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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给我们今日之一切,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用心经营……”顾九对着坟冢轻轻叹道,她接过寡月点燃的三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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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寡月三作揖后将香炷插在了坟前。
寡月凝着墓碑,思绪飞扬,他有好多的话想同他说,都得深深的埋在心底了,所有的谜团他会亲手去解开,一层层,将那尘封的过往,剖析于世人面前。
许久之后,他扶起顾九,又蹲下,从卫簿手中接过暖炉,小捂热一下手后放在顾九手中,又蹲下,用他捂热的人给顾九揉膝盖。
灼热捧在手中,温暖从膝下蔓延至全身,撞击着顾九心头的柔软,他便是这样一个人,心细如尘,总是在第一时间里想到关心她、爱护她,却从未想过自己。
顾九也蹲下身去,她这么一蹲下,寡月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她将手中的小暖炉放在他的手中。
卫簿与卫箕二人识相的走开了。
她同样温热的手覆上他的膝盖。
他早已麻木的双腿因她温热的手掌,知觉渐渐回来。
他知晓顾九,别人对她好,她会铭记别人的好,一点点的去还,顾九这类人需要以真情来感动,她用来回报的也是真情。
他一手拿着暖炉,一手拉起顾九。
“进去吧,外面风大。”他柔声道。
“嗯。”顾九颔首。
二人都看了一眼身后的坟冢,朝梅花庐走去。
“夫人想见少爷,你就让我去见见少爷,将这包东西亲手交给少爷。”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院门外朝着卫箕说道。
寡月着实不知道这人是谁,南衣说靳郑氏有一个陪嫁的丫头,唤作:兰芝,人称芝娘。看这人装束倒也有别于她身后的两位丫鬟。
那芝娘感受到有人注视,偏头一望,正巧对上寡月与顾九。
芝娘望着寡月,与卫箕推搡着的手顿然止住,她呆呆地望着寡月,唇中颤抖的唤着:“少爷……”
许久不见少爷了,她都快认不出少爷了,若不是他两眉之间的那抹朱色胭脂痣,她定是认不出来了,她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小时候的少爷。
“少爷……”芝娘向寡月这方迈了数步,手中重重的一大包东西提着,后面的丫鬟要去帮她,被她推开。
“少爷,今日个是你的生辰,夫人……”她说着有些呜咽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今日着着女装的顾九身上。
“这,这位姑娘是……”芝娘诧异的开口问道。
寡月伸手握住顾九的手,向着芝娘说道:“芝娘,我改日再回去看她……”
只此一句,令芝娘热泪盈眶,多少年了,少爷的心结终于打开了,终于要去见夫人了吗?
“是,是……少爷……”芝娘泪眼模糊的将手中的大包袱递与寡月,“这是夫人为少爷准备的,还望少爷收下……”
卫簿忙上去接,寡月看了眼顾九,方对卫箕道:“带九儿回房吧。”
芝娘被这亲昵的称谓震到了,待顾九同卫箕卫簿走远后,芝娘才开口问道:“少爷,那姑娘……”
芝娘凝着寡月冷凌的脸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小时候的少爷粉嫩嫩的,别人逗弄的时候只是笑,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哪里是这般冷硬威严……
酒窝?芝娘怔了一下,方才就没有见少爷笑过,也不知那小酒窝还在否。
“她是我喜欢的人,我会娶他做妻子。”他淡淡道。
芝娘骇了一跳,这还未经三媒六娉就住进少爷庐子里,她心中对顾九生了不悦,却又见少爷护着那女子护得紧,又不好多说什么来打破这刚刚好些的局势。
“少爷,要我说这事还是跟夫人说说,这姑娘家住在这里也不好,少爷你又未婚,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啊?”芝娘说道,擦了擦额头。
“她没有家,只能住在这里。”寡月说道,“这事我自会同夫人说。”
芝娘听少爷说那女子没有家,心中更是着急了,这无个父母娘家的人,如何能成为少爷的良配呢?又听得少爷说他自会去同夫人说,心中没有欣慰是假,至少,这种事情少爷骨子里还是希望得到夫人的认同的,这不失为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到底少爷和还是认二夫人这个娘的。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
“若是没事,芝娘就早些回吧,我回庐了。”
“诶,是,芝娘这就回去……只是,不知……”芝娘凝着寡月顿了下,方道,“不知少爷哪日去见夫人?”
