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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城外,有很多风光秀美的城郊小镇,这些尤其以位于塞纳河与布洛涅森林交汇地带的欧特伊最为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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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交融的美景,吸引着许多城内的富豪贵族们在这里构筑自己的别墅,每逢春夏之交,他们都会来到这里游宴作乐,顺便欣赏各家豪宅内的花园,躲避城内的喧嚣。
最近就是如此——随着气温地渐渐上升,欧特伊原本各处稀疏的人群开始渐渐变得稠密了起来,不时就有装饰华贵的马车从城内沿着大道开进这个小镇。
其中就有一辆,停在了芳丹街二十八号的门口。
这间别墅,占地颇大,被铁栏杆围墙围了起来,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建筑的轮廓,不过即使如此也能够看得出来它是花费了主人不少心血构筑的,建筑相当精巧,虽然并不奢华高调,但是自有格局。
只是,栏杆后面的草坪杂草丛生,看上去有些荒废,多年来都没有人打理。
在马车停稳之后,一个少年人从车厢走了出来。
他的身形十分矫健,动作舒展,看上去经过了严格的锤炼,不过他的外貌却十分斯文,金色的分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碧蓝的眼睛也十分灵动。
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稚气,但是他像个绅士一样穿着一件黑色的燕尾服,里面穿了白色的衬衣,打上了蓝色的细领结,脚上穿着被擦得发亮的皮鞋。
仅仅只看一眼,人们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风度翩翩然而不谙世事的少爷,只有在偶尔一瞬间,才能在他幽蓝色的眼睛里面看出一些不经意之间滑落的狡狯与冷漠。
走下了之后,他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还好,一切都是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
他走到了别墅的大门前,然后被门房拦住了。
“先生,您找谁?”年老门房问。
“这里是基督山伯爵的居所吗?我是今天有预约,请帮我通传一下。”少年人非常友好地朝这个老人点了点头,“我是夏尔-德-特雷维尔,您的主人知道我的。”
“好的,请稍等一下。”门房马上应了下来。
接着很快,大门就打开了。
“请进,先生,伯爵恭候您的到来!”老门房也恭敬地朝少年行了礼,似乎已经得知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谢谢。”夏尔又笑了笑,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一路上,他很细心观察周围,因为他对这位来历不明但是派头很大的伯爵十分感兴趣。
在那边面见陛下之后,陛下突然没头没脑地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让他来负责引导陪伴这位刚刚来到法国的重要人士熟悉巴黎——换言之另外还要监视他。
虽然一开始很惊诧,但是既然这是陛下交代的任务夏尔也只能接受下来。
在回家之后,他不敢怠慢,到处收集有关于这位伯爵的信息。
可是很遗憾,收集的信息很少,除了知道这位伯爵十分有钱,而且在各处都交游广阔,是一个神秘的大人物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情报。
这倒让他有些对这位伯爵好奇了——毕竟能够成为皇帝陛下座上宾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既然能够在各个国家都备受尊重,那么他肯定有了不起的本事。
进来了他才发现,这座宅邸已经变成一片大工地了。
到处都有人来来往往,一路上都是大兴土木的痕迹,
前庭已经被挖出了许许多多的大坑,正有一群工人正在到处铲土,还有另一些人正费力地把运进来的白杨树和枫树竖起来,准备在前庭构筑一个人造的行道林,为这座别墅增光添彩。
而在宅邸内,也能够看到一大群工人正在四处粉刷装修。
看来,伯爵要把这座他新买的别墅彻底改造妆点一番,作为自己在巴黎的居所。
这位基督山伯爵,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夏尔现在仍旧没有答案,但是他知道,这么装修,一定很花钱。
在仆人的引领下,夏尔走到了宅邸内,然后一路绕过了堆在地面上的杂物和装修材料,一路走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间客厅,一间浴室和两间卧室,这两间卧室中的一间和一座螺旋形的楼梯相连,楼梯出去便是花园,而在卧室的旁边是一件巨大的书房,伯爵就在里面。
