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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十六辰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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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宫娥侍候着洗漱收拾好的当朝太后娘娘,也坐在了餐桌前。
太后娘娘早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人越老,却反而越惜命。
宫里的女人,本来就很注重保养,而太后娘娘,无疑更是其中翘楚。
平日里但凡作息和饮食,太后娘娘一直都严格按照太医嘱托的进行,绝不会多吃一粒米,也不会少睡了一刻钟的功夫。
不管前朝和后宫出现了多么大的动荡,或是多么的暗涌如潮,太后娘娘每晚戌时中入寝,早起卯时中起身,早膳用一小碗粥,一块儿金乳酥,一个小花卷,一块儿水晶龙凤糕,再配上些什锦小菜,这都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今日也同样不例外。
将最后一口薏米红豆莲子粥吞吃入腹,太后娘娘动作优雅的放下手中的汤匙,而后又由宫娥侍候着擦了嘴,净了口。
这才又一边品着心腹嬷嬷端上来的香茗,一边也漫不经心的问嬷嬷道:“懿旨今早可是发出去了?”
早在大年初一的时候,钦天监便奉了天后的懿旨,排演查询最近三个月内可能有的好日子,以作为平阳郡主和穆长尧的成亲之日。
钦天监好一番忙碌,连固有的十天年假都没有好好休息,在距离元宵节还有四、五日的时候,才算出了三个日子,并将那纸张呈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一个日子,是距离现在还有半个月有余的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那日子是最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另外两个日子,则一个为二月二十八,一个为三月十五。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寓意是很好,可就是从时间上来说,有些太赶了。
平阳郡主和穆长尧两人,到现在为止,连“六礼”都还没有过,若是到二月二成亲,时间上来说,却是太过匆促了。
不说,穆长尧现今乃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他的亲事代表了安国公府的颜面,是势必要大办的。
即便单说平阳郡主,那也是康郡王府的嫡女,是御封的郡主,代表了宗室和皇家的颜面,她的亲事,无论如何也是必须按照规矩一步步进行的。
二月二这个日子有些不合适,太后娘娘便想着定下二月二十八那个日子。
她心里有了主意,在昨日灯会之前,平阳郡主过来给她请安的时候,随口便将这事儿告诉了她。
不想,那丫头果真喜形于色,听了这消息后,虽然羞涩的小脸通红,话都不会说了,最后还是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大礼。
那丫头,也只有在面对穆长尧那少年的时候,才会性子迷糊,做了傻事,平日里,即便再着三不着两,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郡主。
皇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就没有不好的。
太后问嬷嬷,“懿旨是不是发下去了?”指的就是昨天当众人都去看花灯后,她好一番斟酌言辞,才写下并且加盖了太后印玺的懿旨。
那懿旨不仅为平阳郡主和穆长尧两人赐婚,并且,还定下了两人完婚的时间,就在二月二十八。
嬷嬷听了太后的询问,忙不迭的笑着点头道:“一大早就交由金宝公公亲自去宣旨了,奴婢瞅着现在这时间,差不多也是该回来了。”
金宝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就犹如徐安公公在弘远帝面前的地位一样,两人都是这宫里最大的两个boss跟前的心腹,其得用的程度,在很多方面,甚至还超过了她们几个嬷嬷。
太后点点头,随后便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准备在慈宁宫的花园里遛遛弯,消消食。
不想,这一抬眼,就看见嬷嬷脸上,略有些踟蹰不定的神色,太后微一抿唇,就又问嬷嬷,“可还有何事?”
“唉。”
心腹嬷嬷纠结了一刻,最后还是把昨天晚上,在太后入睡后,小宫娥通报给她的消息,讲给了太后听。
虽然她不觉得太后当真对池玲珑那姑娘,有多么的另眼相看。
可是,现在太后娘娘正忙着操持,平阳郡主和穆家公子的亲事,而池玲珑,即便如何的将礼仪规矩都弃之不顾,那姑娘也是穆长尧的未婚妻。
而眼下,那姑娘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还昏迷着,偏却太后赐婚的懿旨今早也下了。
这若是有人稍微多想一些,认为那姑娘的昏迷,是太后为了给平阳郡主扫清障碍才下的手,这可真就太冤枉了。
嬷嬷就一边看着太后的脸色,一边也将昨天晚上池玲珑的遭遇,给说了一遍。
果真,嬷嬷才一说完,就见太后娘娘的脸色也变了。
然而,在变了片刻后,太后却也又回过了什么味儿似地,面色归于平静。
但是,眸中的神采,到底是不一样了。
太后慢悠悠的道:“现在哀家倒是庆幸,没有在昨天傍晚,平阳过来的时候就下懿旨赐婚。不然,这会儿怕外边一些人,就不单只是说老婆子仗势欺人,惹的人家小姑娘哀怨的吐了血?”
