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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劳的农夫是不会让田地生出杂草的,即便初春时节也是如此,若是在正常的耕种情况下,比如徐州境内的农田,至多田间会在雪后堆积些未化的积雪,而绝不会有枯萎的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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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放眼远近,触目所及,官道两边的田地,凡是能够看到的,程嘉此时见到的景象,则是至少半数都蔓延着枯黄的草丛。
虽然萎伏於地,也能从那长长的草茎看出,这些杂草必非是短日所能长成的。
程嘉对曹操略知一二,知道他不是残暴的主君。
正好相反,曹操是一个有着雄图大志的人,那么,他之所以不得不坐视上好的田中长满杂草,便只能是出於一个缘故:东郡的劳力出现了极大的短缺。
为什么劳力会出现极大的短缺?
不用说,直接的原因就是曹操去年和今年,这接连两次的与荀贞的大战。
特别是上次的那一场大战。
头次大战大概还好,有鲍信等部兖州兵的从战,对东郡百姓的损害还不算很大。
上次的那场大战,等於是曹操以一郡之民力,对战坐拥近乎两州的荀贞,纵是得到了张邈、吕布的相助和策应,但指靠别人不是曹操的作风,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曹操肯定会在东郡郡内大举征兵、募粮,而这会对东郡的百姓造成多大的损害,是可以料见得到的。
程嘉现下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景状,就是因为最终之战败而给曹操带来的恶果,或言之后果。
初春天寒,本来路上就少行人。
民力出现极大的短缺,估计东郡目前不说十室九空,差不多也得十室半空,官道上的行人就更是寥寥无几。行了半晌的路,程嘉竟是只碰见了三四个衣衫褴褛的乡人。路过的乡里,亦皆是冷冷清清,傍晚时分,不见炊烟升起,徐州乡间的鸡鸣犬叫之声,在这里丝毫不闻。
程嘉不禁与从吏叹道:“东郡跨大河两岸,西接冀州,南临豫州,商道往来之要津也,素来富庶,於今凋敝至此!曹孟德之罪也!他如不顽抗王师,东郡百姓也不会遭此大难!”
写了书信一道,选出吏员一人,程嘉令道,“立即返回郯县,将我此书呈与明公。”
那吏了解程嘉,不敢多嘴问询,接住了信,应声诺,就立刻沿着来路,折往郯县而去。
程嘉信中没写别的,只是叙述了下东郡内部的情形,向荀贞提出了一个建议。
“曹孟德日暮途穷,郡难守矣,潘璋一军,即足可为明公取之。”
曹操的部队一再败北,士气低落,兼之天冷地冻,巡逻的兵士偷懒,扮作商贾的程嘉一行,用了两天的时间,顺利地穿过了东郡,入至冀州,继续西行,且不必多说。
……
就在程嘉去信荀贞的当天,早些时候。
迁到了黄河北岸卫国县内的东郡郡府里,因为烦心出路,曹操的头风又发作了。
其长子曹昂奉上药汤,伺候他喝下,担心地看着他,说道:“阿父,听闻名医华佗善治头风,要不把他请来,给阿父诊诊?”
曹操揉着额头,说道:“我这头风,你又不是不知,老毛病了。喝上两副药,缓上一天半日的,也就好了。这个时候,哪里有空去找华佗?就算找来了,我又哪有心思让他诊治?”
“阿父,去年亢父、昌邑两战,我军、我军……”
曹操说道:“战败失利了嘛,不必讳言。”
“是,是。阿父,自去年撤回东郡后,以东郡一郡之民,养万余之兵,原就力不从心,亢父、昌邑两战之败,又使我军辎重全失,……阿父,这才刚刚开春,眼看着军中仅存的储粮就将耗尽,怕是等不到明年收成之时了,接下来可该怎么办才好?”
曹操继续揉额头,心道:“我头风之发,还不就是因此?”
何止储粮将空,去年亢父、昌邑两战中,阵亡将士该给的抚恤,曹操到现在都还没能给之。近月以来,他屡闻之,下边各营的将士对此都是颇有怨言。
已经连着给袁绍去了三封求援信了,请求袁绍资助他些粮秣。袁绍倒也没有抹他的面子,於半个月前,给他送来了五千石粮食。但区区五千石粮,够得甚么用?
