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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子玄大悲而泣,四境时景,又是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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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是道宫,是世间道宫,是皇城道宫。
宫中殿中,内无天帝,亦无众仙,更无诸先师。只有一偶,立于玄坛,垂眸而下。
偶像自不必说,师子玄也认得,就是玄光洞中,祖师之像。
祖师不现世间,不明世间,不名世间,为何人间有像?自然是出自徐长青之手。
能在皇城之中,驱了往圣诸仙,只立祖师,师子玄也明白了,师兄终究是在这世间,为祖师立下了“道统”。
按理来说,师子玄见祖师之相,莫不是立生欢喜,或是因此时悲仰,而生大悲和惭愧。
但师子玄此时候,无喜也无悲,似已麻木。
这时,入定坐观的徐长青,忽有所感,惊喊道:“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喊,徐长青便从定中出来,师子玄也应声化现,与他对坐。
“小师弟,今日怎不在山中修行?来看师兄?”
徐长青笑呵呵,红光满面,气态潇洒,心情很不错,若是个旁人看来,都要赞一声“得道真贤”。
但此时师子玄,虽失了肉眼,心眼却看的清清楚楚。
徐长青的身体[][].[].[],就如同锯末。血肉浮在骨头上,上面包个皮,就这么一盖。随便一碰,就能散去。
哪怕体内气窍通开,无漏无进,骨络灵通,一样在败坏。
而徐长青如何?师子玄看到(这个不是用眼睛看)徐长青的心(这个心,不是意,不是念,起是念,不住是意),正在对抗这个身体。
具体形容一下,师子玄感觉。
师兄徐长青的心。就是个客人,没房子住,就成了租客。而他的身体,就是个老房东。
这个老房东,特别奸诈。本身房子不怎么样,要价还很高。要钱六种,数量不限,多多益善,是个无底洞。
为啥说是无底洞?越给要的越多,而且给的还不是一时。换个房子后。他还在,而这新换的房子,你平常交钱越多,他给你的房子就越差,窟窿更大,不是房屋不冷,就是房子不热,今天这边掉快皮,明天窗口又碎块玻璃。后天着火发水,棚顶发霉,总之啥毛病都有。
更可怕的是,有时候换了房子。根基都不稳,直接就塌了。把客人折腾的不成样子,走也不是,跑也不是。迷糊了,任由这老房东笑眯眯的剥削,连回家都忘记了。以为这里就是家,住的还挺乐。
但是徐长青的心还是很明白的,想要出去,但是心现在做不了主,被老房东笑眯眯,老好人模样给骗了的那个同住户,不但不想走,还撒欢儿似得往外掏钱。
六种钱财,好生供养。
而其中一种钱,特别多,特别值钱,特别厚,名为“贪”。这个“贪”,不是寻常的贪钱,贪名,贪利的“贪”,是贪法,贪道,贪情的“贪”。
可徐长青的心,最怕这种钱给的多,所以拼命的念咒:“不要给,不要给,不要给。”
念是这么念,别说还真有点作用。同住户听了,也在给,但没有给的那么迫切了。
你还别说,这么给的一少,这房子倒比平常还漂亮了几分。
这就是徐长青如今表现出来的样子。
好看,真好看!
红光满面,仙风道骨。
但师子玄一下子又哭了。
之前,他为言晏青哭,为湘灵哭,为无言见恩师哭,为自己枉做无功而哭。
现在,他为徐长青而哭,因为此时此刻,他听到了徐长青的心在哭。
房子漂亮了点,但根基已经烂掉了,老房东笑眯眯的,扯开口袋,往里面拼命装钱。
房子挺好看,但实际上马上就要坍了,下个一房子已经在那,等着他去换。师子玄看了一眼,比这个房子还小,还破。住进去,房客连迷糊都不是,已是昧了。
这住下去,已不是几生几世,而是无量之后。
这一哭,徐长青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师子玄真想喊一声:“师兄,莫要在这人间呆了,什么道统,什么师恩难报,都是你的贪念,都是自己生的烦恼,都是魔头啊!师父不会在意!走吧,跟我走,回家去,我们回去见师父去。”
但是话刚出口,师兄就不见了,道宫也不见了,自己还在那虚空中,飘飘荡荡,随波逐流。
此心此时,悲伤之感,能与谁人说去?
悲哭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懊悔。
悔什么?
悔自己当初,知道师兄烦恼魔头已生,却被魔头所说末法已至,祖师大法要毁,而吓得自乱了阵脚。
见魔头,不知魔,被魔所惑。
若在那时,定住纷乱的心,仔细良思,必然会想明白,也因此而劝说师兄不要执着。
但那时自己做了什么?