又不知是怨还是愁的,低叹一句,“左右哀家下了懿旨这事情,怕是到了现在这个时间,也已经在京城传开了。虽然还是免不了要被人揣度、诟病,好歹在时机上,今早比昨晚,却是要好上千百倍。”
又道:“事情既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多思无意。既然那丫头吐了血,你现在便去太医院,叫上擅长治妇科的秦太医,和擅长杂项的吴太医,随你去池府走一趟。哀家再给那姑娘赐下些药材,如此,即便堵不了悠悠众口,也算是对众人有个交代。”
嬷嬷惶恐的应了“是”,随后便在太后的蹙眉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办事的时候,匆忙往太医院赶去。
这边嬷嬷带着一马车太后娘娘赏赐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以及各种番邦进贡来的名贵药材,以及两个太医,亲自出宫去池府看病。
却是不知道,就因为昨天池玲珑的昏迷,现在整个京城的气氛,是怎样的波诡云谲。
就像是太后预想中的一样,池玲珑在昨日出宫时,公然吐血昏迷,太后和皇家自然被定为最应该怀疑的对象。
毕竟,按照这世上万事运行的潜规则来说,能从中得益最大的,往往就是幕后黑手。
所以,不管太后娘娘怎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和她的好孙女平阳郡主,都已经成了,满京城所有看热闹不嫌事儿的众人,猜忌的对象。
这种猜忌,在大早起太后的懿旨,先后从康郡王府和安国公府流传出来的时候,京城的议论声,更是宛若被风卷起的浪头一般,一阵高过一阵,闹得众人惶恐不安,心神不宁。
池府中,江氏在池玲珑房中守了整整一夜,看着床帏内好似睡着的侄女,也是既心焦,又气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昨天那情景,她是亲眼目睹了的。
她不是所谓心慈手软的妇人,可是,即便是到了现在,想一想昨夜里,侄女直挺挺的往下到了的身子;以及她那双整的老大的,满是惶恐的眸子;还有因为疼痛,即便昏迷了,还在不断抽.搐的身子,江氏现在也是心惊胆战的,一闭眼就做恶梦。
天杀的孽障啊,这丫头不过才刚满十三岁,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这种手,也是太过心狠手辣了。
江氏正拉着“池玲珑”冰凉的手,不住的啜泣抹泪,池仲礼也双眼冒着红血丝,也又带了两个大夫从门外走来。
他进门时还在不断对那两个大夫殷殷恳求,“一切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女儿家的闺阁,按说在小姑娘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即便亲如父兄,也是不应该进来的。
可是,到了现如今,这些礼仪规矩,哪里比得上人命重要。
江氏听见池仲礼的声音,从床上坐起身,便一把拉住池仲礼。
“相公……”
池仲礼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夫妻两人,因为都忙碌了一整夜都没有阖眼的缘故,现在面上的神情,一人比一人疲惫。
池仲礼愧疚的看着面色惨白的江氏,眼眶发红,“辛苦夫人了。”
江氏摇摇头,眼眶也红了。
她抹了一夜的泪珠子,现在直觉得双眼酸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哀戚的摇头不止。
“咱们先让让,让两位大夫给五丫头诊个脉。”
两人让开了位置,在池仲礼之后的,两位在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夫,便露了面。
碧月和碧云两人,在江氏起了身之时,便手脚麻利的将帷幔遮下了,随后却是只将池玲珑的右臂拿出来,在上边附上帕子。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说了句“得罪了”,便一边在床头座椅上落了座,一边顾自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开始诊脉。
他面上的神情先是一片不动如山的寂静,随后,随着诊脉时间越长,面上的神情却越来越诡异凝重。