仆人打开门之后就站在门外,夏尔吸了口气,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件宽大的书房,两边堆满了书架,恐怕将有近千册书。书封的成色都很新,看来是刚刚被伯爵买过来装点门面的,而在书房对面是一座温室,里面摆满了盛开着奇花异草的瓷花盆,伯爵就坐在书房中间的一个躺椅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当听到了夏尔的脚步声之后,伯爵似有所觉,把书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然后慢慢站了起来,伸手迎接了他的这个少年客人。
“欢迎您的到来,尊贵的客人。”他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看清楚此地的主人之后,夏尔微微怔了一下。
对面的人,身材高大结实,动作十分舒展,反应速度很快,手上还有老茧,绝对是个精通剑术的高手——他第一时间做出了这个判断。
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对方皮肤实在太苍白了,再配上这个缥缈的笑容,倒不是说丑陋,而是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对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演吸血鬼的人了吧。夏尔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看到对方这个奇怪的样子,夏尔实在是有些不适,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装作混若无事地走到了对方的面前。
“伯爵,奉陛下的命令,我将来暂时作为您的随从,帮助您熟悉这座城市,如果给您带来了什么不便,我请您原谅我。”
穿着精致的少年绅士和衣着华贵的伯爵对视了片刻,画面就此定格。
“哦,您真是太客气了!”片刻之后,伯爵突然挑了挑眉毛,然后原本冷漠的态度一瞬间就被亲切取代了,“我怎么敢把一位特雷维尔家族的孩子当成自己的随从呢?您是我的向导,我的朋友,我很高兴陛下将您指派过来帮助我。”
“您听说过我?”夏尔略微有些惊讶。
“当然了,特雷维尔这个姓氏十分有名,纵使历经风风雨雨,它的家族成员也理应被人们记住。”伯爵稍微欠了欠身,示意夏尔跟自己过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先祖在路易十一的时代就已经在宫廷里面任职,而您的玄祖父和德-舒瓦瑟尔首相的侄女儿结了亲事……”
接着,他当着夏尔的面侃侃而谈,说了特雷维尔家族历史上的一些名人和掌故。
“您居然了解得这么清楚!”夏尔越发惊奇了,“我还以为到了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没人关心这种事了呢……”
“我仔细研究了欧洲每一个名门家族的详细谱系,都装在脑子里。”伯爵貌似漫不经意地回答。
“您还真是厉害啊……”夏尔半是认真半是客套地恭维了对方。“如今像您这么传统的贵族已经很少了。”
所谓先祖们的光辉事迹,以及什么谱系纹章之类的学问,夏尔自己就不太关心,只是因为贵族身份的需要,才不得不学习一些谱系学常识而已,和面前这个能侃侃而谈的伯爵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在寒暄当中,伯爵带着夏尔来到了书房内侧门外的阳台。
阳台上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些水果,坐在这里,楼下面的花园一览无余,清风拂面,倒让夏尔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真是遗憾,您要是晚两天再过来就好了,两天就行了。”伯爵挥了挥手,然后坐到了茶几旁边,“现在这里实在是乱糟糟,没办法好好招待您。”
“您这里的大场面已经让我啧啧称奇了。”夏尔笑了笑,“花了这么大力气改造,您是准备在巴黎长居吗?”
“长居?不一定,我是个喜欢漂泊的人,恐怕已经习惯了到处体验不同的生活。”伯爵摇了摇头,“大概在厌倦了巴黎的生活之后我就会离开吧,也许一个月,也许一两年,但是应该不会更长了。”
“所以,您花了这么多钱来改造这里,只是为了临时住一下?”夏尔微微睁大了眼睛。“人在有机会的时候,总得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不是吗?”伯爵笑着回答。
就在这时候,一个仆人拿着托盘走了过来,放下了两个热气腾腾的杯子。
“你们在巴黎应该习惯了喝咖啡,这次换换口味吧,我这里的可可也不错。”伯爵拿起了一个杯子,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这是从委内瑞拉运过来的,最顶级的好东西,欧洲现在能喝到它的人万中无一。”
“哦,谢谢。”有这样的机会夏尔当然从善如流了,他拿起这杯可可也喝了下去。
巧克力的香味一瞬间弥散到了口中,然后带着热量灌到了他的食道和胃中,也让他精神一震。
“我对巴黎一直都很感兴趣,这可是欧洲最璀璨的明珠,所以早就打算过来一睹真容了,不过老实说我现在还是有些忐忑,害怕我因为开销不够而得不到在这里顶级的生活体验,而这一直是我的追求……”在夏尔喝下可可之后,伯爵慢慢悠悠地说,“所以,特雷维尔先生,以您所见,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我得准备多少钱呢?”
