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也,玉为信为瑞,吉之兆为瑞,字可称‘恒云’!”杨廷和摸着短须,微笑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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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垂手听着,却是稀里糊涂。
名字名字,字多为名的补充,他自己名“瑞”,字不应该是“景星”、“庆云”、“凤仪”之类的么?若是从美玉从璧,为“昆山”、“连城”之类的?
这“恒云”从哪里来的?
不过糊涂归糊涂,他却不愿意在未来泰山面前露怯,恭恭敬敬道:“谢岳父赐字!”
妻子虽还没娶进门,不过从过帖开始,沈瑞已经换了称呼,礼数上更是当成亲爹似的恭敬。用姻亲血脉为纽带抱的大腿,心中踏实。
“戒骄戒躁!”杨廷和看着沈瑞,欣慰之余,不免劝诫道。
沈瑞忙应了,杨慎在旁笑吟吟道:“看来以后称不了瑞哥,要叫恒云了……”
沈瑞笑着看了杨慎一眼,想到杨慎的字“用修”,很为杨廷和的起字水平着急。这慎与修也是不搭界,自己这“恒云”天马行空也就不稀奇了。
不过“恒云”也好,听着不拗口不张扬,平平常常。否则要是真起了“凤仪”、“连城”之类的字,可太招摇了些。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
对于沈瑞这个女婿,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杨廷和都甚为满意。加上女儿年岁还小,离及笄还有好几年,杨廷和没有嫁女之忧,便也不排斥沈瑞上门。
起字这样的大事,沈瑞能执了沈大老爷的手书过来,请自己起字,这其中也有沈大老爷对杨家的看重。
眼见长子在旁等了半天,杨廷和便也不罗嗦,道:“你不是得了好茶,带恒云下去吃茶去吧……”
杨慎应了,带沈瑞从杨家大书房出来,去了自己的院子。
吃茶是托词,询问消息是真。
“恒云可有了定夺,是回书院读书还是去官学?”杨慎道。
沈瑞道:“想要去官学。”
杨慎皱眉道:“官学教授教谕哪里比得上书院老师?岂不是得不偿失?”
“旁人都是这样过来,到时且看看,若是官学老师有真才实学,就在官学;否则再说其他。”沈瑞道。
他既有了主意,便也同沈大老爷说过春山书院的弊端。
沈大老爷很惊讶沈瑞的防患于未然,可也晓得按照春山书院现下的势头发展,沈瑞所说的并不是妄想。
三年一科,一科三百进士。
只要一科出来一、两个春山书院的学生,几十年下来也是个惊人的数字。若是出来个有心人,将这书院同窗汇合起来,未必不能成势。
换做其他人,发现这一点,说不定就要生出野心来;沈瑞却能不受诱惑,反而避之不及,这也符合沈家历代为官不党的传统。
或许少了这份投机,沈瑞的仕途走的比旁人要慢些,可无疑会更平稳。
身为沈家二房未来的当家人,沈大老爷觉得沈瑞这样求稳的姓子很好。
杨慎听了沈瑞的话,却是不以为然,道:“若有真才实学也不会落到官学去……恒云莫要抱太大希望……”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道:“你有没有想过出京游学?”
沈瑞道:“大兄想要出京?”
杨慎点头道:“确有此念,可是家父不允!”
要是允了才怪,杨慎是家中长子,又是神童,杨家长辈肯定以功名为重。加上他还没成丁,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出京?
眼见杨慎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沈瑞只能抱歉道:“大兄,我打算参加岁试……”
杨慎诧异道:“你是要参加后年的乡试不成?”
沈瑞点点头,道:“虽有不足,可也想要试试……”
杨慎不解道:“作甚如此着急,多读几年书不好么?乡试不比童试,多准备几年没有坏处。”
生员想要参加乡试,就要考岁试科试,过了岁科考试,位列前等,可以取得乡试下场资格,这个获得资格的人数与录取人数是三十比一。
顺天府乡试每科取的人数是固定的,每科一百三十五人,如此一来有资格报名乡试的人数就在四千余人。
即便每科有过了岁科试的生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弃乡试,可每科参加人数也有三千来人,想要考中举人谈何容易?
沈瑞叹气道:“家父已过知天命之年……”
杨慎听了,知晓沈瑞的难处了。
两家既结姻亲,有了往来,他也见过沈大老爷两回,沈大老爷年过半百,看着身子骨不像结实的模样。沈瑞身为嗣子,要支撑门户,功名自然是越早越好。
“你也不容易……”杨慎感慨道。
沈瑞则是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杨慎专门拉了自己过来,另有其他“安排”,没想到还真是为了说话。
杨慎不提,沈瑞就只能厚着面皮开口了:“恬姐可喜欢那套‘嘎拉哈’”?