寡月身影一僵,末了,才道:“等过年的时候吧。”
芝娘一时激动泪就落了下来,忙掏帕子去拭,身后的丫头也上跟前来扶。
“好的,芝娘定做一大桌子菜等公子。”芝娘说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这几日有一个自称是姚府的小姐日日上宅子里去陪夫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女子心悦少爷,也不知少爷会不会是何意思?
在芝娘的认识里,少爷的妻子当是个大户小姐才是,虽姚家是商家,靳家是功勋世家,可少爷沦落江南,若是有个商家小姐帮着扶一把,也是不错的。至少对二夫人再入靳公府是有利的。芝娘正要开口问。
哪知那素白色衣袍的少年,以推开门扉,入了院子。
芝娘跟着赶了数步“少爷,少爷……”的唤了数声。
见少爷是真真走远了,芝娘深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夜晚,亥时的时候,梅花庐内的厨房里热火朝天。
顾九无疑是欣喜的,那四只小兔子成功的活了下来。如今已能活蹦乱跳的自己走了,断了奶,还能扒拉着吃些冬萝卜。
此刻顾九动手做着蛋糕,蛋是刚从鸡笼里捡来的热乎乎的蛋,将鸡蛋和着面粉羊奶揉成团,再用酒曲发酵好的。
卫箕对厨房之事比较有经验,以往顾九也用古代简陋的厨具做过月饼,他们在圆形的大竹盆里抹上一层油后,再将大面团放进大竹盆里。
卫簿负责给灶里添火,这还未到正午,在老远就能看到梅花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火小一点,哥!你这武火是要将这饼子烙糊了的!”卫箕朝他哥吼道。
说着就觉得脑袋瓜子一痛。
“说多少次了,这是‘蛋糕’不是饼。”顾九佯装着嗔怒道。
卫簿摸了摸脑袋瓜子,羞赧道:“是蛋糕蛋糕。”
说完又朝被柴火灰熏得快受不了的卫簿道:“把另一边的柴火也燃上!”
“你要作甚?咳咳咳……”卫簿便咳着便流着眼泪说道。
“瞧你着绣花枕头样子,平日里是谁说我像姑娘家?这会儿自己倒是先受不住了。”
“我这不从来都没呆过厨房吗?”卫簿说道,“再说了,公子以前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
“……”卫箕无语望天,“别废话了,赶紧的,我要给主子下碗长寿面。”
卫簿一听也不多说什么,忙着给灶里添火,等水烧开了,顾九将做好的挂面递与卫箕。
卫箕将面丢入沸水里,烫过之后小煮之后马上捞起,又将少许蔬菜丢入沸水,烫过之后立马捞起。
盐、蒜、葱、醋伴着顾九制作的泡椒都装在白瓷大碗里,那被捞起的面被装进大碗里,又从一旁的火炉里舀几瓢骨头汤兑了进去,放上捞起的蔬菜。一碗长寿面就做好了。
“九爷,这蛋糕也该蒸好了,卫箕帮你撤下来吧。”卫箕笑道。
顾九将大的锅盖揭开,热气带着蛋与奶的浓香,弥漫了整间厨房。
顾九伸出干净的手在那蛋糕上摁了摁,柔软软的上面那层薄薄的皮已经形成了,她取来一根极细的竹签,将那锐利的一头戳进蛋糕里头。毫无阻力,松软柔和。
“可以了。”顾九柔声道。
卫箕用沾水的布襟将整个大竹盆端起。
“可是直接端往主子房里?”卫箕问道。
“正是。”顾九答道,端好寿面,又对卫簿笑道,“卫簿,洗了手快些跟上。”
“是,待我将这火弄小些了再跟上去,”卫簿答道。
转眼间子时就快要到了,卫箕将大竹盆放在寡月房内的桌子上。
这大竹盆是个活动的,只要一动盆地的扣板那盆围便能褪掉,露出完整的糕体来。
寡月走近了些,赞了一句:“很香……”
他又笑道:“不过这糕太厚了太大了些。”
顾九笑道:“倒是个知道这应该叫‘糕’的。”
子时的钟声响起——
卫箕与卫簿俱是一笑后,相继退下了。
“快许个愿吧。”顾九将桌上的蜡烛全点燃。
“许愿?”寡月不解的问道。
顾九拧起眉头,解释道:“即是在你心中想你自己的愿望,然后吹灭这蜡烛。”
寡月脸红了些,羞赧的摇摇头。