内室中漂浮着淡淡的安神香,然而,此刻江氏的心情,却心浮气躁的止不住来回踱步。
她倒不是因为做戏,想图一个好名声,才如此这般关心池玲珑。
虽然进京以后,对池玲珑越发好,确实是有为自己谋一个好名声,为自己的相公赚取好声誉的想法。
但是,归根结底,她这人也是性子急,脾气暴,也是很喜欢这个侄女的,也是想着能帮就帮她一把。
而眼下,池玲珑吐血昏迷,她固然担心她醒不过来,坏了她和池仲礼的名声,却也当真是担心这姑娘的安危。
才刚满十三岁啊,连及笄都还没有呢,即便有再多的深仇大恨,也是没必要这样折磨一个小姑娘的啊……
老大夫诊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脉,才一边将眉头皱成了“川”字,一边口中喃喃自语着“奇怪”二字,让开了地方。
“如何?”另一位年纪和这位大夫差不多的老大夫,此刻略有些讶异的开口问话道。
这大夫,比之前一位大夫瘦了不止一倍。
若是说,方才给池玲珑诊脉的大夫,圆润的像个弥勒佛,这位单只看身材,却干瘪的像个竹竿。
然而,别看这两人都是须发皆白,脾气看起来又都很是温和,都很好说话,很是心善的模样,实则不然。
这两位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面上的神情,都亲民的不能再亲民的老大夫,却是京中最富盛名的两家医馆——“同仁堂”和“惠民堂”的老祖宗。
那都是早已经不出山的人物。
这两家一家姓吴,一家姓朱,不仅开着全国连锁的“同仁堂”和“惠民堂”,是祖传的杏林世家,他们这两家培育出来的子孙,每代都最少有两、三个进入太医院当值。
这两位老者,便是现如今两家里供奉着的家主,医术更是出神入化。
自从将手中的担子传给儿孙后,这两位便很少应邀出门为人诊脉。
而这次,若不是江氏拿了江阁老府上的名刺,让池仲礼去请人,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请不来这两位老祖宗的。
吴老大夫问着朱老大夫,池玲珑的情况如何?
朱老大夫浓眉深皱,最后才莫可奈何的说了一句,“你也过来诊个脉吧。这姑娘脉象之奇,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竟是如此?”
吴老大夫说完这四个字,便也当真在床头的圆凳上坐下来。
这两位老大夫,因为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的缘故,很是有互相看的对眼的时候。
几乎可以说,早在两人方出生的时候,便注定了,他们因为敌对的立场,要一辈子不相容。
而两人却也是如此,年轻时血.气.方.刚,甚至为了争顾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说是“死敌”也丝毫不为过。
然而,随着年纪越大,手中的担子也交了出去,两个老头近几年,倒是都有了种惺惺相惜之感。
到了现在,几乎可以称之为密友了。
人生的机遇,当真神奇。
朱老大夫细细思索着池玲珑的脉象,口中神神叨叨的嘀咕着,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而现在正给池玲珑诊脉的,干瘦的吴老大夫,枯瘦的面颊上,却是也出现了如同方才出现在朱老大夫面上一样的神情。
讶异,困惑,难以置信,不解,凝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吴老大夫坐起身,不顾池仲礼和江氏面上的忐忑焦急之色,两个老大夫却是默契的去了外室。
随后,尚且还呆着内室中的诸人,便听到了如同雷鸣一般,外边两人互相不满的吼吼声。
“脉大有力,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是洪脉之兆……”
“不对不对,寸关尺三部脉皆有力,邪气亢盛而正气充足,正邪相搏,气血充盈脉道,搏动有力,该是实脉才对……”
……
喧哗声不断,外边的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因为一个脉象,争吵的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
池仲礼心焦之下,去了外室,好生对两人又行了一礼,这才又问道:“敢问两位先生,小女到底是何病症?”
