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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乙辛现在只求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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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都堂中的宰辅们来说,的确是个值得弹冠相庆的好消息了。
“北虏过去是如狼似虎,到现在的能屈能伸,的确是难为耶律乙辛了。”
章惇的话,在会议中惹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不过正如玉昆所说,”章惇看了韩冈一眼,“说抓人的是他,说收手的也是他,他是北虏之主,可不是大宋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不过对都堂中的大部分人来说,损失的钱物还回来,死几个贩夫走卒,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世所共知的最为贪婪的北虏都把几百万贯的财货还回来了,绝大部分被拘禁的国人也肯定会安然返乡,都堂已经挣足了脸面,几条命的损失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但两位宰相既然不打算见好就收,在场的执政们又有谁会去触两位宰相的霉头?
“说是参与谋反,刺探军机,几百号商人,地位有高有低,有的是豪富之门,有的压根就是行商走卒。怎么可能都是细作?耶律乙辛若有诚意,也该放一批人回来。”
“太平难得,如果北虏能知悔改,中国也不是不能原宥,还天下一个太平。但只看耶律乙辛还要扣押我中国子民,便知他绝无向悔之心。”
“耶律乙辛大概准备杀几个人,挽回一下颜面。但现在我中国势压北虏,却轮不到他来杀我国人保自己的脸面。”
张璪、沈括、曾孝宽先后表态,在军事占优的情况下,没人会反对两位宰相继续敲打辽人的决定。
国与国之间,可没有见好就收的说法,既然你服软了,那就更应该压榨一把。如果不愿,那么继续。
“海军当再接再厉,北虏的水师,光打痛了不行,要痛入骨髓才好。陆上,河北、河东也要注意防着,如果北虏胆敢来犯,当予以迎头痛击。”
韩冈的策略很保守,但在都堂中,已经得到了共识。都没人说要在陆上主动进攻。
自有了火炮和棱堡之后,现在是明显的易守难攻。京师周边几次神机营演习,都发现,要攻下一座棱堡制式的千步城,少说也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这一回并不是要犁庭扫**,而是要给辽人一个教训。辽人的海军不行那是正常的,但陆上,辽人还是有其积威,在座的宰辅都不愿冒太大风险。
在海上步步紧逼,逼迫辽人主动了来撞河北河东的墙,这等安全的方略才是一力求稳的都堂最乐于使用的。
因而张璪就有些担心,“李奉世和熊伯通都出发了,希望他们听到北海舰队的捷报,不会动了心思。”
张璪这是希望都堂能下文再约束一下两位制置使,韩冈心中权衡,就听章惇道,“奉世和伯通都是稳重的人,而且对辽方略,也是都堂和议政会议上敲定的,想来他们也不会妄改。邃明,你说是不是?”
张璪略有点迟疑,还是点了点头,章惇又看韩冈,“玉昆,你看呢?”
韩冈点头,干脆的道,“都堂之前决议时,也有他们一票。”若是反复,不论出不出事,都是罪名。
会后,章惇和韩冈留下,章惇问道,“方才邃明说的事,不可不虑。要不要写封信过去提点一下?”
“写封信是肯定要的,不过也没必要太担心。奉世是不用说的,不会多事。”
章惇想了想,缓缓点头。
李承之是的确不用担心的。李承之的相位是稳拿稳的,只要维持住了河北的局面不崩坏,他就是有功。如果辽国来攻,他能稳稳的守住,那功劳就是上上等了,攻入辽国,就算胜了一场,夺了几片地,难道还能比宰相更高一层吗?白费功夫,说不定还惹来章、韩的忌惮,反而鸡飞蛋打。
章惇又问,“熊伯通呢?”
韩冈道,“质夫不还在河东吗?”
章惇笑道,“这倒也是,还有留元章。”
韩冈更补充,“还有子厚你家的二哥,我家的二哥。”
有章惇的族兄章楶在河东,熊本那边也等于是有个笼头。而韩冈的同年,昔年制置河东时的幕僚留光宇同样也在河东,还有诸多门人、旧部。河东几处要郡的守臣,不是韩冈的人,就是章惇的亲戚。朝廷下文只说紧务边防,可没一个‘攻’字。熊本想要调动河东兵马攻入辽境,先不说能不能跳过都堂在制置使司中安插的人手,章楶、留光宇等一干人,要求看到盖上都堂大印的敇文那是肯定的。
虽然李、雄两人出任了制置使,都堂可没有给他们对辽主动开战的权力。没有‘便宜行事’四个字,想要调动兵马,先上报都堂再说。有了铁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举动,可就得收敛了许多了。
更何况韩冈和章惇,可都把儿子都送到了既定的战场上,都在前线的位置上,不论边境上有什么动作,都绕不过他们的耳目。
章援刚刚调任河东边郡的火山军,而韩冈的次子韩钟则到了保州铁路分局。
“火山军那边四荒之地,子厚你家二哥,可比我家二哥吃苦得多。”
“既然我们能吃得了那个苦,他们也当能吃苦,吃不了就是不肖。”章惇怅然道,“又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趁现在历练,日后谁还会给他们机会?”