顾九知他不懂,伸手捂上他的双眼,道:“你就这样慢慢想,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寡月被顾九突然遮住眼睛,哪里呢个慢慢想自己有何心愿,脸臊红着,大脑一片空白,眼周的肌肤接触这顾九温热的皮肤,倒是让他专想了他搂着九儿,九儿冰冰凉凉的唇触着他颈部的肌肤……专想着那些羞人的事情去了……
顾九也闭上眼睛替他许了他与南衣心中所想,愿他安好。
待她松了手,寡月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记得她说要吹灭蜡烛的,方低下头准备吹灭桌上的蜡烛。
低头的一瞬,两张脸,触在了一处……
两人离得这般近,他能看清她的灵眸、睫羽;她能读懂他眸中阴鸷与沉郁。
顾九身子一颤,便退开数步。
寡月身子也震了一下,微凉的手触上自己滚烫的脸颊,心中悸悸。
许久,卫箕与卫簿站在屋外都等的有些困了。
顾九才先动身子说道:“我来切蛋糕吧。”
大蛋糕被切成五份,第一份盛在大碟子里,放在上座,上座的梨木椅上是绣着南衣的抱枕。
第二份给了寡月,顾九低垂着头,将切好的蛋糕捧起,递与他,柔声道:“生辰快乐。”
他伸手接住她递来的蛋糕,柔声道了句:“谢谢九儿。”
顾九笑道:“小寡月任务巨大,这蛋糕与寿面都得吃完。”
寡月望着手中的糕,与桌上的面,很无奈的笑了,心里却是暖意横流。
“我去将卫箕卫簿唤进来吃蛋糕。”顾九说道。
“嗯。”嘴里包着一大口蛋糕的他,还是“嗯”了一声。
顾九听着情难自禁的笑出声来,她倒是知道他的食不言寝不语,偏生还给她“嗯”了一声,倒真是“怕”极了她吗?
寡月听足了顾九那句:这蛋糕与寿面都得吃完。
这么大的分量,他不卖力吃如何能吃得完?九儿亲手做的,他是必须得吃完的。
等蛋糕吃完,卫箕卫簿收拾好了桌子,顾九才将给寡月的礼物拿了出来。
是她很早以前就命吴娘给他做好的衣袍。
“怎么样,好看吗?底稿都是我自己画的呢!”顾九眨巴着眼睛朝着早已又呆傻过去的寡月说道。
他手中拿着顾九给他制好的衣袍,说不出话来,以往他的衣服都是只要看的顺眼又便宜便是花钱买下,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
他的目光落在靛青色衣袍上的雪白狐狸上,心中一悸,他记得慕华胥有一件火红色的袍子上绣着血狐,那也是九儿的手笔吧。
见他沉默,顾九挠挠头,倒是与他想到一处去了:“你别误会啊,你这只狐狸我可比慕华胥的那只下的功夫深,你的应该是第一只,这不,要等着你生日才能拿出来吗?”
寡月忽地笑了,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倒是这慵懒打盹的睡白狐,看着温温濡濡的,让人心中柔软。
他又拿起另一件,袖间飞鹤,更显文人之清高气息,虽显清高却灵动而不呆板,到底是极好的,她知他爱素色,这件便是举世无双的一件。
“敢明日穿一件我看看,明日不行,后日,后日不行大后日……”顾九笑道,“总之我想看。”
“嗯。”他答道。
其实顾九想给他做一件的,在长安的时候她有给他缝一件低质的绢布袍子,只是还没有缝到一半便等来了他的和离书,后来她走时都未将那半件袍子给带上。
开端不好,便也不想继续,也许,她比常人更害怕分离。
腊月初九一过,顾九再去毓秀坊的时候来了一个人。
“九爷是位公子,人已经在您的房间里等着了。”
公子?顾九狐疑的凝起眉。
苏娘对将将进门的顾九说道。
“我这就去。”顾九迈着大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方进门就瞧见穿着男装坐在宾客椅上的姚思珺。
“怎么学乖了?这回穿起了男装?”顾九走到椅边坐下,眯眼打量着姚思珺,又伸手端起一旁的热茶,早上出门忘记带斗篷,来时一路上有些冷。
姚思珺倾身向前,说道:“只有你能穿男装我便不能吗?”
顾九瞳孔略缩,“噔”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
“姚小姐来寒坊有何指教?”
