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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翌日,付程鹏身亡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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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家里里外外白茫茫一片。
付淸宇便是心里再恨父亲,也要像模像样地操办丧事,因是横死,便决定停灵七日后出殡。
人死大过天,再加上付程鹏的确有可憎之处,可也有不少人得过他的恩惠,是以,前去付家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俞仲尧也派人去吊唁了。
在风溪一手遮天很多年的人物,便是注定一败涂地,若是决心垂死挣扎两败俱伤,必然会耗费他的时间人力财力。
这一点来讲,要感谢付程鹏让他尽早清闲下来。
朝堂中,这种人他遇到过。
这种人永远不会低头认输。自尽并不代表失去生机,只是万念俱灰,不认为再有挣扎的必要。
也的确是没输给谁。
相对于落魄之后摇尾乞怜的人,俞仲尧愿意给这种行事决然的人一份尊重。的确是可憎之人,但也只是可憎,不让人厌恶。
这日下午,谢家老爷和两位德高望重的人、付家两名管事在付家花厅落座,命人请付淸宇过来,有要事相商。
付淸宇连忙过去见客。
谢家老爷将一直亲自拿在手里的檀木匣子放到桌案上,“我们几个都已仔细看过,签字画押,眼下就差你了。”推给付淸宇的时候补充道,“昨日令尊命这两名管事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的我和范老、杨老。”
付淸宇预感不妙,慌忙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来看。
一份临终遗言,一本付家产业名录。
谢家老爷担心这年轻人看过之后气得晕头转向冲动行事,先一步提醒道:“这些令尊自然是备了两份,另外一份,我们放到风溪的祠堂去了,有专人看管。”
付淸宇把付程鹏的遗言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气得脸色发青。
原本,他们父子两个已经是各过各的日子了。付程鹏将半数产业交给儿子打理,自己负担减轻,余下来的时间用来看书下棋。
但是付程鹏死后,儿女手里的产业,他用一封遗嘱便尽数收回到手里,另行分配:
给付淸宇的是五间铺子、两所别院、百亩良田;
给付玥的是三间铺子、一所位于闹市的别院、百亩良田;
余下产业平分,全部赠与谢家、范家、杨家,三家要督促付淸宇为他大办丧事、停灵四十九天。待他风光出殡入土为安,付家人搬离付宅之后,才能接手产业。付家若是有人胆敢在他死后行不孝之事,按风溪规矩乱棍打死。
付程鹏提都没提付珃、付琳。
付程鹏自尽的同时,也将付家推向没落,让付淸宇愈发痛恨他的无情。
给付玥留下了傍身的产业,自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不是临终时才知道那个女儿最是无辜可怜?没有人能知道。
付淸宇如何都没想到,付程鹏竟能歹毒到这等地步。恼恨之下,仿佛看到付程鹏的阴魂就在哪个地方看着他冷笑,满眼嘲讽。
这就是他忤逆付程鹏的下场,这就是他想将付程鹏逐出付家的报应。
付程鹏就算是死,收拾他还是轻而易举。
付淸宇能怎样呢?便是火冒三丈,还是要同意,不然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俞宅众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开始由衷感谢付程鹏干脆利落地自行了断。
到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付程鹏只是活得累了、烦了才撒手而去。
除了姜寒伊,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随时放弃。
他若愿意活下去,依然可以将产业分赠给三家,以三家人帮他惩戒忤逆的子女、保他余生安稳为交换条件,亦是轻而易举。谁想名正言顺要他的命,还需费一番周折。
但他没选择那条路,寻了永久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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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仲尧和章洛扬去了醉仙居。
俞仲尧对姜氏道:“过一两日,您搬去俞宅吧?这样洛扬能时时陪着您。”
姜氏笑着推辞,“算了,搬来搬去地又要费一番周折,洛扬时不时过来就好。”
俞仲尧颔首,“那就不劳累您,过两日我和洛扬、南烟搬过来。”
“……好,我这就吩咐人整理箱笼。”姜氏是打心底对他服气了。
俞仲尧笑着欠一欠身,“我回去让人给您收拾住处。”
“去吧。”等他走后,姜氏才笑开来,问女儿,“平时他是不是凡事都帮你做主?”
章洛扬认真地回想一番,“小事才会这样,大事上还是愿意听听我的看法。”
“那还好。”姜氏欣慰地点头。
“他也是为您好,一早跟我提了提,我听了特别高兴。住在一起,方便他命人照顾您,有个大事小情的,也不需让人来回传话。”章洛扬挽住母亲的手臂,“难道您不想与我住到一起么?”
