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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非常的雅致,一盆天冬草三尺来高,像香藤似的垂了下来纤细的小叶子,结了许多鲜红浆果,给这湿冷的寒冬平添几许暖意,褐釉香熏的香炉摆在案头,银筒暗纹的看远镜高挂在书架上,墙上也少不了书画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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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颀惬意的喝着茶,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清闲,方奎到南蛮威慑一回也回来了。
奏涡口一战大夏朝扬威,契丹没讨着好去,赵弘毅英名远播朝野震惊,不知道陛下何时启用了赵弘毅,启用了罪臣之后,两个来月朝中有多少大事,多少豪门落了马,又有新贵雨后春笋般提拔起来,年关将近,终于有点尘埃落定的味道了。
方奎非常满意,新添了一个孙儿,小孙儿只能是三少爷了。
捏着方子意的来信,方奎眯着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皇帝清算官场都城都要翻了天,连外地官都有许多人落马,御史趁机弹劾方子颀,弹劾方子颀前几年强抢民女,这回又多了个儿子,这是欺瞒圣上。
皇帝笑笑不予理睬,把弹劾压了下去,真是偏心到了极点,承恩伯也不过往暗门子里走了一回,皇帝就下旨申饬,弄得承恩伯没了面子,到了方家就是各种的袒护。
方子意还被蒙在鼓里,他和玉潭一开始不肯相信,无奈事实俱在,有人见过方菂,连颖国公都在江南,方子意心里震惊,子颀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子颀连他都要瞒着,方子意来信质问,玉潭也有书信寄来,是写给杜氏的。还问用不用她过来做主。
方子颀一阵低笑,“儿子被陛下坑苦了。”
方菂才不管什么坑不坑的,拉着方子颀的袖子,“爹爹、爹爹,什么叫胭脂猪?”
方菂拉着问个不停,方子颀笑着和他解释,“胭脂女养的猪就叫胭脂猪。万岁取的一个名目罢了。总得给那些女人找件事情做吧?”
“原来叫她们养猪了吗?爹爹,她们为什么不愿意做良民?”
“古人所谓的贵与贱,指的是一个人天生的德行和禀赋。这些官妓不幸沦落风尘,陛下给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免除了乐.籍,只要肯劳作的都能得了温饱。那些骨子里还有自尊的从良做个清白织户,这世上也有那等好逸恶劳的女人。贪恋华服美食,暗云卫就把她们圈起来养猪,都让她们干活去。”
“还让她们干活啊?不是说她们都是无辜的吗?范阳候一家都是无辜的。”
方菂想起范阳候一家人,皇祖母的家人。父皇给平了反。
“不干活怎么成?她们要生活下去,得挣了银子花销,陛下购进万余台织机。就是为了安顿她们,要想做清白的人。就要靠劳作洗干净自己,她们这些人没了家业没了依靠,不劳作靠什么活着?朝廷没有银子,这还是陛下拿出太府寺的银子安顿了她们。”
方子意来信中说起都城的动态,特意说了这个胭脂猪。
他参与不着帝国机密,只是知道有一个鬼巫帮罢了,方子意对暗云卫的所作所为看了个表面,暗云卫清查了妓.院之后,又把手伸到车马行、镖局、武馆、商队、驿站等方向,连酒馆、茶铺、瓦子也不放过,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方便外来人口栖身。
这一番搜查有许多身份不明的黑户。
皇帝下令让这些黑户到太府寺干活去,先到皇家田庄帮着收割庄稼,这些人往后都归入太府寺,都归方子意管着了。
太府寺和方子意想象中不一样,除了准备祭祀之用,收些土特产这些清闲差事,下属分厂才是亮点,糖、酒这一块盈利,下属还有木材行、皮革厂、书局、琉璃厂,从良的官妓成了织女,那等不肯从良的成了胭脂猪,脱离了礼部,都并入到太府寺。
太府寺所辖人员也有万余,相当于一个小县城,看皇帝的意思还要发展,方子意深感责任重大,他也明白皇帝是看重他了,方子意原来心里不情愿,他想要做些实事,太府寺是个做实事的好地方,责任不比地方官小,眼界还能更宽。
说起胭脂猪,方子意满是佩服。
古有管仲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有了先贤做榜样,历代朝廷都看重脂粉钱的收益,抄家后的女眷投身到教坊司,子孙都是娼门,历代朝廷都吃这口软饭,这规矩传了千百年了,官妓脱不了乐籍。