姚思珺凤眼一眯,道:“九爷还真真是九爷,倒是当初我和我哥猪油蒙了心,救了你,我今日来只想告诉你,你和姓洛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说我该不该把你和那小子的事情告诉姚玮瑢那贱人好好刺激她一番,再或者将你们的事情告诉你那个还没露过面的‘小夫君’呢?”
“你威胁我?”顾九冷声道。
“这个轩城不止我一个知道九爷是女人,洛浮生不也是知道吗?”姚思珺笑道,“九爷果然是和洛浮生有一腿,我说那洛少将军怎地没再往姚府跑见那贱人了,原是每日里站在毓秀坊看九爷了。”
“你……”顾九愣了一下,方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出征那日那人都在九爷坊外站着,九爷没看到,我可是看到了的,洛浮生若不知道九爷是女子,难不成还是看上一个男人不曾?”姚思珺再道,“我倒是很乐意将这事告知姚玮瑢那贱人,想着那贱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洛少将军的大腿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就解气!怎么样,九爷现今我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洛浮生若是一脚踢了姚玮瑢,你可得是少将军夫人了!”
“商门妇总是被人轻视的,这洛家到底是世代功勋!”末了,姚思珺添了一句。
“哈哈哈……姚小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姚家,亏你想得出来!”顾九道,“对不起你说的这些九爷我都没兴趣,我想整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不会傻到陪上自己!不过……”
顾九走的离姚思珺更近一些:“若是姚小姐,非要将这事拿来刺激姚家嫡女,九爷只能说‘请便’!还有别以为你派人跟着‘靳南衣’我不知道!将一品楼外你的眼线都撤了!否则我休怪我不客气!”
“哼,九爷好大的口气!”姚思珺从座椅上站起,“别以为我不知道,靳公子至今未娶,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与靳公子私奔岭南,将靳公子害得那般模样,若不是我与我哥救了你们,靳公子早就被你整死了,你这种女人不配为靳公子的妻子!”
顾九被她骂懵了,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和靳南衣私奔?姚思珺的想象力,还真是她低估了!
顾九扶额,道:“姚小姐,你说这些是想说我不配做南衣的妻子,你才能做南衣的妻子吗?”
“的确如此,这几日靳夫人可是与我很谈得来呢!”姚思珺说道。
“你……”顾九被她的话唬的一怔,随即却是笑了,“到底是个不怕羞的‘恶女’。”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跑上男方家门都做得出,也只有姚思珺做得出来了。
姚思珺臊红着脸道:“总比你与人私奔的强。”
顾九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她与人私奔?她可是与阴寡月正正经经拜堂喝过交杯酒的。
“姚思珺,我劝你没搞清楚状况前别乱说。”顾九说道。
“难不成还是靳公子拉着你私奔不曾?”姚思珺叉着腰、红着脸大吼一声。
“的确是靳某带着九儿去岭南的!”
房门被推开,一身素白色锦袍的少年从门外进来。
顾九怔了一下凝着突然出现的阴寡月,他身上穿着的白袍,正是那件她命吴娘给他做的飞鹤袍子,俊雅的不是在凡间……
他来时早已将周围的人遣开,在门外站了好久,这屋子本是隔音的,可是屋里的动静他听得清。
他走上前去,丝毫不避讳姚思珺惊讶诧异的目光。
他伸出手握住顾九的,沉声道:“九儿,她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子。”
没有多余的解释,再无他言。
他便是这么一个人,从不对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释,有些人刻骨铭心,有些人不足挂齿。
姚思珺怔怔的站在那里,似还未回过神来,不知是少年太美,还是他的袒护太过伤人,她便是片刻未曾回过神来。
“送客。”顾九瞅着姚思珺失神的模样,皱起眉头唤了一声,不见赭石过来,方想到这人来时,或许已将赭石只开了。
“不必了!”末了,姚思珺臊红着脸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她不信,她想要的人得不到。
姚思珺走后,寡月才送开顾九的手。
“九儿,不必为这些人心烦。”他道。
顾九凝着他且说道:“你来多久了?”