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听了池仲礼这话,双双一怔,随后两人的神情,却是都略有些奇怪的扭曲了,从口中挤出两个字——
“无病……”
怎么可能会无病,又是吐血又是昏迷不醒的,即便三岁小童,也知道这是大疾。
可两位大夫却又言之凿凿,说是没病……
这,这……
池仲礼头都要大了。
也就是在此刻,太后的心腹谈嬷嬷,领着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并一大马车赏赐给池玲珑的药材及绫罗珠宝过来了。
众人先是都一一见了礼,随后,两位太医才又进了内室,给池玲珑诊脉。
医届的规矩,大凡都是相信头发花白的老者的,可是这两位是太医……
两位太医在看见了,京城赫赫有名的两位老先生时,其实就想和谈嬷嬷说,有这两位泰山北斗在,他们纯属是班门弄斧,可不可以不出手?
毕竟,若是仔细说起来,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在京都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不仅是因为两人的子孙争气,有的尚且是眼下过来的这两位太医的上司,更因为,这两位老爷子,可都是从会爬开始,就开始学医的。
他们认字学的不是《千字文》,而是《大兴药典》,大魏所有的医药古籍,可以说,到了现在,这两位老爷子怕都能倒背如流。
二人学医六、七十载,两位太医在他们面前,顶多只能算是高中生对上了博士后,差距都快到天边了。
结果,两位太医诊脉的结论,和之前两位老爷子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
如此,在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斟酌了好久,开了一副试吃的方子后,众人吵吵闹闹的也才散去。
人群都离去后,池明瑄才手牵着珏哥儿过来。
一进内室,便迫不及待的问江氏,“母亲,五姐姐的病情如何了?”
江氏伸手搂过珏哥儿,才又对池明瑄道:“连太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你说,你五姐姐这到底是着了那个小人的道了啊?”
“肯定是平阳郡主!”池明瑄义愤填膺。
“休得胡言。”
“母亲,我……”
“你个死丫头,不知道祸从口出?休得再胡言乱语!你说是那人,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这是就是污蔑皇室,是要判死刑的!”
“可昨日就是她一直缠着五姐姐的,如今五姐姐出了差错,肯定是平阳那,呃,干的好事儿……”
“瑄姐儿!”
池明瑄现在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能和平阳郡主鱼死网破的模样。
其实,江氏又何尝没有怀疑平阳郡主?没有怀疑当今太后?
可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啊!
不由就又强制忍耐下心中的躁郁之气,厉声警告池明瑄,“你五姐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你还要不安生的口出狂言,闹得咱们家宅不安不成?”
看池明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自己也于心不忍了,就又缓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对池明瑄道:“瑄姐儿你现在年纪不小了,行事该有分寸,若是再这么毫无顾忌的大喊大叫,别说你到时候会惹祸把自己毁了,就是我和你父亲,说不定都要遭你得罪。”
“母亲……”
池明瑄此刻哭的更狠了。
她心中自然是心慌又心疼的。
心慌是因为昨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才一闭眼,就看见五姐姐吐血及昏迷的场景。
心疼却又是因为,她是知道,目前床帏内躺着的这个五姐姐,是个假的的。
所以,不管父母再怎么尽心尽力,也是不可能知道五姐姐究竟染了什么病。
所有的汤药,也绝对不会对五姐姐有用。
昨晚母亲去哄琳哥儿睡觉的时候,她就和碧月碧云,香菱香草一直守着五姐姐。
中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们全都昏睡了一小会儿,之后,等她再醒来,却是发现,她五姐姐已经不见了。
而出现在床帏内的那个五姐姐,却是之前一直假扮五姐姐的那个姑娘。
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就发现五姐姐是不是真的,无关于相貌是否相似,而是那种感觉,……
所以,眼下,五姐姐是肯定被人“劫”走了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弄走了她,池明瑄虽然不知道,心里却也有预感,那人肯定是不会伤害五姐姐的。
五姐姐无碍,可是父亲和母亲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安,还在忙碌……
这边池府人来人往,继太后娘娘为了表达关心,赏了池玲珑很多药材后,宫里许多眼色多的宫妃,也都一一给池玲珑赏了东西。
宫妃们表达完了关心,跟风的世家贵妇们,也都开始亲自张罗送给池玲珑的药材和治病的偏方。
有的和江氏关系好,更或者是,想通过巴结江氏,和江阁老府上搭上关系的,更是亲自去了池府探望。
一时间,池府门外车流如织,当真热闹的,让众人叹为观止。
当然,江氏到底是怎样疲于应对这些人的,众人不知道,然而,因为这一番动静,穆长尧的未婚妻吐血,乃至现在都昏迷不醒的消息,却是闹得整个京城中,现在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谣言纷纷,众人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议论皇家,暗地里却免不了要说上几句:
“莫不是,是太后娘娘要为孙女扫清障碍,提前……动手了?”
