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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落叶覆盖了地面,四野一片寂静,除了一队正孤独驰行在旷野中的骑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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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得功是第一次来到辽东大地上,他们乘船在鸭绿江口登陆,然后一路上行到了九连城一带,看看未来他们将要驻守和生活的地方。
九连城的历史按说是很早的了,不过自从明中期中央财力困窘、地方武备废弛之后,年久失修的九连城在军事上防御价值大大削减,以至于后来明政府在镇江一带觅址新修了一座堡垒,彻底废弃了九连城一带的堡垒群。
明清鼎革之际,因为清军大举入关,朝鲜军事力量也很弱鸡,故只在镇江堡内驻守了点人马,九连城一带更是完全荒废,原本的砖石土坯在风吹雨打之下日渐崩坏,城墙内外建起了大量民居,人们种地放羊,将一片好好的斗兵肃杀之地变成了炊烟袅袅的村镇,令人看了不甚唏嘘。
不过在东岸陆军第七混成营、骑兵联队第三大队等精锐人马渡海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镇江堡,并打退了清军的第一次反击后,九连城的二次修缮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且很快进入了实质性的修筑阶段。
修建城堡的物资除部分就地取材之外,其余部分要么通过海陆从烟台运来(这还得看船期安排得如何),要么就是朝鲜人就近从鸭绿江对面转运过来。目前历经数月大规模的修建,在勤劳的朝鲜民夫的帮助下,最靠北的两座堡寨已经粗粗有了模样——至少,其内部已经完全收拾了出来,可以供远道而来的廖得功中尉的人马驻守了。
今天是1666年10月20日,鸭绿江还没有封冻,但已经让人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了。九连城全部位于江水右岸,廖得功等人正寻摸着而去的一号、二号堡寨分别位于两个慢坡上,一条汇入鸭绿江的小溪在两座堡垒之间穿行而过,河上此时已经由第七混成营工程兵排的弟兄们架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浮桥,以便沟通两座屯兵堡垒。
身下的黑水大马奋力跃上一处小土包,廖得功远眺前方的二号堡寨,只觉其青灰色的墙体看起来也颇为顺眼。墙体内有着一些或石质或木质的建筑,这会基本都已腾空了出来,据随行的第七混成营联络参谋言道,可驻兵二百五十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小型堡寨内可不全是军事设施,相反,一些民用设施也存在着,比如商店、道观等等,看样子都是新修起来的;堡垒内的“街道”笔直宽阔,地面是沙质土壤,没有硬化,但还算平整;几口水井点缀四处,这既是做城中军民饮水来源,同时亦可用来救火,防止城内的木质建筑遭到敌军火攻损毁。
一号堡寨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居民在活动了,这一点廖得功中尉早已知晓,都是些山丹人和明人罢了,原本的鞑子居民星散而逃,留下的房屋羊圈牛栏什么的,倒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后来人。
“其中很多是生番,廖逍遥司令在乌第河归化的,先期送来这边,作为山东灾民屯垦大军的外围警戒哨。在阿穆尔河流域见识过我们的力量,目前看起来还算听话。”一名年轻的兵团堡学兵策马跟了上来,朝廖得功说道:“就我和他们接触的一些时日看来,这些生番居民不嗜酒、集体活动很少,喜欢独居孤处。怎么说呢,就是性格上有些不近人情的孤僻,平时尽量避免与我们的管理干部们打交道,只在自己的家庭圈子内寻求欢乐……”
“要将他们有效管理起来。”廖得功闻言立刻说道,“生活习惯是可以改的!或许每个部族都有它自己日积月累顽固保持下来的规矩,这些规矩就像先辈的遗产代代相传,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生活就像演戏一样,主角一变,侧面的布景也随之而变。现在主角是我们东岸人了,他们只是从属于我们的可怜虫,没必要事事顺着他们。”
“我非常喜欢九连城这里,因为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个满面春风的翩翩公子,空气清新宜人,鸭绿江里那些绿树成荫的小沙洲,仿佛在招呼我们过去避荫纳凉。这样的景色,看起来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当然我说的是夏天,现在是秋天,这里只剩下了枯黄的蒿草,哈哈。”廖得功一马当先跃下了突破,朝一号堡寨驰去,说道。
马队的到来引起了堡寨内外的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就被官员们压制了下来,因为廖得功等人胯下高大的战马、身上土黄色的军装已经清楚表明了身份,这是东岸人自己人!
一些刚刚拎着刀从帐篷内冲出来的山丹人,闻言又默默退了回去,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他们在闲暇时分喜欢整理自己的鞍具——尤其是那些布里亚特蒙古人——而这也是他们最爱向外人炫耀的东西之一,鞍具上缀满带有刻纹的金属铃铛,可能是金的,也可能是银的,但无一例外成色较差,刀工也不是很好,这正确体现了他们的文明水平。
廖得功一行五六十人在二号堡寨城墙根处下了马,然后便有几位头面人物迎了过来,其中除两位本地民政官员外,还有一位被称为“阿达曼”的中年人(阿达曼是俄国人的称呼,用来指代外东北地区土人部族或军队首领)。他腰上系着一条看起来价值昂贵的腰带,因为上面晃悠着的珊瑚及孔雀石亮瞎了众人的双眼——真的特么的是蒙古人的习性啊!