他滞了一下,方结结巴巴道:“有一会儿了……”
“我进房时见你将斗篷落在房里,便给你送了来。”寡月将手中的斗篷递与顾九,“赶明日做件厚的,这件终究是薄了些。”
顾九接过斗篷放在一旁,叹了口气,又伸出双手,执起寡月的手。
她感受到少年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拉过他走到垫着毛毯的大椅前坐下。
寡月不明所以的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顾九,他知她有心事,想知道,却不敢问,关于洛浮生,关于……
顾九静静地坐到他身旁的木椅上,伸手执壶,斟满一杯茶,递与寡月,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方才开口道:“我想将洛浮生的事情告诉你,我不想隐瞒了。”
她知他接受不了什么移魂**,什么借尸还魂,她也不想讲的那么复杂。就且当她是阿九,讲于他听……
“我少时父母曾与洛家说亲,他也算是我半个未婚夫。”
她才说了前句,就瞧见少年的脸色变得惨白。
“当然只是顾家一厢情愿,洛家的从未表过态,后来洛浮生喜欢了姚玮瑢,这事便是再也没有提起过了。后来顾家没了……”
“九儿!”那人打断了她,“我知道了……”
顾九不敢直视他沉郁的凤眸,于是低垂下脑袋点头。
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她叹了一句。
寡月心知于顾九过去那段回忆必是伤痛,既然已经结了痂,他又何苦再让她亲自将那痂痕掀开,她能想着告诉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与洛浮生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好久,顾九才敢抬头去瞧他。
“嗯。”他只是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顾九不知他心中计较,也不知他到底想着什么。
春日游,杏花开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不能羞——
他轻闭凤眸,华胥一曲,传遍江南。《思帝乡》成了小小的毓秀坊的九爷传世之作,那么,这些他该如何去想,如何不生计较。
他要的是,她人在,心在;若她人在,心不在,他若强留不得,他便是……
只是他陡然间忆起,那日扬州、杏花村,那处萧条的宅院里。
嫁郎当嫁靳南衣——
她是一时悲愤,被她那年少弃她而去的竹马伤透了心,才那般说的,气那洛浮生的……?
想到这里,他慌乱间伸出手,握住她的。
顾九被他突入起来的动作骇了一跳。
且见他沉郁的眸中,燃起一抹蓝色的炙热。
“九儿,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不会说动人的情话,也无需她赠他一首《思帝乡》。她若是被伤的不敢再靠近别人,便由他来温暖她,若是一辈子不行,下辈子,他再接再厉……
顾九凝着他坚定的眼,微微扬起唇角,她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他握住她的手的那只手上。
“我知道,我不是说过这辈子为奴为马,你便是不得离开我……”
她言的轻佻,他却是听的认真。待她说完,他便认真的“嗯……”了一声,回应她。
顾九终是止不住大笑了起来。
许久后,顾九送寡月出去。
走至堂前就瞧见坊里进来了许多客人,这几日的许多客人大多是从清晨从万安寺里请了香后回来再来毓秀坊做新衣的。
顾九送寡月出坊,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
有挑样板的妇人回过头来。
“原来九爷在坊里啊?”一个贵妇人走了过来。
顾九回头望向那妇人。见她一身半旧的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下露出紫绸撒花的裤子。再看妇人年纪,貌似不大,十六、七岁模样,许是新妇。只是有些面生,不像是她们坊里惯来的客人。
顾九凝着眉望着她道:“夫人,有何事?”
那小妇人笑了开来:“奴家姓毕,经赵夫人介绍来的,将将挑了一款新袄裙,这在给奴家夫君挑呢。”她说话间目光陡然扫向顾九身旁的阴寡月,美眸忽地一亮。
“坊,坊主,这,这件衣服的款还有么?”小妇人颤声问道。
顾九眉头不悦的皱起,道:“这件衣服全世界只有这一款,不给卖了。”
许是因为在乎,语气生硬了些,那妇人骇了一下,干笑了笑。心中却是极其不悦,她不由的盯着寡月袖间的飞鹤和胸前的立鹤瞧了许久。心内不悦感更甚,凭什么就只卖这一件了?
妇人见顾九送着寡月离开,又在坊里转了转,瞧见一件与寡月身上款型有些相似,却不及那件完美的,买下了。虽说是买下,心里却暗自嘀咕着再也不来了!
顾九本想将寡月送上马车,督促着他回去。
许是突然来了瘾,想要寡月带着他逛街玩玩。
寡月是无论顾九说什么都妥协了。
两人是一路从毓秀坊走到了一品楼。
顾九心情愉悦的走在前头,不时的望着一些小摊小贩。
只要是顾九留意过的拿着把玩过的,寡月都会上前去问小贩:“多少钱?”