“说不定是平阳郡主。啧啧,那毒妇贯来视人命如无物,又最是心狠手辣,老子敢打包票,池府姑娘那病情,肯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不是说平阳郡主乃是痴情人,性情爽朗,大气温婉么?”
“嗤,那都是骗傻子的!”
“……”
“唉,无论如何,到底是可怜了池府那姑娘。眼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
“这就要看她命大不大,福运深不深了……”
整个京都,包括池府和皇宫在内,众人全都在紧密关注着池玲珑的病情,
人群舆论纷纷,当真热闹的到处都是喧闹声。
然而,也是有地方例外的。
秦王府。
致远斋中,此刻静寂的,当真让人毛骨悚然的连咽口唾沫都不敢。
池玲珑被人暗算了,这事儿是确定无疑的。
因而,当昨天晚上秦承嗣在接到,一直守卫在池玲珑身后的两个暗卫,以及六月传信,不顾时间已经是宵禁时刻,闯进了池府中,将才安置在床上的池玲珑抱走的时候,距离池玲珑吐血昏迷,也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六月七月是肯定要受罚的,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便让两人在大晚上,各自被行刑了五十廷仗。
若不是最后墨乙冒着被主子毫不留情的踢了一脚,以至于也吐了两口血,还是替她们求了情的份儿上,怕是现在的六月、七月以及那两个暗卫,都已经成了冰凉的尸体。
可即便他们都还有用,且昨晚上刚被行了刑,在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路都没办法走之际,也是爬到了致远斋门外,跪倒了现如今。
致远斋中,墨乙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站在内室口的落地罩前,闭目深思。
而至于内室中,现在也是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照例是一身白袍的孙无极,收回了给池玲珑诊脉的手,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一直巴巴的等在一侧的孙琉璃,此刻却是猛的一下扑到孙无极怀中。
一边打着哆嗦,也一边惶恐结巴的问着,“哥,哥哥,阿愚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哥哥,你告诉我,阿愚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孙琉璃一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一边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说话不及,就全都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他们阖族上下,到了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只剩下三个人了……
若是连阿愚都没了,这世间,就当真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了啊!!
孙琉璃一贯自制的情绪,在此刻完全崩溃。
她泣不成声的一再重复着方才说过的话,整个人连站立的力气,好似在这片刻功夫,也全都消失殆尽。
轻微的“啪”一声轻响传来,随即,只见孙琉璃竟是以慢动作似地,一下闭了眸子。
随后,倚在孙无极怀中的身子,也缓缓下滑。
孙无极及时揽住,因为被他猝不及防,在颈后砍了一掌,而昏厥过去的孙琉璃。
将妹妹无力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抱紧了,随后,才看向一脸无动于衷模样,又好似完全失了魂,此刻只知道紧紧抱着池玲珑,就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一下,好似连呼吸都停止了的秦承嗣一眼,孙无极才又语气略有些沉凝的道:“是……巫蛊之术。”
一直沉默的,好似连神魂都没有了的秦承嗣,在这声音落了好大一会儿后,才抬起了头。
他面上的神情,平静的太过让人毛骨悚然,让孙无极直觉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而直到当孙无极看到,秦承嗣面上那双眸子时,即便面上一贯保持的云淡风轻之色,在此时也全然土崩瓦解。
血色的殷红,在他眸中酝酿着、弥漫着,那血色的颜色那般妖艳而瑰丽,糜艳的如同盛开在幽冥路上的曼珠沙华;那血色又好似凝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的,死人的鲜血一样。
它们流动着,或是凝聚成了固体,将脚下的土地,全部染成了红色。
天边的夕阳一点点落下来,铺天盖地都是带了血的残红,……
孙无极头皮一麻,若不是素来定力过人,且无论何种场面都见过,现在这个仿若入了魔一样的秦承嗣,他当真不愿与他打交道。
孙无极考量着,要把小表妹接到冷月苑,由他和妹妹亲手照看的可能性,冷不丁眼神又晃见了秦承嗣此刻抱在小表妹身上,那双骨节匀称的大手。
