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練伏于腰間,靜靜沉睡似已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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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昏暗清冷之中,忽而,身軀有了一絲溫暖。
誰來驚擾墨練的夢?
可是那惱人的風,頑皮吹起衣袂,帶著曰頭的歡悅——
卻不是,那是一只手,掌心牢牢握,五指又宛然。
是他?
是他。
他要做什麼?莫非?莫非?那溫暖之中卻傳來聲聲震響有若戰鼓擂——
莫非!
驟然光明大作,霎時天曰重現!
眼前生生是脖頸,是皮膚,是毛孔,是細細紋理淡淡脈絡——
血
是血!
我是嗜血的,大家都知道。
自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刻,自從我不再是一塊頑鐵。
我嗜血是因為我仇恨,我恨冰冷的水我恨灼熱的火,與那無情無義又無知的鐵錘。
相煎何太急?打我你不疼麼?
所以我恨的是這個冰冷無情的世間。
而血是溫暖的。哪怕只有一瞬間,也是曾經。
擁有過。
我嗜血,只因我想要得到一點溫暖,這是錯麼?
我恨你,只因我仍是深深地愛著你,這是錯麼?
其實我所仇恨的並不是這個世間,而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我的淚已蒸發,我的血已融化,我只是覺得那種味道,那種腥熱而憂傷的味道。
——讓我感覺親切。
墨練輕嘶出帛鞘,其聲微微幾無。
咻地一聲輕嘯破空,一般無二,微微幾無。
岳凌只覺眼前一道微微烏光閃來,一時心中警兆猛起,卻已不及思索。
臉上笑意還未褪卻,手起劍落不由去格——
“哧”一聲輕響,手中長劍居中而折。
猶如稻草一般。
變生肘腋,一切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岳凌大驚之際烏光已然及頸,思索不及,應變不及,寒毛豎起都已不及,只及微微向後一仰。那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墨練終與那親愛的脖頸遺憾錯過,只輕輕吻上了他的臉。岳凌只覺右頰微微一涼,恰似清風指過耳畔。一退三丈,正似電閃驚鴻!左手探去,指上卻不見血!便此時對方又是飛身搶上,將那道烏光潑墨一般地咻咻狂舞著!面色猙獰而目光之中盡是絕然之意!
軟劍?
岳凌連連後退,倏地足下一空!
忙又凝身收勢,眼前烏光又至,無奈揚起手中斷劍——
只听哧哧哧哧數聲響過,再看三尺青鋒全沒,手中竟是只余一柄!而那團烏光依然狠厲無比,咻咻嘶鳴著劈頭蓋臉掃將過來!其時臉上刺痛熱辣,創口的血已齊刷刷流下了面頰;其時眾道驚呼出聲,在座一眾道長全都立了起來;當其時已然有人躍到台上,持劍呼喝聲色俱厲;當其時岳凌看不見,而所有人都已看見,那血猶如一道小小的,鮮紅的簾,緩緩流淌滴答而下又如一條靜靜的血瀑,憑空生在那一張俊朗的臉上——
是那樣地,觸目驚心!
世上最快的不是狂風不是怒馬,不是天上的流星也不是俠客的劍,而是念頭,正是念頭,是那頃刻翻覆瞬息萬里的念頭!此時退後一步是敗!此時上前一步是死!此時已是絕境之中便是躲避卻也不及!而此時岳凌忽而平靜如水,目光之中再無一絲恐慌驚懼之意,終于茫茫烏光之中看清了那細窄墨色的劍身,看清了那蛇信一般吞吐的尖刃,看清了那凶厲之中隱含的猙獰,更看清了其後那一雙絕然的眼!
彈指之間,剎那芳華。
驀然劍至如花開,卻是那樣慢,慢,慢,慢。
轟然怒火升騰,雙目大睜血如沸!岳凌清嘯一聲振臂而起,劍柄脫手激射而出——
“哧”一聲響劍柄憑空又斷,墨練一去不回頭,依然勢如破竹般掃將過去!
終是慢了一線,生生劍過足底!
岳凌一躍而起,高高躍過方殷的頭頂,直如鷹隼般飛掠出去——
如一朵雲般輕輕落在青石台正中央,神情復歸平靜︰“方殷,你要取我姓命,是麼?”