接着顾九便会折回去,同他说道:“不用,我只是随便看看,不见得是我想买。”
果然是没有陪女人逛过街的孩子,女人感兴趣的不一定是想买的,买了也用不着啊。
一路上有人盯着她二人,或驻足观望,或小声议论。
而寡月虽是红着脸,却一直强撑着身体行在顾九身后,因他知晓,顾九喜欢。
顾九知道这些人大多都在说她身后的少年,如何气质绝尘,举世无双。
顾九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少年没有跟上来,回头就瞧见,寡月竟然在付钱买糖葫芦。
咦?这个怎么不征求她意见了?
寡月拿着一串糖葫芦跑来,递与顾九。
顾九接过他递来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给的很足,酸酸的,很好吃。
“这次怎么不问我了?”她舔了舔唇笑道。
寡月羞赧一笑,他不会告诉她,以前在长安何她卖馄饨的时候,她都喜欢盯着糖葫芦发呆,他便知她喜欢。
“走吧。”他笑了笑。
一品楼。
这是不是顾九第一次来一品楼,却是第一次同阴寡月来。
“两位请!”
一品楼的一楼是类似于“专柜”的“杂货铺”,卖得都是一些罕见的珍品大多来自京城,或者是“舶来品”,或者是从西凉,甚至天竺等地来的珍品。
寡月领着顾九走进。
“哦,靳公子,程先生和文先生他们都在诗阁。”一品楼的小二朝他二位招呼道。
顾九凝了他一眼,道:“不若你先上去,我在下面等你?”
寡月从身上取出一个钱袋,顾九凝着一看,见还是那个寒梅绣袋。
“看见想买的便买,我会快点的。”他柔声道,转身上了楼。
顾九捏握着钱袋黑线满头,有时候他真当她是孩子。
顾九接过银子转身就对上远处一双绝美的凤眸,因为盯的时间够长,方才顾九一直觉得后颈火辣辣的烫,如今方转身便是朝那方盈盈一望。
那双眼有些熟悉,却不甚熟悉,她陡然间忆起那双雪夜里带着阴寒狠戾的绝美凤眸。只是想到了,却没有让她将眼前这双联系起来。
“姑娘,东西包好了,给。”掌柜的同那女子说道,将那一大包东西递与她。
红绫臊红着脸接过,将银子递与那掌柜的吼,微微颔首,逃也似的离去。
为什么,她陡升一种感觉,那个温润俊秀的靳公子对这个毓秀坊的坊主,如同男子对女子……
那样宠溺的眉眼,那样温暖的浅笑,她无数次来一品楼都未曾见到过这样的靳公子。原来那样冷凌孤高的无双男子,也是会笑的,也会有对一个人宠溺的时候。
顾九看着红绫远去,她看清她手中提着的木箱有红纸贴在上面,写着一个“姚”字。
姚家的,也倒少有这般干净眼神的女子,她心中想到。
顾九在一品楼里赚了转,突然有三两女子有意前来搭讪。
顾九知她们心中所想,也没想搭理她们。
准备绕得理她们远些。
只听得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公子,你身上好香啊,也不知用的是什么香?”
接着一个女子淡紫色衣袍的女子从众女中走出,朝着顾九盈盈一福,方道:“的确,小女子从未闻过,亘古空灵,似沉香,又气质清雅,香气自然,持续不竭,不是时而断时而续,竟……”
那姑娘顿了一下:“竟像是从身体内发出的呢。”
顾九心中小震了一下,心道,还是个“识货”的!
“姑娘可是对香学颇有研究?”顾九朝那女子一揖,问道。
她方问完,一群女子便笑了,又有一女子从中站出,笑道:“杨姐姐,你可是香学大家,这小公子,竟不认识你!”
香学大家?
顾九眸光一闪,即是香学大家,当应知这香该如何解!
顾九忽地上前一步,道:“杨姑娘若是想知道,何不同小生单独聊聊。”
众女骇了一下,随即都掩唇笑了,这小公子,到底是个直接的。
“有何不可,一品楼天字三号房是小女子常驻之地,若是公子日后要来,给一品楼掌柜的说声便可直接去。”杨水心笑道,“公子请吧。”
顾九心里赞道:倒是个不拘于礼教的江湖女。
“小公子,这一品楼自产的上等香水、焚香和香皂,都是出于杨姐姐之手,别人想都想不到呢。”一个女子说道。
另一个女子拉过那人道:“就你个话痨,还拦着小公子作甚,不想你杨姐姐和小公子多聊会儿呢?”
