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看储丰一眼,不再说话,点了支烟慢慢抽着,等待储丰下一步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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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丰刚刚接到的电话,是闻辉在老熊岭回来的路上打给他的,省国土厅检查组准备严肃处理老熊岭银矿和王槐安、姚存志之间的非法转让行为,除了责令王、姚二人停止私自探矿和开采行为外,对老熊岭银矿和王、姚二人分别处以十万元罚款。
储丰本来就对省里突然下来检查有所怀疑,孟谨行当众承认知道省厅之举时,他立刻认为这是孟谨行在背后捣鬼,目的就是要破坏他为兰芝招商引资的成果。
砸了杯子后,储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来拿住孟谨行。
王、姚二人根本不具备勘探资质,加上他们在兰芝、都江不认识任何地质勘探企业,要想取得探矿权连最基本的条件都不具备。
储丰在最初得知这点的时候,曾经很兴奋,立刻为他们和钱小多牵线,让他们与钱小多合股,以钱的公司名义申请探矿权。
但钱小多因为自己在老熊岭采矿多年,一直没能找到金矿,故而对王、姚二人的说法抱了半信半疑的态度,最终只是同意让他们挂靠,将老熊岭正北五公里范围以每年三十万的价格承包给王、姚二人,探矿期一年,如有需要,则根据实际情况延长探矿期。
储丰让闻辉也拟定一份《委托探矿管理协议》,在这份协议中,王、姚二人在一年探矿期内,需向兰芝县财政每年交纳探矿费五十万,一次交清,一旦探明矿产后,则根据储量和品位再酌情追加探矿费。
正是三方的一系列协议,使王、姚二人在老熊岭的开矿行为有了合法化的依据,而储丰在这一过程中,不旦收了钱小多十万,还收了王、姚二人送的二十万。
但是,无论哪一方都心知肚明,这事儿上头认真追查起来是经不起推敲的。
不仅这一区域不属于钱小多的探矿权范围,就是兰芝县政府的做法也是知法犯法。
储丰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方面是有杜方华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全国许多矿区都在这么干,法不责众,上面查不胜查,只要打点好关系,省市两级的相关部门自然也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次,偏偏就出了问题,而这问题还是来自于兰芝内部。
一旦省厅的决定形成文件,受处理的就不仅仅是钱小多和王、姚二人,势必还牵扯到兰芝县政府。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最让他头疼的是,他收了两边的钱,就得替他们消除一切障碍,不然信誉受损,以后谁还敢来找他办事?
储丰也点了烟,余怒未消地不时斜乜着孟谨行。
孟谨行感受到储丰目光中的怒意,但他视若无睹地抽着自己的烟,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也没有感受到县长被自己逼得要跳墙。
周跃再度走进会议室递上手机。
储丰接起电话,随即态度恭敬地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地握着手机走出会议室。
孟谨行的手机在储丰走出会议室不到两分钟时响起蜂鸣,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对座的吴刚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过犹不及。
他咬着烟,眯眼在自己的手机上也打了五个字——钟不敲不鸣,然后按下发送键回了过去。
吴刚看手机的时候,储丰回了进来,脸色依然不虞,但比出去前显得平静许多。
周跃已经将桌上倒翻的茶水收拾干净,储丰重新坐下扫众人一眼后说:“我在这儿再次强调一遍!招商工作是我们这一时期的重要任务,为了确保这个任务能不折不扣地推进,各级干部都要全力以赴扫除一切有碍招商工作的障碍。是,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些事情需要突破政策。但是,我们的改革不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吗?有些事情还是要特事特办!”
孟谨行没有与储丰在这时候作彻底正面交锋的打算,刚刚直抒自己的态度,也就是为了试试政府班子众人的反应,吴刚的短信已经充分说明,在这件事上,他的的确确是缺少盟友的,要想用政策来约束这些只注重局部利益的干部,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选择了沉默。
交手的方法有很多种,直路走不通,那就绕道。
他相信,储丰刚刚接的那个电话一定是有讲究的。
“同志们,老熊岭银矿一直是我们兰芝的纳税大户,我们还是应该多多爱护这些企业家的积极性,为他们创造良好的投资氛围。有关省国土厅检查的事,我的建议是,由小孟出面协调一下,不惜一切代价将处罚的事压下去!”