皇帝做着赔本的生意,放着官妓的丰厚收入不要,发下恩旨,有那等愿意从良的,皇帝给个机会都可以从良,发下来安抚费用十五贯钱,没处去的到太府寺的织厂做工,能投亲靠友的可以自便,有万余人感恩戴德从良了。
当然了也有不愿意过清贫生活的,得了安抚的十五贯钱,想着重操旧业,还跑到重新营业的民间妓.院里卖笑去,皇帝听说了一声令下,把她们都抓回去,没收了银两,派到太府寺下属的猪场养猪去,这辈子还是娼.户,不用她们伺候人,只管伺候猪就行了。
皇帝下令各州府照此办理,官妓至此就取消了。
方子意还是有些感慨,皇帝免了官妓,民间妓.院高张艳帜,丝毫也没收敛。
方奎看看二儿子,心里有些话强忍着不问,方子颀倒是笑了,“归了太府寺的黑户都是暗云卫排查过的,有的是失了土地的农夫,到都城讨生活来了,那等刁钻古怪的都发配到采石场了,爹爹只管放心。”
这样子就对了嘛,那等刁钻的想必有些说法了。
方子颀叹道,“就是前几天的事,张顺在闹市区中了冷箭,射中了面门,万幸的是人还活着,有人藏身白塔向他发难,用的是军中的弓弩,十余名百姓受了伤,死了六个。”
那年射杀颖国公的也是军中的强弩。
颖国公眉毛耸动,闹市区杀人有多猖狂了,这是要杀了张顺泄恨,凶手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想必有藏身的地方。
那是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势力,在都城早有了合法的身份。
皇帝的目的是摧毁这张牢固的网,一番撞击之下,这张网也七零八落了,都城的大帮小派都伏了法,能被黑势力借用的外围力量消失殆尽,这股势力潜伏的太久,他们会藏在哪里?同庆年间的高官重点排查了,兵部与枢密院的官员都是重新任免的。
转眼秋去冬来,新的一年开始了,皇帝改元,再往后就是元丰年间的故事了。
大臣忧心太子的启蒙,这么大的乡村童子也该读书了。
太子国之储君,这样耽搁下去怎么得了,这回连安国侯都着急了,隔几天就送进来一个小伴读,皇帝见了都不满意,大臣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安国侯仗着身份连番劝谏。
皇帝终于招架不住了,降下一道恩旨,把太子交由尚父李鸣唯教养,命四位保姆陪同太子住到安国候府,恩旨降下来当天,皇帝派了宫车送走太子,李鸣唯无可奈何只能把太子接进府里,妥善安置了忙到宫门口跪着去,求皇帝收回成命。
朝野再次哗然,纷纷劝谏,皇帝不带这么玩赖的。
“连朕都得益于尚父的教诲,尚父教养太子,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说的轻描淡写,大臣头脑里固有的思维不易打破了,太子就该住在东宫,住到大臣的府里算怎么回事,不肯设立东宫属官又算怎么回事。
不过皇帝小时候也在侯府长大吧。
连王圭都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意,皇帝若是防备太子,不是更应该留在身边,太子交给李侯爷抚养,李侯爷就是千真万确的太子一党了,王圭看不明白索性唯唯诺诺,只说这是天子家事,皇帝会深谋远虑的。
王圭如今担任平章事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王圭不肯发表意见,群臣也拧不成一股绳。
李鸣唯一连跪了三天,皇帝不肯召见他,还派了小太监送了垫子,送了茶水点心,尚父跪了一会小太监扶李侯爷站起来,言语间甚是关心,李鸣唯无可奈何只能回去。
玉潭这些日子甚是忧心,先是皇帝不肯让太子读书,玉潭不好说什么,进了宫和妹妹也说过,玉沁有一丝惆怅,还笑着劝慰姐姐,让姐姐不要管这件事。
皇帝把太子丢给李鸣唯教养,玉潭心里几乎是惊涛骇浪。
皇帝这般不看重太子,妹妹前途堪忧。
当天晚上玉潭到了侯府,李鸣唯不许她见太子,还不许她过问这件事,玉潭这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早递了请安的牌子求见皇后,玉沁请她进来,“我知道姐姐为什么来的,青儿交给爹爹教养,妹妹甚是放心,姐姐也该高兴才对。”
玉沁握了姐姐的手攥了攥,调皮的一眨眼睛,玉潭满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玉沁瞒着她,她也不好多问了。
玉沁笑道,“开了春太后要到明月寺烧香还愿,妹妹是要过去服侍的,可惜姐姐家里麟儿还小,姐姐脱不开身。”
太后要给含冤而死的忠臣良将做水陆法会超度亡魂,这是佛家的盛况,许多高僧已经云集在金陵城了,到时候有禅、教、律三宗的大德与会说法超度亡魂,法师会定于三月三,开了春太后就要动身了。
皇帝侍母至孝,为范阳候一家废除官妓,又要做了这场水路法会,在民间的声誉极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