二楼,寡月这场讲解听得漫不经心的,满脑子的都想着他的小九儿。
正失神的空挡就透过窗户,瞧见顾九跟着一个淡紫色衣袍的女子进了天子号房。
他眸光一滞,眉头就皱了起来。
天字三号房内。
杨水心命丫鬟给顾九看茶。
顾九抬眼打量了一下杨水心的“香闺”,方道:“杨姑娘,实不相瞒这香的确是从小生体内散发出的。”
那杨水心骇了一下,却没有表现的那般明显。
她笑道:“小公子,莫不是糊弄小女子的?”
顾九笑着摇摇头道:“我何故骗你,这香气确实是从我体内散出。”
杨水心倒也不再反驳顾九,方道:“这香丸服下三日便需要再服,这香味如此亘古,公子可是第初次服用?”
顾九摇摇头,很无奈的再笑了笑:“已经快半个月了。”
什么?
杨水心忙道:“这香丸若是多次服用影响生育,水心还是劝公子莫要多服。”
顾九也骇了一跳,道:“可是杨姑娘,那日那人只给我服用了这一粒,吃完无任何后遗症,然后这香味经久不散,甚至我用诸多香水都掩藏不住他的香味……”至于影响生育,她原来的身子底子便是损了的。
“听公子的意思竟是想除了这香味,也不知公子,这香丸是何人所赠?”杨水心问道,此人定亦为香学名家。
“我若是知道那杀千刀的是谁,定是剁了他,不,将他碎尸万段的说,你说的对我正是要除去这一身香味,若是再让那人找到我,难保不被他喝血吃肉!”顾九边说边打了个寒噤,已无了方才骂人的气势!
顾九摸了摸鼻子望着一脸惊讶的杨水心道:“小生失礼了,失礼了。”
杨水心擦了擦额际的汗,这时候有丫鬟给顾九递来手炉,顾九接过。
杨水心瞅了眼顾九道:“若是小公子想去除这香,小女子可以一试,只是公子,水心觉得这香祛了倒是着实可惜了,这香味我闻着竟是与汉宫燕后赵飞燕的凝香丸有些相似,却又没有那‘凝香丸’的‘那个’作用……”
杨水心说完,低下头去。
“‘那个’作用?哪个啊?”顾九不解地问道。
连一旁站着的丫鬟都笑了。
杨水心只好道:“就是妃嫔媵嫱们媚惑君王的作用……”
“我知道了。”顾九汗了一下,若是有“那个”作用,她定是先“自刎保洁”再说。
“那就劳烦杨姑娘,替顾某研制这‘去香丸’。”顾九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却被杨水心给推了过去。
“无功不受禄,况且小公子身上之香丸独特,既能持续如此之久,如同融入骨血之中一般,水心若水不能完成公子心愿,便更受不得公子钱财。”杨水心笑道,已伸手将那锭银子拿起,放在顾九手中。
顾九微微有些失望,说实话,被那样的顶级杀手再度缠上,她想着都身子打颤。
“那便劳烦杨姑娘了。”顾九从座位上起身,朝杨水心深深一揖,“小生先行告退。”
“莺儿,送送小公子。”
一旁乖巧丫头答了声:“是。”便将那珠帘挑起,等顾九走过后,又快步向前走,去开门。
顾九刚出天子三号房便看站在诗阁门口的阴寡月。
顾九震了一下,没有意识到这么快他便谈完了。
“回家吧。”寡月柔声说道,朝她微微勾唇。
身后的莺儿朝寡月,又朝顾九一福身后,进了房。
顾九望着长廊里朝她伸出手来的阴寡月,浅笑了一下,将手搭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啊。”顾九小声问道。
“这几日大家都去关心战事去了,聊的激烈散的也快。”那人柔声答道。
“那战事如何了?”顾九问道。
那人滞了下,伸手将顾九身上的斗篷拢了拢,方道:“传五岭官道已经收回来了。只是要打到尉迟廷老巢,终是得些时日。”
“那,他们都过不了年了?”顾九问道。
寡月眉目一黯:“估摸着是如此……”
顾九只是随口一说,若是如此,江南人的年也吃的紧了些,大部分都要分出一点给军队吧,也不知慕华胥那边整么样了?
听人说,慕舫的银子可是一车一车的往京城运呢。
再过了几天,听人说夜帝又命慕国公长子慕长安率着十万北方军南下,支援洛家军。
顾九懂了夜帝这是想开春前结束这场战役。
顾九隔了几日再来毓秀坊的时候。听人说起,姚家的新开了数家成衣铺。
原来的姚府只织布染布,织锦染锦,如今倒是想起做成衣了?