阿达曼身后还跟着一些身强体壮的野蛮人,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他们由于贫穷,身上没什么贵重饰物可以炫耀,于是便在脸上刺满了花纹,以自作自受的痛苦(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痛苦)为代价,博取一个打扮华丽的名声。
廖得功作为新上任的九连城地区九座堡垒的最高军事长官,自然一一上前与其拥抱、握手,然后着重用半生不熟的土语与那位阿达曼聊了聊,拉了拉关系。毕竟,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山丹人可都是归他指挥的,其中大部分可都是上好的兵源,对付满清可就指望着这些人呢。
随后,他又一一握了握跟在阿达曼身后的一些部落勇士的手,并令自己的副手从行李内拿出了许多件做工优良的皮袍,作为礼物赏赐了下去。皮袍用上好的羔羊皮和色彩夺目的锦缎作为面料制作,水獭皮或海豹皮镶边,袖口、前襟、下摆等镶着毛边的地方,还贴了一些黑天鹅绒,穿起来既舒服又漂亮,一下子令这些野蛮人勇士的脸色由阴转晴,立刻就变得服帖多了。
帐篷间点着许多长燃不熄的火堆,一些穿着奇怪服饰的小孩正围坐在那里吃着什么东西,这令廖得功等人意识到在丘陵间骑行了半日,这肚子早就有些饿了,因此干脆与这些山丹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羊肉大餐——这在普遍闹着饥荒的当下,确实是够扎眼的,要是被梁向俭逮着了肯定是一顿臭骂。
“这次我从北边过来的路上,在烟台面见了一次梁司令,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午餐结束后,廖得功打发自己的随从堡寨里检查各类军资、设施是否完备,而他本人则与本地的民政官员聊起了别的事情:“好消息是今年登莱地区的粮食并没有完全绝收,其中光小麦就收了大约十三万吨,其他零零碎碎的杂粮如玉米、土豆、红薯、绿豆(几乎一切能种粮食的地方都想办法利用上了)加起来也收了几万吨,足以让大伙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了,绝对是这大半年来我听到过的最好的、也是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哦,竟然收了这么多?”两位抗清军政大学毕业的民政官员也有些激动,立刻说道:“这真的很不容易,山东旱蝗连发,我们的人既要利用固有的水利灌溉设施灌溉田地,从老天嘴里抢食吃;同时也要有足够的运气保证那里不被可恶的蝗虫盯上,或者即便爆发了一定程度的蝗灾,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与其搏斗,争取减缓灾情。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很不容易啊,去年我有幸经历了一些,对这些事情感同身受,可以理解要做到这种地步,大家究竟付出了多少。呵呵,十几二十万吨粮食,真的很厉害,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麻烦了!而且,我听说从今年夏天开始,旱灾似乎有所缓解了?那么我们似乎也可以尝试重新播种越冬小麦了,这对提高粮食产量的帮助也极大。”
“是啊,有了这些粮食,再加上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从各地筹措来的食品,应该能够让登莱两地上百万民众(含灾民)坚持一段时日了,粮食储备也不至于立马见地。不过,这个问题其实还是不能大意,粮食总是越多越好的,因为天知道什么时候灾情才会彻底结束。因此,梁总司令说了,要想尽一切办法扩大屯垦面积,登莱不行就去宁波,宁波没地方了就去黑水、辽东甚至朝鲜,如果以上都没法安置了,那么哪怕去拉包尔、澳洲种地也要坚持屯垦种粮!”廖得功也附和着说道:“只有充足的粮食才能养活更多的人,你看魏博秋魏副司令的人马前阵子又乘船去日本南部沿海打秋风了,听说也或抢或贸易了不少粮食回来,梁司令听了都乐得合不拢嘴。所以,我等在丹东县的垦殖工作,看来真的要抓紧了,而且听说在港口封冻前,还会再送万余灾民过来屯垦,这压力可不是一般地大啊……”
“压力再大也得干啊,丹东这边是好地,水源不缺,也没闹什么别的灾。且背靠朝鲜王国,物资转运方便,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一块屯田之所了。”民政官员出言说道:“对了,廖中尉,刚才你说的坏消息是什么?一并说出来吧,没关系的。”
“坏消息自然也和屯田有关了,那就是——”廖得功笑容一收,有些严肃地说道:“满清可能要对丹东这边动手了,不过人数应该不会太多,因为宁古塔那边的沙尔虎达有收缩兵力南返的趋势,反正它钉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了,被我们侧翼隐隐包围着,做什么都别扭。因此,这次有可能是沈阳方面某位清军大员主导,抽调关外八旗的精锐,对我丹东县这一片进行攻击。”
“什么程度的攻击?”虽然是民政官员,但到底是在抗清军政大学内学习过的,因此一下子就问道了问题关键所在。
“放心,规模应该不会大,撑死了数千人罢了,真要放开了厮杀,我军未必不能应付了。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清军这回多半不会与我们正面堂堂作战了,而是会以袭扰战为主,这对屯垦的破坏性相当大。九连城作为丹东县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且城墙年久失修,清军知晓得一清二楚,搞不好就会是他们的重点攻击目标。”廖得功显然是实现思考过的,因此已经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只听他继续说道:“而且九连城堵在清国与朝鲜之间官方驿道的正中心,一日不除他们便无法沟通朝鲜,故即便从这方面考虑,满蒙八旗也有理由派兵过来攻打我们。所以,我们应该做好充足准备啊!”
“堡寨要尽快修好,人员要尽速组织起来,物资囤积得越多越好。另外,几个月前就让朝鲜人派兵过来协助防守了,结果李朝君臣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见发一兵一卒,真是岂有此理!不过这事与你们无关,我自会向上级请示该如何处理的,你们只需做好人员、物资和器械方面的事情即可。放心,事情不大的,清军无法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困扰,一切安心!”廖得功最后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