“人活着有不同的活法,以我所见,哪怕不怎么花钱的人也可以活得很开心。”因为不知道对方突然谈这个话题的用意,所以夏尔谨慎地回答,“不过,如果您希望像那些最有名的阔少爷和俄国亲王一样花钱的话,还是压力很大的。您准备花多少?”
“大概,先花个五百万吧,我一年差不多花这个数,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多花点。”伯爵漫不经心地回答。“毕竟是巴黎嘛,我得多做点准备。”
“五……五百万!”夏尔一瞬间又有些失神了。
五百万法郎,以如今的币值,大概相当于一吨半的黄金——哪怕是出身名门的夏尔,听到有人准备在短时间内花掉一吨半黄金,也会有些惊骇。
这是一只大肥羊。
夏尔看着伯爵的眼神都变了。
哼,你在我面前装x?装吧,让你装,等着,我要把你宰个明明白白!
“果然太少了吗?”看着夏尔流光溢彩的碧蓝色的眼睛,伯爵追问。
“不,不少了!绰绰有余!”夏尔马上大声回答,“伯爵,您果然富比王侯,甚至比王侯还要厉害,我可以跟您保证,您将成为巴黎社交界的传奇人物,每一个宴会都会提到您的。”
“哦,那真是太好了。”伯爵重新露出了笑容,“看来我还算是足够幸运,可以负担得起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么现在问题就很简单了,我要找一家银行,帮助我贴现,给我负担生活所需要的钱,毕竟我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么多现金……先生,有个朋友跟我推荐了德-唐格拉尔男爵,您对他看法怎样?”
“唐格拉尔男爵是我国有名的银行家,资金实力十分雄厚,负担您所需要的资金应该不成问题,只要您有足够的抵押物。”夏尔马上回答,他当然知道,对方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么一点而已,“在纵横交易所之余,这位男爵还对政治颇感兴趣,他是法兰西银行的董事,也是财政大臣的好朋友,另外还人传言他可能会被陛下考虑为下一任法兰西银行总裁的人选……”
“那还真是挺厉害的啊。”伯爵的眼瞳不让人注意地稍微缩了缩,然后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看来能找到这位银行家的话,我的担忧就不成问题了。”
顿了一顿之后,他突然又看向了夏尔,“对了,您听说过德-维尔福先生吗?我有个朋友也提到了他。”
“如果您是指巴黎总检察长德-维尔福阁下的话,那么我确实知道他。”夏尔笑了笑,然后摊开了手,“事实上他还跟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嗯,这怎么说?”伯爵貌似很有兴趣。
“其实这亲戚关系挺曲折迂回的,不过既然您想听,我就详细跟您说下吧。”夏尔摊了摊手,“您也知道,在大革命时期,很多贵族不得不逃亡出国,我的爷爷就是其中一员。他跑到了德意志的杜塞尔多夫,在那里当了个鞋匠,靠着这门手艺养活了自己,也幸亏如此,不然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您倒是不觉得惭愧啊,”伯爵笑了笑,“据我所知如今很多名门子弟不愿意谈自己的父祖在逃亡期间做了什么。”
“这有什么可惭愧的?”夏尔反问,“我最佩服我的爷爷的,就是在颠沛流离的处境当中活下来的这股拼搏精神……如果没有这股精神,恐怕他也没办法重新夺回如今的一切了。”
“嗯,您说的很好,我不打岔了,您继续吧——”伯爵的笑容更深了。
“——嗯,就是在流亡期间,他长大成人了,也到了结婚的时候,但是那时候当地哪有什么正经贵族家庭愿意和流亡的贵族结亲,所以这些流亡者们只能互相通婚,我爷爷娶的就是圣梅朗侯爵的妹妹。”
夏尔喝了一口可可,润了一下喉咙,“圣梅朗侯爵一家,原本是马赛的名门,家里挺有钱的,可是那时候已经是一无所有,嫁给我爷爷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嫁妆,不过我爷爷也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结了婚之后不久,爷爷就响应了皇帝的敕令,带着妻子回国了,而他的大舅哥则是坚定的保守派,坚决不跟皇帝妥协,所以留在了德国。
在后来,因为倒霉的失败,皇帝被迫退位,路易十八带着他的朝廷回来了,而圣梅朗侯爵带着自己的家人回国,因为国王的恩宠,他的财产都被原封不动地发还了。也幸亏有他在国王面前作保,我的爷爷才没有因为曾经为皇帝效劳而被追究——那时候有很多人被抓去坐牢了。”