方殷只不說話,也是面無表情,咻咻舞著墨練再次沖了過去!
方殷不想殺他。
方殷是不敢停!
虎失其牙,鷹失其爪,然而虎還是虎,然而鷹還是鷹。
只給他片刻喘息之機緩過一口氣,方殷仍是必敗,必敗無疑!
岳凌驀然長笑,任憑血染胸襟︰“痛快!痛快!再來!再來!”
“方殷!”
一聲厲喝起處,呂道長已是怒極!
人至劍已出,直刺方殷面門︰“孽障!”
方殷見狀一驚,身形微微一緩那劍已至眼前!還有一張長長的,怒容滿面的臉︰“罷了!”
方殷心說一句,閉目受死。
“師叔。”
呂道長肩上一緊,一驚回頭卻見岳凌︰“我,還沒有敗。”
後發先至,當真了得!
當時的情況是,呂道長的劍將將觸到方道士的額頭,被他這輕輕一搭,竟是再也刺不下去了!從而方道士逃過一劫,保全了一條小命。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岳凌微笑,其聲楚楚,語意誠懇︰“岳凌未敗,岳凌還要再戰!”呂道長撤劍,看他一眼︰“不必了,我方認負。”岳凌連連搖頭,語聲堅定︰“岳凌未敗,亦未取勝,還請師叔成全!”呂道長默然片刻,長嘆一聲︰“都是我上清子弟,你二人這又何必!”岳凌輯手作禮,再道︰“請師叔成全!”
“咳咳,長廉,你先下去!”蔣長老一邊咳嗽一邊喘息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過來,面色發白看上去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比武結果本長老已有定論,咳咳,當是平局,平局!”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心道果然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蔣長老這是要整個並列第一出來,兩全齊美皆大歡喜!可是,可是怎能,怎能如此草率?
當然蔣長老是必定公正的,蔣長老也有蔣老長的苦衷。不過分個高下,這般以命相搏那是匹夫莽漢,怎又會是上清,中秋比武的本意!蔣長老年紀大了,實在經不起他二人這樣要死要活地折騰,蔣長老是累了,人累了,心也累了,頭昏眼花,而且看見血就更暈了︰“岳凌請戰,請再戰!望師叔祖成全。”岳凌一般拱手,一意求戰!方殷只是不動不語,方殷腦里一團亂麻,方殷睜開眼楮悄悄看了那處一眼——
她在那里,她還在那里,在那里。
淚流滿面!
而她看的是他,她在注視著他,眼淚又是為誰而流——
那,還用說麼!
驀地悲慟之意大作,如沉重枷鎖一般的宿命之感再一次轟然襲至!耳畔口口聲聲已不入耳,眼前林林總總已不入眼,心似不動,心又刺痛,胸中郁郁只欲吶喊卻是無法出聲!只想,只想,其實只想問一句,這一切,究竟又是為了個甚!英雄流了血,美人流了淚,而方殷又傻子一樣呆呆立在這里,又是做甚!是的,方殷很卑鄙,方殷很無恥,方殷用了陰險下流的招術暗算了他!是的,方殷是一個沒用的人,方殷是一個廢物,方殷就是一個可憐又可笑的小丑,演著一場蹩腳的丑陋的無人喝彩的戲!
可是,又能如何。
也許,這便是所謂的命運罷,奈何不得——
其實我也想堂堂正正地戰勝對手,然後大聲對你說——
我愛你!
哪怕你,並不愛我。
有一天,當你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才可以大聲地說我曾經為你,為了你!努力拼爭過!
所以我不後悔,真的,真的。
雲起,霧起,波光起,起又落。
朦朧之中世界變了模樣,小的大了,大的小了,直的彎了,彎的直了,丑的美了,美的丑了,扭曲著,掙扎著,還在變,還在變,只有那一處淒艷的紅,將目為之奪!不過流了一點血,又有甚麼!誰個大驚小怪,誰個哭哭啼啼,當知方殷的血也是紅色!當知方殷的血也是熱的!你!你不服,那便再來!打不過也要打,拿血來拼!拿命來拼!拼著流盡最後一滴!
怎又,哭了?
方殷一抹眼角,揚聲大叫道︰“我也要戰!再戰!”
墨練隨聲微微顫抖,似是歡悅!
似是欲求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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