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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武和黄宗羲这样的人,汪克凡以前是用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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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虽然都有官身,但并不是那种老谋深算,长袖善舞的官僚,他们虽然人到中年,身上却还带着一股书生气,他们虽然都和清军打过仗,但是说到打仗的本事,恐怕还不如楚军的一个普通将领。
无论朝堂斗争、治理地方、参赞军务……,这几个方面都非顾炎武黄宗羲所长,他们两个都是做学问的人,更适合当学者。
汪克凡如果只想当个普通的军阀,当然用不到他们。
在朝堂斗争中,傅冠、章旷都更靠谱,就连篆姬也能帮着出谋划策。在治理地方上,循吏如堵胤锡、能吏如许秉中、贪官如卜作文等等,都可以人尽其才。在军事方面,既有汪晟、谭啸、周国栋等自己培养的嫡系,也像施琅、李过、陈友龙这样后来加入的良将,还有一大批青年军官正在迅速成长……总之一句话,无论文臣武将,汪克凡都不缺。
但是随着楚勋势力的扩张,只靠这些人就不够了。
格局不同,需求不同。
汪克凡现在最需要的,是谋国之士!
谋国之士,未必擅长朝廷斗争,关键要帮助上位者把握方针政策,在大的战略做出选择。比如明朝初年,朱升向朱元璋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句话就胜过千军万马,又比如牛金星辅佐李自成,李闯流寇最后才能推翻大明江山。
汪克凡身边。就缺乏这样的高级幕僚。
顾炎武和黄宗羲,看起来‘挺’合适。
当然,这种人是不能硬绑来的。硬绑来也没用,汪克凡能做的都做了,关键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
思维发散开,这个时代还有很多名人,只要能为我所用,为什么不用?
汪克凡铺开纸笔,给情报局写了一封手令。命令权习派出人手,联络江南钱谦益,去山东寻找吕留良。如果碰上吴伟业、侯方域这样有些影响的文人,也尽量对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冬日夜晚,江面上的夜风越发凛冽,船舱窗户上虽然看不到明显的缝隙。北风却无孔无入地钻了进来。发出嘘嘘呜呜的声音。灯火摇曳下,汪克凡的身影如磐石般久久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
今晚,又是辛勤忙碌的一夜。
北风鼓‘荡’船帆,夜航船劈开‘波’‘浪’,溯流而上,江水打在船舷上,哗啦啦地向两边退开。泛起一片白‘浪’。顾炎武和黄宗羲站在船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却盯着江水,默默出神。
楚勋这艘大船,到底要驶向何方?
这十几天来,从江西到湖南,他们有太多的所见所感,从最开始的震撼和惊喜,到后来的‘迷’‘惑’和思考,再到现在的趋于平静,对于楚勋和楚军,心里都做出了各自的评价。
但是这一路上,他们很少谈论楚勋,很少谈论江西和湖南的崭新气象,平常在一起说的最多的,都是经学文章。
文由心生,谈论经学文章,可以见微知著,观察对方的素质和品‘性’,若是治学观点相近,就可以引为志同道合的好友,继续更加深入的‘交’流。
这样含蓄的‘交’际方式,是儒家文化所特有的,已经成为国人的习惯。到了后世的商品社会,谈论经学文章就变成了喝酒,并且发展出一套特殊的酒桌文化,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顾炎武和黄宗羲都是当世大儒,虽然现在还没到宗师境界,但是学术思想已经基本成型,这一路谈论的话题很多,两个人之间碰出了不少火‘花’。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交’流非常愉快,但是随着话题的深入,却渐渐产生了分歧。顾炎武尚古,对心学不以为然,黄宗羲却是刘宗周的得意弟子,以正宗心学传人自居,两个人就谈不拢了。
道不同,不与为谋。
在治学思想上说不到一起,就不会谈论更敏感的话题,这一路走来,两个人都是各看各的,见面了虽然客客气气,却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
但是今天晚上,情况有些特殊。
“亭林先生,我今天是来告辞的。”黄宗羲说道:“明日到了长沙后,我就先走一步,咱们在桂林再见。”
“也好,这样子更方便些。哦,你是打算不告而别,不和汪军‘门’打个招呼么?”顾炎武点点头,黄宗羲是东林党的骨干成员,虽然和吕大器等人不算太近,但也有几分香火情,如果和汪克凡一起回桂林,难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不打招呼了,打招呼就走不了啦。”黄宗羲笑着说道:“汪军‘门’一片盛情,黄某无功受禄,承担不起,日后若是有缘,总有赔罪的机会。”
这话隐有所指,顾炎武的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清军势大,两三年间,江南都恐怕难以光复,梨洲先生有何打算?”