他的手掌上,骨头泛着森森的白色,青筋全部绷跳起来,手掌好似还在微不可见的轻颤……
孙无极静默片刻,又看了看,好似在死死的盯着他,又好似只是透过他,看向他背后窗外的风景的秦承嗣,抿了抿唇,便又道:“巫蛊之术,我没有仔细钻研过,不过,若是能找到下蛊人,或是找到大悲寺的净悟大师,便有接蛊的可能。”
抱着在昏迷中,尚且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闭合的眼睛里,还在不住的冒着眼泪的孙琉璃,孙无极便要往外走。
才刚走了两步,却是又停下来,眸中的神色,完全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表现在外人面前的温润和出尘,反倒和昨天晚上接了孙琉璃的传信,连夜骑马进了秦王府,甫一看见白秦承嗣抱在怀中的池玲珑,面色便露出抑制不住的惨白之色的模样差不多。
他清透的眸中,浓墨一层层的凝聚着,明明说话的语气风淡云轻,然而,那口气,却让一直守在外边的墨乙,也止不住整个身体都狠狠一颤。
孙无极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
说话的口气,好似就真的只是在漫不经心的说着“今天不用早膳”一样随便。
然而,墨乙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抬头看了孙无极一眼,随后,双眸大睁……
孙无极离开后,墨乙迟疑一瞬,也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踱着步子出了致远斋。
外边旭日初升,骄阳洒下的光辉,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其中。
窗外的鸟儿欢快的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在窗外的梅花树上蹦蹦跳跳,它们的叫声清脆愉悦,好似可以让人忘忧。
然而,风景再美,这世间再好,少了那个可以共赴的人,一切也都是枉然。
内室中寂静一片,只有窗外的麻雀轻轻鸣叫的声音,不过一会儿,连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内室中便更加寂静了。
这一方天地,好似在开天辟地之初,就被人遗忘了一般,静的只有最简单纯粹的两个少男少女,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良久之后,嘶哑的好似百岁老者一般,喑哑而晦涩,让人一听,便忍不住心里直发酸的声音,在内室中响起。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说过的,……”
“你要食言了么……”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这简单的两句话,然而,这么简单的声音,流露出的再真挚不过的悲切和哀痛,却让守在外殿的墨乙等人,俱是忍不住心神大震,眼眶微微泛红。
曾几何时,池玲珑不过是他们眼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姑娘。
又曾几何时,她对主子的影响力初出显现,那时他们便唯恐这样一个少女,会搅了主子的心,迷了他的眼,影响了他的决断和思维?
那时,他们曾私下里讨论过无数次,要杀了她。
可惜,他们又一次次抱着侥幸的心思,放过她。
直到现在,怕是他们连这种心思,都要彻底收起来了。
主子……已经承受不起……失去她,这个最简单不过的可能性了。
致远斋外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妖异而鬼艳的墨丙,终于在墨乙众人的期待中,回了王府。
“可查出什么来了?”墨乙和阿壬迫不及待问道。
此刻,便连几兄弟中,最是沉默寡言的墨丁,也不由抬起头,望向墨丙。
他的眸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和忐忑。
墨丙沉重的扫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直接跪在了大殿门口。
“主子,墨丙求见。”
“说……”
“主子,……是平阳郡主下的手。东西……也找出来了。”
墨丙恭敬的跪地回话,而听明白了墨丙所言的墨乙,墨丁,阿壬等人,此刻看着墨丙的眸光,却都诡异起来。
轻松之余有着哭笑不得,哭笑不得中有着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之外,却又有着担心忧虑。
一直以来,墨丙便是主要负责……对付平阳的人物。
而如今,他竟然连平阳郡主偷偷藏了这么一手都没有发现?!
墨乙面上含着“节哀”的神情,轻轻在墨丙肩膀上拍一下,接着是阿壬,随后,便连时常板着一张棺材脸的墨丁,都扭曲着面上的神情,也赏了他一巴掌。
“回来领罚。”
“是。”
“下去做事。”
“属下遵命!”
只需简单的几句交谈,所有事情便要有个结局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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