡南荒能够活着回来,全靠师尊剑符,事隔千年可第一次发动剑符的情形犹在眼前——炸碎个太阳给敌人看,给敌人个好看!剑上之‘烈’,问天下谁出其右。
三个半,再无其他人了。不是说没人比他们更强,老天魔秦吹、墨巨灵天理、十一哥瞑目王等等,强则强矣,但剑上无韵......直到今时此刻,苏景观战、岐鸣舞剑,苏景再见剑上拍:
穿梭天地间,见过怒海暴潮,见过大漠雄风,落身山峦中,忽觉感动:天青蓝白云朵朵,山苍翠白鸟穿林...好生静谧好生安逸,可天、云、山、林全都不是重点,重点只在身边轻轻流淌山溪。
就是山溪了。如此浅薄却如此从容,藏在山中全不醒目,有它没它都无所谓,可它管那山多高,管那天多远,只管自己流淌,仿佛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事情仅在于‘流淌’二字,仿佛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挡它的流淌。
流淌、从容、平顺、不醒目甚至连杀气都不存,可就在这场‘流淌’中,他的剑如溪水,融化了恶蛟、洗去了云雷,就连那一道道天地裂璺也在‘溪水’中被轻轻抚平。
无以复加的从容,涓涓之剑,岐鸣子之剑。
连串猛攻全无效果,‘血世界’中的天鹏突然在九霄云中翻了个跟头,旋即巨鹰不见,就此化作浩荡魔焰,黑色烈火就此铺满乾坤!天地间,一寸一烈焰,一寸一杀机!
恶斗酣,蚩秀攻势汹汹。
苏景却叹了口气,问戚东来:“让你师弟撤去‘身化乾坤’之术吧,我愿试剑岐鸣子。”
岐鸣与天魔的恩怨,与苏景全无关系,本来没他插手的余地,可这件事来得太蹊跷,魔君可以不管事情经过直接向岐鸣子寻仇,苏景却不能不过问,最最简单的:他怎么回来的,为何他能回来、离山三祖却被斩杀半途。他是否也如驭人仙、忠义魔那般记忆混乱。同为归仙,他与墨十五之间有没有渊源......
再就是,苏景终归不忍看着蚩秀惨死。
“你也看出来了?”戚东来的表情很怪...或者说表情本身不奇怪,怪的是这样的神情,怎会出现在以惹人憎恶为荣的虬须汉脸上:空明。
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情’,由内之外、从气入意再自意还真的空明,仔细看,搔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却就那么没来由的,让人想到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然后,这个无垢琉璃般的大汉,浑不成体统的蹲下来,裤袋未解,但妥妥当当的屙屎姿势。蹲下后,戚东来继续道:“以你的心思,当不难猜出蚩秀为何要化乾坤、收敌人入身吧,这是他擅长的打法...也是绝不会被外人插手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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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连发,第二章已经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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