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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林真跟扎西才让大叔一家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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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了解才让大叔的酒量。
经历了若干年的商务应酬之后,林真自忖自个儿的酒量,远比大叔要好。
可是,喝光如此恐怖的一整座高醇烈酒高塔,她还是感到心虚。
要是李敏能来就好了。
那丫的天生一个女汉纸,像一匹青年母马般的丰满结实,又长年登山攀岩,健康和强壮都可以直追神农架上的洪荒野人。她肯定比林真更能喝。
这时候林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精分了。
她好像有点克制不住自己心底深处对于李敏本能生出的各种好感,当然,前世结下了海一样深的仇恨那显然是无法化解的。于是林真面对李敏的时候,变得有些儿精分。直觉上忍不住想要喜欢对方,理智上却又恨不得赶紧掐死对方。
哎!算了!暂且不去多想这些烦恼事儿。说不定今生的廖凡跟李敏之间根本不来电呢?说不定廖凡今生21岁那年不再失踪不再死亡呢?那样一来的话,大可以把我家那位备胎总裁,大大方方地推到她的牀上。
这样的话一切悲剧都不会再发生。甚至连李敏也还可以继续是朋友,大家都可以在一起愉快地玩耍。
俗话说酒入愁肠人易醉。
林真心事重重,没喝多少就感觉有点儿头晕脑胀。毕竟刚刚坐了天的火车,又坐了大半天的山区巴士。疲劳也是一个令人容易醉倒的因素。
她只能振作精神,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拿下这局斗酒赛事之前,不要再想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不妨把注意力集中在扎西大叔一家的身上。
关心别人才是美德。倘若满脑只惦记着为自个儿的身世命运不断嗟叹,那也未免过自私和卑琐。
“我说才让大叔!”林真略有些醺醺然的关怀起乡长大叔来:“今天,骑马从县城下乡来的上,我没有选择洛桑,我选择了你!才让大叔!你说!我这么做,够仗义吧?!”
才让大叔这时候比林真醉得更厉害些,有些口齿不清地咕咕哝哝回答道:
“仗义!仗义!”一边很用力地翘起大拇指来,赞许说:“来自于大海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啊!你是我们藏族人家的骄傲!藏家儿女最喜欢大海,最喜欢听到海螺号里发出像海潮一样的声音。”
乡长大叔的这段话,大致和前世曾经说过的一样。
林真为此感到很不高兴。
因为前世她选择了和洛桑同骑一匹马,她当年并没有选择才让大叔呀。今生她是刻意想要改变旧日的轨迹,所以才特地反其道而行之。这时候,之所以醉醺醺说起仗义不仗义的这个话题来,就因为这是个全新的内容。这个话题是前世并不曾说起过的。
却没曾想,大叔却十分顽固地,又把话题强行拉了回去。
他依旧说出了和前世一样的话来。
这就让林真的眉头紧锁起来,一时间舒展不开。这好像是个挺不吉祥的暗示,冥冥之中似乎预示着:无论林真本人怎么去折腾,怎么去试图做出改变。别人的所作所为,依旧还会和前世一模一样。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呀!
虽然林真已经不记得1990年自己曾经购买和使用过鼓浪屿牌的劣质纸巾,却清楚记得藏族大叔第一次跟她喝酒时所说的话。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位乡长大叔告知了林真以前从来不曾听过的一个古老传说。令她大涨姿势,一辈都难以忘却。这个被人大涨起来的姿势,恰好牵涉了内地山区和沿海的关系,恰好藏族同胞身处于西部内陆的莽莽群山之间,林真又恰好来自于东南沿海。于是就留下了至为深刻的记忆。
才让大叔说:“世界最高的屋脊,我们的青藏高原,以前曾经也是茫茫大海。”
前世的林真心不在焉地点头:“是的,初中课本上就教过这个了。”今世却又在心里偷偷琢磨着:“大叔看样并不是盲,至少都有初中地理知识的水准,真没想到西部贫困山区的义务普教工作,早在1990年竟然就抓得这么好!”