舔犊之情,人皆有之。但怎么做,就看各人了。
自来军功最重,章援是进士,韩钟虽还没有功名,但依靠韩冈的荫补,早就是京官了。在边境上,一个京官的地位绝对要比京师中高得多,能够分润的功劳自然更多。只要得了军功,再去考一个进士出来,日后就有进军相位的资格了。
但也就是确定了辽国此番无能作为,否则作为父亲,章惇和韩冈还真不会直接就将初出茅庐的儿子丢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历练。就是韩冈本人,刚起家的时候,也是先打吐蕃的小部落,一步步练出来的,才不会一上阵就要面对坐拥百万大军的辽国这样的敌人。
不过这样的关照,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公无私了。章惇和韩冈对子嗣的前途有关照,但绝不会公器私用到以私代公的地步,论起公心,还是比同列要强得多。本来宰辅和议政之中,颇有几位想在枢密院、群牧司等地方安插一些子弟,混点功劳,看到章惇和韩冈将儿子放到最前线上,一个个都缩了手脚。
韩冈和章惇商量了一下河东河北的布置,对章惇道,“今儿应该没什么事了……”
章惇问,“怎么,玉昆你有事?”
韩冈道,“我家大哥明儿要回乡了,留点时间,多教训两句。”
章惇道:“那是该早些回去。若有急务,再派人知会玉昆你。”
韩冈笑道:“急务想来这八.九天应该不会有。”
大春天的,水旱蝗都不会大,即使有,在宰相面前可都不算大。宫里也稳稳当当,除了北方军情,还真没其他事可称得上急务。
“是啊,也就能清闲这一阵。”章惇叹道,“北虏虎狼之性,不是那么容易改。”
韩冈道,“辽国势压大宋百多年,这心思不是一时能够转过来。一点点帮他改罢,纵有教训得服服帖帖的时候。”
章惇接口,“只要那时候,辽国还没亡。”
对视一眼,一齐大笑了起来。
……………………
“哥哥明天就要走了?”
韩钲院子正在收拾行装。韩家的大公子回京后住了也没多少日子,没什么好收拾,两个贴身伴当信手而为,里里外外也就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韩钲本人亲自收拾书房,顺便接待过来告别的弟弟,除了刚刚去了河北的老二,去国丈府探望外祖母病情的老五,以及病着的老八,其他四个兄弟都到了。
老七韩锦拉着韩钲,对长兄依依不舍,“哥哥什么时候能再回京来。”
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推了推从鼻子上有些滑脱的眼镜,在旁道,“七哥,不要打扰哥哥收拾。”
韩家八兄弟,读书都不算少,只有这位老三韩锬他随时随地在鼻子上都要架着一副眼睛。眼镜一架,就成了老学究一般,一本正经,兄弟们间玩笑也少。
韩锦怯生生的松了手。
“没事没事,不打扰的。”韩钲连忙道。
“三哥,我和二哥如今都不在家里,家里以你为长,要好好带着弟弟,不要让爹娘担心。还有,好好读书,早点中个进士出来,总不能让外人说,我韩家的子弟都不会读书。”
“大哥、二哥想要去考进士,只会比小弟更容易。”
韩钲温和的笑道,“二哥怕是要等下下科了,愚兄鲁钝,更不必说。韩家的书香门第,还要三哥你打头支撑起来。”
韩钲并不打算考进士,韩家需要在大议会中有人。
如果大议会不成,就是韩家失势了,那时候就是状元也没意义。如果韩家一直能维持下来,少他一个进士,也无关紧要。
老三韩锬说是书呆子,但读书用心,加上有韩冈这个父亲,一榜进士不在话下。
一家八兄弟,人人进士也未免太过,有几个诸科也不错。
老四韩铉就没那么多事了,笑着在旁帮忙,“帮小弟向姐姐姐夫带句好,再帮小弟谢谢姐夫送的那面好弓。”
韩钲问:“平常没写信?”
韩铉道:“写是写了,但东西不方便带啊。这回姐夫送了面夏州弓来,弟弟准备了一份回礼,还要托哥哥送过去。”
韩锬问道,“姐夫应该快转官了吧。”
韩钲想了一下,“瑞麟转官得明年了。”
韩冈的女婿王祥上一科考中了进士,不过名次不高。就像章惇的两个儿子一样,都是三甲出身罢了。
议政重臣家的子弟考进士,如果没有那份才学,就不要犯天下之大不韪,偏要给自家的儿孙弄一个一甲及第出来。低低的中一个三甲,同样也是进士,决不会为人诟病。
现在王祥任官是下县县尉,差遣也是去西北担任县尉。依照朝廷成例,破获盗匪可归入军功,而县尉正是县中负责捕盗的官员。有军功加身,超迁,提前转官,都不在话下。
关西的盗匪数量远比十几二十年前要少,但要给王祥安排一个容易立功的地方还是很简单的。有王韶余荫,韩冈旧部照看,加之身边十几位军中健儿出身的家丁,王祥这个新进士转官也就两三年的事。
“那姐姐明年就能回来了?”韩锦惊喜的叫道。
“可能不会。”韩钲摇头,“爹爹曾经说过,高门子弟做官,最大的弊病不是升官太快,而是南北奔走太频。一地还没待久,转眼就调走。一年有一半在路上,到了任上就蜻蜓点水,什么都没历练到,什么也没学到,更不会沉下去用心做事,就只顾着熬资序。升得快些没什么,根基没扎牢就不好了。这一回二哥去河北,也是为此。”
兄弟几个正说着话,一名中年管家在外通名进来了。
看到韩钲兄弟,就道,“相公回来了,招大郎过去。还有几位哥儿,相公说了如果几个哥儿都在,就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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