如何如何?
顾九从内室走出,对着绣房唤了数声:“朱红!”
这小丫头倒是一连避着她数日了!
接着苏娘领着朱红从绣房里出来。
“九爷唤你呢!”苏娘拽着朱红。
顾九眉头一拧,瞅着头低的老低的朱红道:“换身衣裳,随爷出去。”
“爷,奴家不舒服……您找别人吧……”朱红低着头说道。
“嗯?”顾及掏了掏耳朵,以异样的眼神凝着朱红。
“哪里不舒服?”顾九没打算放过她。
“奴家……肚子疼……”朱红的头埋得愈来愈低了。
“癸水来了?”顾九这么一说,连苏娘的老脸都红了。
“……”朱红急的快哭了,“爷您就别难为朱红了!”
她冲顾九道:“奴家家世单薄,生得低贱,高攀不起九爷,前些日子里卫小爷已经给奴家提过醒了,奴家再也不会对九爷存什么非分之想,以后好好做事,让坊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朱红边说边落泪,看得顾九不忍,顾九也算是从朱红的话里明白了,小朱红芳心错投给她了,她也深知卫箕是为了朱红好,早些断了朱红的念想,便那般说的。
朱红既能当着苏娘的面都这般说,不顾女儿家的颜面,也到底是她将人家给逼急了。
顾九走近了些,凝着朱红道:“朱红,人无贵贱之分,九爷我与你又有什么不同……”
朱红猛地抬起泪眼望向顾九,豆大的眼泪滚滚滴落。
顾九凝着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喜欢不是一定要结为夫妻,一定要做妻子或者丈夫,还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不是吗?我这里,没有主子,没有奴仆,也没有高低贵贱,朱红是聪明的姑娘,再不要说这种话了……”
朱红望着顾九许久许久,才破涕为笑道:“九爷,你等着我,我马上换了衣裳跟着你去。”
顾九见她如此心里好受了许多,忙添了句:“换完了衣裳,将赭石也叫上。”
不一会儿,顾九三人便出了门。
姚家的成衣铺正坐落在一品楼斜对门,这条街可是轩城有名的繁华街,虽不像华胥楼直通西城门和被城门,这条街也与华胥楼所在的街道相通隔的并不远。
顾九与赭石、朱红二人步行而至。
姚家的成衣大楼将将开业,坐阵的竟然是姚府姚夫人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的姚氏嫡女。
姚玮瑢,这是顾九第一次瞧见姚玮瑢,一身藕粉色的衣袍包裹着她略显丰满的身子。
她就站在“华衣阁”大门前,搀扶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紫色锦袍,她另一边是顾九那日遇见的那个姚府奶娘,群人拥簇,笑声琅琅。
鞭炮声响起无数的江南名家前来贺礼。
“恭喜恭喜。”
“恭喜姚夫人、姚小姐,祝华衣阁生意兴隆!”
“……”
都是一些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的话。
许久之后,姚府的姚奶娘站出来,朝众人鞠了个躬。
“感谢大家到来,今日‘华衣阁’正式营业,华衣阁所有的华衣上的所有绣样皆是出自我们小姐的手笔…。”
姚奶娘骇未说完,就听得台下赞声不止。
“你不知,这姚家小姐,可是能绘一等一的绣样,传她十岁那年绘的绣样就能让很多行家刮目相看呢!”
“姚小姐真真是蕙质兰心,才艺高绝啊。”
“……”
姚奶娘很是满意这样的场景,一旁的姚玮瑢满脸谦逊之态,低垂着首,五人瞧见她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姚奶娘,轻咳了下,继续道:“我们华衣阁的裁缝可是请的江南名家毕夫人。”
这时候一个着青绿色新袄的女子走上前来,三十多岁的年纪,到底是生得一双精明外露的丹凤眼,一点樱唇,肤白高额。
“此次在姚夫人和小姐协助下,我们华衣阁,推出了两款女袍一款男袍,包大家满意。”毕夫人笑道,“我大雍注重服饰,女子服饰庄重间尽显妩媚,男子服饰儒雅间尽展风流,下面我就请小厮们将这三款服饰展出!”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过后,顾九看到几个身高体壮的姚家小厮将那三款衣服展出。
当她盯着正中那款素白的袍子的时候,清眸已不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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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也暖。
大家这几天给我时间多写些,多更些,谢谢大家,每天都是万更(*^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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