然后大叔又说:“所以,别看我们藏家人都是旱地里骑马打猎牧羊的,我们却不是旱鸭,我们也是大海的儿女。大海才是我们死去之后,灵魂将要回归的故乡。”
前世的林真喝得晕乎乎的,信口问道:“大活人去海边没问题。可是灵魂肿么回去呀!从这里,到海边,可远啦。要骑马到县上,坐公车到省里,再坐好几天的火车才能到海边。”
林真当年对于鬼魂的认知,主要来自于中国传统葬礼仪式。民国时代主流的葬礼流程,就包括灵柩下葬去的途中不断的呼唤和招魂。据传统观念,刚死之人的魂魄,十分弱小,很容易半走丢。从灵堂,到坟地,那点程一般也不会远,也就是从城里走到郊外吧。一上都要举着招魂幡,不断呼唤着死者的名字,好让死者的灵魂紧紧跟来,不致于迷失了去向。
这么说来,灵魂体想要从香格里拉的雪山脚下,走到丽江县城,再走进昆明火车站去乘上天夜的火车,最终抵达海边,这根本就做不到嘛!新中国破除封建迷信,谁家的孝敢于举着招魂幡,一这样长途旅行啊。早被警察叔叔抓起来扔进疯人院了吧。
所以林真当时提出的质疑,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这至少证明林真的国底不错,她确实就是琼瑶笔下那种小地主家庭栽培出来的婉君型传统女孩。
可是,大叔立即就给林真涨了一个大姿势。
“姑娘!你是海边来的,你总听过海螺的声音吧!把耳朵凑近海螺口,是不是可以听得见海潮的声音?”
林真当时心里就想,倘若把耳朵凑到暖水瓶的口上,你也能听见跟海螺差不多的回声。
不过,这种欠揍挨打的话,她没敢说出口来,即便是喝得高了,她也不敢就别人的信仰问题胡说八道。
于是唯唯诺诺,含含糊糊地点头称是。
“所以,我们藏家人随身总是带着海螺。这样一来,当我们死去的时候,我们的灵魂就不会迷。始终都能够得到海螺的引导,听得到海潮的声音,让海螺指引我们的灵魂,回到大海。”
“可是!我没有看见您身上有海螺啊!洛桑大哥的身上也没有。卓玛姐姐和央金姐姐也还是没有啊!”
才让大叔捋起袖,借着火塘里头发出来的红彤彤火光,指给林真看他胳膊上箍着的一只骨质臂环。
继续科普道:“这就是砗磲,是用最好的海螺打磨出来的。戴上了它,死后的灵魂就找得到回家的。”
大叔这时候喝得也有些高了,充满爱心豪气干云的道:“小姑娘!明天我就帮你打一只最好的砗磲饰,这样你就再不用担心回家的问题啦!”
“呸呸呸!不吉利!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死掉!大叔求你不要咒我好不好!”
虽然林真动了怒,胆敢对着大叔当面呸呸呸。乡长大叔却不生气。他这辈跟汉人打的交道多了,早知道汉人听见触霉头的话,就会呸呸呸地乱吐口水。据说这样可以把霉气远远地吐开掉。于是藏族大叔知道这位汉族姑娘所呸的对象,并不是某人,而是某件迷信之事。所以便哈哈一笑,并不生气。
前世的这天晚上,林真是第一次接触关于砗磲导引灵魂回家的传说。第二天酒醒之后,她回想起藏族大叔所讲的这个藏俗来,竟然不自觉心中有所触动,忽然间觉得藏族人心中对大海存有一片至深至纯的痴情。这情怀竟然十分动人。
所以当扎西大叔信守然诺送来砗磲手环的时候,林真怀着端庄虔敬的心情,仔细戴上了它,并且终其一生都未取下。
今生,当这个古老而玄奥的藏族神话再被提起时,林真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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