你是鲁王朱以海的人,鲁王兵败困守舟山岛,你打算怎么办?隆武朝廷这边如此兴旺,抗清复国大有可为,这个时候你还要回老家,继续给满清当顺民吗?
“君臣之伦,不可轻弃,我当效仿古人,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求道于天下。”黄宗羲没有说实话,真的效忠鲁王,跑到隆武帝这边来干什么?
“‘春’秋大义,尤有大于君臣之伦!”顾炎武声音不高,语气却很重。
“此言大善,我心领了。”这句话,倒说到黄宗羲心里去了。作为明末最杰出的知识分子,黄宗羲和顾炎武都有轻君思想,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君臣之间的关系。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汪军‘门’此人,不知亭林先生作何评价……”
有些话,终于说出来了。
不用说的太透,点到为止,两个人都能听明白。
旁边值夜的哨兵非常奇怪。
半夜大冷天的,这两位先生跑到船头吹冷风,真是一对怪人,听说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惜风太大,根本听不清。
……
第二天到了长沙,家里早就安排好一切,汪克凡和篆姬下船后,立刻被送回府中,换上崭新的吉服,变身新郎新娘。
汪克凡虽然只是纳妾,长沙的文武官员却都来捧场,送上各‘色’礼物,再吃上两杯喜酒,婚礼办得非常热闹。
酒席上,汪克凡挨桌敬酒谢客,到了黄宗羲面前,提出一个特殊的要求,请他给儿子起名。
“哎,不敢,不敢!当着亭林先生的面,我还是不要献丑了吧。”黄宗羲连连推辞。
“这是内子的意思,她对亭林先生也非常仰慕,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百般纠结,只好舍鱼而取熊掌。梨洲先生年长,就不要推脱了,请为犬子赐名吧!”
汪克凡开着玩笑,理由也完全站得住脚,黄宗羲比顾炎武年长几岁,理应受到尊重,由他起名更合适些。
其他人纷纷起哄,顾炎武也一个劲的谦让,黄宗羲终于点头:“好吧,就让我好好想一想,嗯,嗯,嗯……”
又喝一杯酒,黄宗羲眼睛一亮,看着顾炎武说道:“以‘精’卫为名,如何?”
《‘精’卫》是顾炎武写的一首诗,前往陕西之前而作,诗中以填海‘精’卫自比,表达了抗清复明的决心,黄宗羲用‘精’卫起名,一顾到了顾炎武的面子,二来也正好应景。
众人纷纷叫好。
汪克凡却一头黑线。
汪‘精’卫!
黄梨洲,黄老先生,你不是穿越来恶搞的吧?
“这个……,刚才忘记说了,学生家谱中,犬子这一辈都以‘思’字排序,请梨洲先生再起个名字。”急中生智,汪克凡终于找到了拒绝的理由,我是‘克’字辈的,我儿子是‘思’字辈的,绝对不能叫汪‘精’卫!
“哦,既然是这样,那就再想一个。”黄宗羲到底是饱学大儒,稍一沉‘吟’又有了:“就叫汪思平吧,‘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为万世开太平,如何?”
汪思平?这个还算靠谱,虽然不算惊‘艳’,但是男孩子的名字不要惊‘艳’,中规中矩就好。
不叫汪‘精’卫就好,真是好险!
汪克凡举杯再次致谢,众人一饮而尽。
酒宴到了后半场,黄宗羲起身离去,顾炎武看到,连忙跟了上来。
回到寅宾馆,黄宗羲叫出自己的随从,拿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又牵出一头大青驴,顾炎武把他送到城外,在离亭挥手作别。
“此去保重。”顾炎武行礼。
“好说,我也要去桂林,不日就会再见。”黄宗羲回礼,上了青驴飘然而去。
远远的,突然传来他的长‘吟’之声,正是顾炎武所作的《‘精’卫》。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
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
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
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呜呼!君不见,
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顾炎武一愣,随即笑了:“黄梨洲这个人,倒真是个妙人。”
《‘精’卫》这首诗头一句就是“万事有不平”,黄宗羲刚才起的名字就是汪思平,转了半天,还是扣着这首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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