“然后,路易十八只掌权了一年,就被打回来的皇帝赶跑了。”伯爵冷静地补充。
“是啊,发生的这一切您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圣梅朗侯爵就风光了那么一年,然后就又落败了,不过这次因为有他的妹夫、也就是我爷爷的劝说,他留下来了,他的财产也因为爷爷说了好话而保全,所以您看,善意是相互的,对吧?”夏尔笑眯眯地回答,似乎在为爷爷的胜利而高兴,“在那风光的一年里面,侯爵给自己找了一个女婿,就是这位德-维尔福先生,所以我们拐着弯也算是个亲戚吧。我的奶奶,是他的岳父的妹妹,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哦!原来如此!”伯爵拍了拍手,似乎恍然大悟。“那你们两家应该来往不少吧。”
“其实并非如此,我们基本上不怎么来往,也就是偶尔通个气而已。”夏尔摇了摇头,“德-维尔福先生的父亲,是一个铁杆的皇帝派,但是他本人不算,在路易十八复辟的那一年里面,他错判了形势,积极为国王效劳,抓了很多皇帝的支持者,结果后来……皇帝陛下打回来了,差点就把他抓去坐牢了,最后皇帝看在他父亲的份上饶了他,只不过我爷爷看不惯他的这种两面派的行为,所以一直不愿意跟他来往。”
“那他为什么又成为总检察长了呢?”伯爵似乎很感兴趣。
“也是因为他父亲,他父亲德-诺瓦蒂埃侯爵在前些年突然中风了,瘫痪在床,现任的皇帝陛下可怜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为了先皇效劳那么多年,所以就重新启用了维尔福——而这位先生虽然政治立场不坚定,但是工作热情和工作手段确实是相当厉害,所以一路上也慢慢升迁了上来,久而久之就没有多少人提当年的事情了。”夏尔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现在他是人人敬畏的总检察长。”
等等,伯爵问这个做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尔突然回过神来了——
既然基督山伯爵号称自己精通名门谱系,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和圣梅朗家族、和维尔福的关系?
一瞬间他略微有些狐疑。
“那么,特雷维尔先生,帮助我引见一下,让我认识一下这位维尔福先生,可以吗?”伯爵和和气气地看着夏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人,也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算是个工作狂吧,可没那么好见。”夏尔有些为难,“而且我跟他也没有太多交集,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很久了,他已经另外娶了续弦,所以这一层亲缘也断了。对的,他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和原配生的女儿,算是我的远房表妹吧,一个是续弦生的儿子,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可以叫您夏尔吗?”伯爵突然又打断了少年的话。
“嗯……当然可以了!”夏尔马上点了点头。
接着,伯爵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凑到了夏尔的身前。
在夏尔惊愕的视线之下,他的手向夏尔伸了过来。
这时候夏尔看清楚了,伯爵手上的是一枚钻石别针,在阳光下,硕大的钻石熠熠生辉,让他有些目眩。
犹如是别勋章一样,伯爵将别针别在了夏尔的胸前。
“这块钻石不算质地很好的,大概价格在四五万法郎左右吧。”接着,伯爵冷淡的声音在夏尔耳边回荡,“但是经过打磨之后特别漂亮,我以前佩戴过,这次就作为见面礼送给你吧,毕竟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要劳烦你。谢谢你了,夏尔。”
“五……五万……”夏尔暗自咋舌。
为了这样的大钱,很多人都愿意杀人越货了,自己只不过是引见个人而已。
这算个什么事呢?
“谢谢您,伯爵。”斯文俊秀的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可以帮您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