听了末法将至,听了祖师大法将毁,祖师要归天法界,吓的浑然色变,心乱如麻。
认为这是劫数来了,要毁了自己的道途,于是什么都不管了,吓的屁滚尿流,滚回自己的地盘。
非但如此,玄都观都不敢放在外面,直接归墟搬家而去,还美其名曰“一线天”,自隔仙凡,当起了缩头乌龟。
非但如此,一缩十年,大感道行精进,念起昔日,虽不言,实有几分自喜自得。
这是智慧吗?
不,愚蠢到家了,连个最愚的凡夫都不如。
昔年引路之恩,今时误道以报。
以怨报恩,莫不如是。
师子玄泣声难止:“错了,错了,师兄啊,师弟害你了。”
……
恍恍惚,师子玄游荡到了一处深山。
山是名胜山,峰是神仙居。
神仙不知姓,但知玄都名。
自十年前。玄都观一夜归墟而去,不知多少世凡人见了。
从那时起,一传十,十传百,不知多少人都知道,这山中有个玄都观,观中有个玄元真仙。
但现在不见了神仙居,不见了玄都观,不是还有个白娘娘庙吗?
这些人也算神通广大,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庙中的灵验女神白娘娘,就是这玄元真仙的道侣。
神仙见不到,拜不到,这不还有个白娘娘吗?
于是乎,这白娘娘庙,门槛都要被踏破,庙祝柳幼娘日夜劳苦奔忙,都忙不过来,没办法。只能在山下寻了几个贫穷家的女童,引上山来,让她们帮忙。
更有意思的是,如今的白娘娘庙。供的可不是白漱一个人。多了个谁呢?
就在白漱的身侧,多了一个像,这像偶之人,仙风道骨。气度悠然。
外相一观,不就是师子玄吗?
这相是怎么来的呢?
师子玄不知道,柳幼娘倒是清楚。因为是白漱应允。
这毕竟是白漱的庙。她不允,这像也进不来。
但白漱允的是谁呢?
是来山中拜神仙的普通人。
大家伙儿都知道山上有神仙,但是神仙寻不到啊。见不到,怎么拜?拜不到,怎么求?
没办法,这些人左思右想,不如给神仙立个像吧。
可是立像的话,问题又来了。
一是神仙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刻。二是像雕了,没地方立。
有的人倒是想要建庙,但是这些人还有点基本常识,你见庙立庙了,是挺好,但神仙受不受?
神仙不受,你建了也没用,在那求,神仙也不知道。
这可怎么办?
这些人中有聪明人啊,一下子就想到了白漱身上。于是大家伙儿呼啦一下,全凑到白娘娘庙去了。
早也求,晚也求,最后把白漱也搞烦了。想去找师子玄问问,可是师子玄入定神游,她也找不到,没办法,只能满足这些人的请,把偶立了,像请进了庙中。
师子玄恍惚间看在自己的像,心中无知也无觉。但下一刻,滚滚纷扰杂乱的声音,全贯入心中。
“神仙在上,下月初二,我夫君就要开考,愿神仙保佑我夫君登科及第,榜上有名……”
“生意难做,小人累死累活也没个安生。求神仙老爷保佑,让我今年能发大才,日后发达了,必来还愿……”
“……我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也去当兵了,神仙啊,你看我老太婆这么可怜,就剩下这么一个养老送终的,我不求财,不求长寿,就求你保佑我那小儿子,平安归来……”
“神仙啊……”
“保佑啊……”
求情的,求财的,求报仇的,求官的,求长寿的,求安康的……种种所求,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这生生求,生生念,全入心中,比耳听,比眼看,比手摸,比舌尝,比鼻嗅,都要清晰千百万亿倍。
念念入心,念念如雷,念念如电!
若换个寻常修行人在,早就被念的心烦意乱,若在定中,只怕立时被扰的魂飞魄散。
但师子玄早有观音之能,常持不忘,故而下意识的就持音做观。
但刚定住心,师子玄又是大悲心起。
自己累湘灵,累晏青,负恩师,负师兄,就是面前这声声所信所求自己的普通人,他一样都负了。
神仙名,神仙在,神仙就在像上坐。
说度人,愿度人,此中未有一人度。
师子玄不哭了,他哈哈大笑。
笑自己,笑眼前人,笑的肆无忌惮,笑的泪水翻花。
“修道,修道,修了什么道?修了自私自利业障道。”
“求法,求法,求了什么法?求了灭性害命地狱法。”
“度人,度人,度了谁人去?只度妄心入魔心。”
师子玄笑泪如决堤之水:“求吧,念吧。我师子玄都允了。都说我福报大,根器好,又有何用?你们既然要,那就拿去吧。”
这心音意语一出,就见此心之外,包裹着的丝丝光点,逐渐散开了去,化作漫天花雨,化作流光青萤,散落到人间中去。
“家啊,家在哪里啊,我好想回家啊。”
师子玄最后看了一眼这无尽虚空,喃喃自语一声,便堕无间去了。(未完待续……)
pS:(家在哪儿啊?想回家啊!大概还有三场戏……我尽量今天写完。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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