可是就像那句话说的,地主家里也没余粮。
对於袁绍当下的状况,曹操是比较清楚的,知道袁绍实亦是手头紧张。
一来,袁绍前后与公孙瓒数次鏖战,耗粮甚多。二来,袁绍刚与黑山军打完仗,他所存的粮食又是被耗费不少。三者,袁绍底下来有继续用兵的打算,必须要有足够的军粮储备。
因是,五千石粮,看似不多,实际上已经是袁绍很大方的表现了。
曹昂见曹操不做回答,忍了会儿,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阿父,现在我东郡的情势十分危急,荀贞……”
曹操打断了他,斥责说道:“贞之的姓名是你叫的么?”
“是、是。”曹昂恭谨地接受曹操的批评,改换了个称呼,说道,“荀镇东若是趁机来犯,只怕我军守不住啊!阿父,宜早做对策。”
“你说我该做什么对策?”
曹昂犹豫了下,说道:“昂记得阿父之前提过,如果东郡不能守,就弃东郡而西往并州。”
西往并州,寻求发展,这是程立献给曹操的计策。
此策在未实施之前,固是需要极其保密,但曹昂是曹操的儿子,曹操却没有瞒他。
“西往并州么?”曹操按住额头,目光望向室外,喃喃说道。
曹昂说道:“阿父,昂愚见,暂让东郡,西往并州,似不失良策!”
“此策要想行之,亦难也。”
曹昂问道:“阿父是担忧袁公不会答应阿父去并州么?”
“前天传来的消息,说本初有意表高干为并州刺史。高干如被他表为并州刺史,你说,这并州,为父还能去么?”
曹昂说道:“袁公有意表高干为并州刺史?”
“是啊。”
高干是袁绍的外甥。值此剿灭了黑山军除掉张飞燕以外的诸部,打通了冀州通往并州的
道路之际,袁绍有意表高干为并州刺史,其目的显而易见,显然是他打算将手伸到并州去了。
曹昂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面现急迫之色,说道:“阿父,袁公现在只是有意表高干为并州刺史,他毕竟还没有上表!阿父,时间紧促,不能拖延了!昂之愚见,当赶在袁公正式上表之前,阿父把他说服,让他改表阿父为并州刺史,乃当下之急!”
“本初用人,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曹昂问道:“阿父此话何意?”
“袁谭,其子也,本初表为青州刺史;高干,其甥也,本初意表为并州刺史。我与他是什么关系?淳於琼现为本初帐下一将耳!我恐怕是难以说服他,让他改表我为并州刺史。”
严格论来,曹操和袁绍的关系,正类同於淳於琼和袁绍的关系。
和淳於琼一样,曹操与袁绍是老相识;也和淳於琼一样,曹操亦曾是袁绍在西园军中的同僚。
如此,通过淳於琼在袁绍帐下的地位,就能判断得出曹操在袁绍心目中的地位。
如若袁绍已经起意表高干为并州刺史,则无论曹操怎么说他,料之也定是万难改变他的主意,把并州刺史之位从高干那里抢来。
曹昂说道:“可是,阿父,那难道咱们就只能坐困东郡,等待荀镇东兵到么?”
曹操目落院中,不知怎的,看到了墙角的一簇小草,瑟瑟发抖於寒风中,可是虽然东摇西晃,却始终不倒。他出神地看了多时,回过神来,喃喃说道:“高干孺子也!我要听命於他么?”
高干今年二十来岁,比曹操小快二十岁,和曹昂的年岁相仿,曹操称他一声“孺子”不为过。
“阿父此话何意?”
曹操没有回答曹昂,心中想道:“东郡不可守,留在东郡,只有死路一条;本初帐下不可待,本初外宽内忌,非可与共事者;眼下出路,算来算去,唯有并州一条,并州刺史我是没办法取高干而代之,可是并州州内一郡太守之位,我总是能够得来的!……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今之俯首,为待来日之扬眉也,大不了,我就且先抬一抬那高元才就是!”
亦是敢做决断,曹操就此下了放弃东郡,转向并州发展的决心。
便於次日,曹操召来程立、薛悌、吕虔、毕谌、王国、许汜、王楷等文武诸吏,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转去并州,这是程立的建议,他自是不会反对。
其余诸人多明智之士,虽因俱是兖州人之故,不免怀背井离乡之幽怨,可东郡如今的形势他们都很清楚,就像曹操想的那样,留下来只是死路一条,於是都也同意了曹操的此个决定。
遂於当日,曹操一边去书袁绍,备述东郡不可守,主动提出,愿助高干为袁绍荡平并州,同时伺机为袁绍进击张飞燕,一边传下令去,开始做撤往邺县的准备。
……
离狐郡。
很快就有东郡豪强向潘璋密报了此讯。
潘璋大喜,当即遣吏飞报郯县,并秣兵历马,准备进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