还是在玉姐过继前,沈瑞上街给玉姐买礼物,结果看到一套羊骨的‘嘎拉哈’,是从关外传进来的闺阁玩具。
这东西蒙古人那边或许寻常,京城却是少见。不过作为闺阁玩具,羊骨太粗糙,鹿骨的又少见。
沈瑞就送到银楼,按照羊骨的样式,定制了两套小号玉质的,一套八只,一套给了玉姐,一套送到杨家给小未婚妻杨恬。
杨慎没有作答,看着沈瑞面色有些古怪。
沈瑞被盯的不自在,道:“大兄怎么了?”
杨慎数着手指头,道:“打去年你们定亲到现下不过七、八个月的功夫,你都送了几回东西了?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冬天送精巧手炉,随身的熏香球;过年送小狗样式的金银锞子,金银项圈;春曰里送蜀锦松江布,入夏后送扇子,前些曰子又送小玩意儿……”
沈瑞讪笑道:“这不是想到恬姐了么……”
杨恬这里投桃报李,也回送了自己歙砚、笔洗、荷包之类的。
沈瑞现在挂腰间挂着的青缎如意纹的荷包,就是杨恬的回礼之一。
如此礼送往来,并未是男女情炙,而是沈瑞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说句实在话,要是可以,他也想要试试“养成”,可惜礼法所限,只是奢望。除非是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没有嫁妆,才会将女儿送人做童养媳。
杨慎虽高兴沈瑞对胞妹的看重,可对于他这种“儿女情长”也有些看不过眼。
“这也太频繁,年节还罢,非年非节的,让亲家老爷、亲家太太怎么看?”杨慎摇头道。
沈瑞笑道:“大兄不用担心,家父家母那里都晓得……”
杨慎想到胞妹收到礼物时的欢喜模样,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也是有未婚妻之人,满周岁就订亲,如今已经十几年,可每年王家走礼都是长辈准备,他从没有想过给未婚妻预备一份礼。
同沈瑞相比,他这个未婚夫是不是太粗心了?
杨慎想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训沈瑞了。
沈瑞带了几分好奇道:“恬姐个子高些没有?”
杨慎虽是少年才子,却不是刻板之人,闻言一笑,叫来一个婢子吩咐道:“去禀告太太瑞哥来了,一会儿随我过去给太太请安……”
婢子应声下去。
沈瑞带了几分失望道:“不能请恬姐过来吃茶?”
这大半年他来杨家,倒是见过杨恬两次,每次都是在俞氏房里。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单独说一句话也没机会。
即便惦记一个十岁的小萝莉太过禽兽,可那是自己的未婚妻,见证她的成长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不是么?
杨慎横了沈瑞一眼,道:“大家闺秀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恬姐也不是孩子,怎么能随便跑到前院来见客?”
两人年纪相仿,沈瑞便直言道:“可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不足……”
杨慎失笑道:“恒云想要同恬姐说甚?谁拦着你说话了不成?”
沈瑞笑笑,没有应答。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去内院的婢子回来,杨慎便起身带沈瑞去了正院。
俞氏对于杨沈两家的亲事,虽最初心里有些不喜欢,可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就任之由之。
这大半年下来,两家走动的勤快,她与徐氏、小徐氏表姊妹之间走动的也频繁起来。对于娘家不显的俞氏来说,多了两门贵亲,绝不是坏事。
沈瑞这个女婿,这半年来送给杨恬各色礼物,俞氏最初还有些多心,怕沈家怀疑自己对继女不好才送这送那,使得她自省不已,在徐氏跟前也陪了小心。
还是徐氏开解,劝她不用多想,两家依旧亲近,俞氏心里才踏实。
沈瑞并不缺钱,又是个知礼的,每次送东西,并不单单送杨恬一个,旁人也多有准备。
俞氏身为长辈,也得了不少孝敬。
身为继母,能被如此尊重,俞氏投桃报李,对杨恬也多了几分真心亲近,将杨恬带在身边,教导她家事。杨慎、杨恬兄妹感念继母之恩,倒是多了几分敬重。
杨家内宅本是“三足鼎立”的格局,如今阴错阳差之下,成了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对于俞氏来说,身为继室,前面有发妻嫡子嫡女,又有宠妾出的庶子女,本是极尴尬的身份,借着此事却是得以立足,正式掌家。
得了杨慎的消息,俞氏也知趣,吩咐人去请恬姐,自己也换了待客的衣裳。
杨恬则是意外之喜,一时之间只觉得怎么打扮都不合适,在养娘的催促下,才整理一新,带了几分忐忑到上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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