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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传晚膳的时候,慈安对睿亲王福晋说:“我这儿的菜式,一定不合你的胃口,我就不虚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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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体贴入微。不然,如果照常例“赐膳”,陪太后传膳的“恩典”固然荣耀,可睿亲王福晋领了,一定非常辛苦;如果忍不住呕吐,那这风景可就煞得大了。
不过,睿亲王福晋想不到的是,母后皇太后不要她“陪膳”,固然是考虑到她特殊的身体状况,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太后此时心情激荡,如果还要打叠精神,和她一起吃这顿味同嚼腊的饭,实在是太煎熬了。
一顿丰盛的晚膳,慈安只进了几筷子,就叫人撤了下去。
到此地步,喜儿已看了出来,母后皇太后心烦的,只怕不止小皇帝“逃学”一件事。
会是什么事儿呢?
是外朝的事儿吗?
应该不是吧,母后皇太后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气色还好啊。
今儿除了上午小皇帝那档子事儿,就是下午睿亲王福晋的入宫请安了。可是,喜儿一直随侍在旁,婶子和侄儿媳妇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听见了的,呃,她们俩说的,可都是高兴的事儿啊。
百思不得其解。
胡思乱想,甚至开出了这样的脑洞:会不会……是因为母后皇太后自己没有生养,听到睿亲王福晋怀上了,这个,就……伤感起来了?
哼,睿亲王都那么大把年纪了!
厪虑烦扰,当然不是为了喜儿脑洞出来的这个缘故,不过,某种意义上,小姑娘的奇思妙想,倒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
喜儿试探着问道:“主子,是不是身子不大爽快?要不要……传御医?”
慈安摇了摇头。
喜儿不敢再说什么了,心里面嘀咕:这娘仨儿,还真是像啊。都不爱传御医呢。
冬天的天儿黑得早,晚膳过后,就是掌灯时分了,窗子外面的人和物。慢慢黯淡下去,慈安心头的人和物,却愈来愈是清晰。
她确定:“她”有喜了,且怀的是“他”的孩子。
这个事儿,慈安如此确定。似乎不大符合情理。
事实上,除了喜进酸物,慈安并没有慈禧怀孕的任何别的佐证,怎么就如此肯定——“她”有喜了?
她更加没有关卓凡和慈禧有染的任何证据——直接的、间接的,都没有,怎么就能够确定——“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可奇怪的是,一听到那些新鲜酸梅是“轩亲王进的”,自然而然的,慈安就冒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念头还是模糊的,似乎还呆在什么远地儿,之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愈来愈近,终于面目清晰,形状狰狞,动魄惊心。
这个过程,不算快。可是非常执拗,不止一次,慈安试图将它扭向别的方向,但是。她做不到——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这个念头,将它从迷雾中推出来,一直推到慈安的眼前,叫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也许,类似的念头,她早就有了,只是深埋心底,深到连她自己也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这个念头的存在。
或者,偶尔思及,立即驱开,同时自斥荒唐。
总之,无论如何,不曾、也不肯正面面对之。
现在,终于躲不开了。
问题是,慈安怎么会有这种“类似的念头”呢?
女人的……第六感?
嗯,不能排除这个因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在下面:
慈安、慈禧、关卓凡,三人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关系。这是一个等腰三角形——一个倒置过来的等腰三角形:慈安、慈禧,是上面的两个点;关卓凡,是下面的那个点,关卓凡到慈安的距离、关卓凡到慈禧的距离,应该是相等的。
理论上来说,这个等腰三角形,应该是一个非常稳定的结构。可是,从一开始,关卓凡这个点,到慈安和慈禧的那两个点,距离就不是完全对等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关卓凡和慈禧的关系愈来愈紧密,两点之间,距离愈来愈短;关卓凡和慈安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可是,相形之下,“关点”到“安点”的距离,较之“关点”到“禧点”的距离,却是愈来愈长了。
不能说这个等腰三角形愈来愈不稳定了,可是,这种相对距离上的显著变化,当事人不可能一无所感。
慈禧和关卓凡两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其中,慈禧还非常乐意这种变化的发生,并一直在用各种手段,努力催化和推动着这种变化的发生。
慈安呢?
慈安忠厚老实,人也不算聪明,但是,她绝不是傻子,更不是木头,正常女人该有的直觉,她都有。更何况,母仪天下、垂帘听政,深宫倾轧的锤炼、最高权力的浸润,在某些事情上,她的感觉,只会比普通女人更加敏锐。
别的不说,就说“太后出巡”这件事儿,天津、颐和园,一而再、再而三,都是“西边儿”的差使,就没有“东边儿”的啥事儿,不论母后皇太后每次不能成行的原因是什么,总是……不对劲儿啊!
还有,太后临幸关某人的家,前前后后好几次了,也都是“西边儿”一个人的事儿。
这些个吊诡的情形,外边儿的人都嚼烂了,慈安难道一无所感?
事实上,就像现代社会流传的各种亦真亦假的政治绯闻一样,圣母皇太后和轩亲王的“特殊关系”,在当时北京的市井阛阓中,几乎是被人半公开地谈论的。对于这种口口相传的“地摊文学”,并不会有官府进行干涉,因为没有哪个当官的烧坏了脑子,去做这种吃不着羊肉惹一身羊骚的事儿——事情搬到台面上,圣母皇太后和轩亲王,绝不会认为你忠心、能干,相反,第一个想宰了你的,就是他们二位。
这种“民间口头文学”,母后皇太后也常常被扯了进去,弄成了“三人行”,个中荒唐香艳之处,就算摆进《绣榻野史》,大约也没有什么违和感的。
官场、士林,不同民间,类似的话题,自然是禁忌,可彼此真正走得近的,也并不真正回避这种话题,只是谈论的方式,比较隐晦罢了,譬如,本书中提到过的恭王和宝鋆、曾国藩和赵烈文。
嗯,所以,慈安姐姐就算感觉到了什么,也不过是后知后觉,不能算是多么出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