孟谨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旧一口一口吸着快要烧完的烟。
储丰心里恨不得扇孟谨行一巴掌,说出来的话却已经远没有出去接电话前的狠厉,“小孟,我知道你是位坚持原则的同志,这点很好!但是,原则和政策一样是死的,我们的工作不能被条条框框捆住手脚,更何况,政策也会因为形势而改变,我们只不过走在前面一点罢了。协调的事,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刚刚我和省国土厅的孙厅通了电话,他还是蛮支持我们地方工作的,有意为我们老熊岭牵牵线,把省里的国有矿企引过来,参与老熊岭金脉的勘探工作。所以,你得抓紧去一趟都江,把这件事敲实了,我相信问题应该能够迎刃而解!”
吴刚、柯周等人闻言,心头均是一片雪亮,原来省国土厅的检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谨行把手伸到烟缸里,摁灭烧得只剩过滤嘴的烟蒂,又浇了点茶水,这才转头看着储丰道:“我尽力一试。毕竟是省上领导,我人微言轻,可能起不了大作用,实在有难度的话,还希望储县能出面调停一下。”
储丰让他出面协调,从表面上来看,终究算是让了一步。
孟谨行知道这是目前最理想的结果,所以很配合地给了储丰一个台阶,表示出自己这个副手面子没一把手大、关键时刻还是要一把手出面拍板的意思。
储丰暗道,算你识相!
散会出来,吴刚与孟谨行一起走在后面,压低着声音说:“我真替你捏了把汗!派佘雄第二次去老熊岭的事,你有点冒进了!何况,老储有一句说得对,这个矿每年为兰芝创造的利税不是小数字,占据我们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四十强,这个矿如果垮了,兰芝的经济就可能出现倒退。你得慎重啊!”
孟谨行道:“如果这百分之四十强是靠偷采撑起来的,我们是不是还该算算,钱小多每年从兰芝偷走了多少钱?除了钱,老熊岭银矿每年消失的那些生命,更是不能用钱计算!”
吴刚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一脸惊讶地问同时停步的孟谨行:“每年消失的生命?你什么意思?”
“银矿的问题和储县引进投资,勘查金矿是两回事,我不会混在一起跟他们算。”孟谨行斩钉截铁地说,“但是,钱小多的这个银矿,我是查定了!兰芝的经济不能靠他的非法经营来支撑。何况,我们今年的招商任务完成以后,老熊岭银矿的那点利税,绝不会再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吴刚目瞪口呆地看着孟谨行大步下楼,完全忘了跟上去,脊梁笔挺的孟谨行,与初来时游刃有余游走于各种关系间的孟谨行,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让吴刚看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孟谨行。
……
一回到办公室,储丰就给杜方华打了电话,将前后情况添油加醋地作了汇报,重点强调了孙凌凯故意刁难,意图让省二矿参与投资老熊岭金矿开采。
“你觉得这事孟谨行捣了鬼?”杜方华问得有些犹豫。
“千真万确!”储丰恨死孟谨行,现在只要一逮着机会,他就要在上面领导跟前给孟谨行上眼药!
“储丰啊,不是我要批评你,你现在的工作方法是越来越成问题啊!一个二十郎当刚到兰芝的副县长,你都不能处理好,你还怎么在工作上更上一层楼?”
“您批评得对!”储丰心里叫着撞天屈,嘴巴里却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只能奉承着杜方华。
“国土厅检查的事,我知道了。”杜方华轻轻咳了两声,“倒是另外有个事,我觉得你们应该重视一下!”
“您请指示!”
“前两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本来,这种不署名的信当不得真。但是!孟谨行这个年轻人,工作态度也好,方式方法也好,都有不小的问题,需要好好敲打敲打。回头,我让办公厅把这封信转下来,你们县纪委县组织部一起查查这事。我的意见是,你亲自抓这个事,我会让市纪委的同志尽可能配合一下你们的工作。当然啦,我们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同志违纪违法,还是要贯彻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
电话里的挂机声音一传过来,储丰就兴奋地在桌上狠狠砸了一拳——杜市长终于下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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