姜氏由衷道:“想,怎么会不想,只是怕住过去之后给你们添麻烦。”
章洛扬扁了扁嘴,“看您说的,我不爱听。”
姜氏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娘错了,往后不会了。”
章洛扬这才又笑了。
随后,母女两个指挥着院子里的仆妇收拾东西,整理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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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闲来无事,去醉仙居找了个雅间,吃了一屉水晶包,一碗小馄饨。付珃游街示众经过此处的时候,她站到窗前看了看。
是谢家的人出面,绑了付珃,推推搡搡。
一如曾见过的类似情形,游街示众的人要饱受谩骂、唾弃,甚至会有人冲上前去拳打脚踢。
那时候的付珃,已经狼狈不堪,一身污垢。
沈云荞嫌恶地闭了闭眼,转开身形。
付珃都比不得付程鹏,不肯面对最终结局,到这时还心怀阴谋得逞的希冀,不外乎是怕死,不敢死。
章洛扬寻过来,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几个烧饼,一小盘切得厚薄均匀的肉片、两碟子小菜。见桌上的情形,分明是好友已大快朵颐,不由讶然,“吃这么快?还吃得下么?”
“这才吃多少啊,正琢磨再吃点儿什么呢。”沈云荞笑着回身落座,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要这样吃。”章洛扬坐下来,拿起一柄备用的小刀,把刚出炉的烧饼切开,再拿起筷子,将肉片、小菜夹进火烧,递到沈云荞手里,“这两样菜都很辣,你应该喜欢。”
“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沈云荞轻声惊叹,匆匆忙忙吃了一口,随后却是慢慢品味。
火烧有些烫手,表面覆着芝麻,香喷喷的;薄薄的肉片肥瘦均匀,似是用烹制红烧肉的法子做成的;小菜鲜辣爽口。
“嗯……”沈云荞逸出满足地笑容,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太好吃了。”
章洛扬笑盈盈地托腮看着她。云荞这样子,最是可人,亦最是动人。真的,若是每日看到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意态,于谁都是福气。“这是高大人告诉我的,我就依着你的口味做的。我们这只馋猫要是说好吃,别人肯定也会认可,不吃辣的人,换换小菜就好。”
“……”沈云荞的笑容加深,“怪不得这么好吃。”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勾得我都食指大动。”章洛扬又一样给自己弄好一个烧饼,慢悠悠地享用。
沈云荞讶然挑眉,“你不是吃不了辛辣的东西么?”
章洛扬就笑,“你、三爷、我娘都爱吃辛辣的饭菜,这几日我娘又总劝着我尝尝辣炒虾、辣豆腐,吃了几次就上瘾啦。”
“是吧?”沈云荞眉飞色舞的,“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吃辣的人没口福,多吃几次就上瘾,你以前还不信。”
“现在相信了。”
两人一面吃一面说起这两日的是非。沈云荞问道:“付程鹏的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章洛扬认真地想了想,“若是遇到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千万要敬而远之,若是不能摆脱,一定要尽早除掉。不然……”她吸了一口气,“噩梦就开始了。”
沈云荞认可地点头,“的确如此。最可怕是他能将你伤得体无完肤,而他最终给你的交待,不过是一死,报复不了他。”
一个陷入情障漠视一切的人,神仙鬼魔都无法惩戒他。
之前沈云荞和高进就琢磨过付程鹏这个人。
彼时高进无奈地说:“能让付程鹏受不了的,只有一件事——姜老板离开风溪,离开他,那是他的软肋。到了那时,他会生不如死。”
他知道姜氏迟早要离开,与他终成陌路。
他已看到那一天,没有等,先一步了结了别人的、自己的痛苦。用他的方式。
章洛扬见沈云荞神色有些空茫,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怎样?好几日也没与你好好儿说话,和高大人还好?”
沈云荞敛起心绪,笑得甜甜的,眉眼间无形中多了一丝惑人的妩媚,“挺好的。洛扬,我决定了,来日他若不言悔,我就嫁他。”
“真的啊?”这之于章洛扬,真是天大的喜事,也不顾手上沾了碎屑,探手过去,紧紧地握了握好友的手,“怎么才告诉我?”
沈云荞反握了握她的手,“也是昨日才打定主意。”
“太好了,太好了……”章洛扬笑着,喃喃低语。
“你这个小呆子。”沈云荞没忍住,抬手敲了敲章洛扬的额头,“这么高兴,好像我明日就要嫁人了似的。”
章洛扬抽了抽鼻子,“本来就值得高兴啊。有个人出自真心陪着你、照顾你,可比你出嫁还让我高兴。”
“嗯,我明白。”沈云荞语气分外柔和,“我明白的。”
说话间,蒋轩轻叩房门,旋踵入内。
他亲自给两个女孩奉上香浓的羹汤,笑容温和:“二位尝尝。”
两人笑着道谢,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付家的风波,于他自然是大快人心,可这份快意中,意味的是他多年来的沉痛。
沈云荞见他不急着走,亲手给两人盛汤,便问起付玥:“你跟付玥是如何相识至今的?”
蒋轩温声回道:“她面上听从付珃吩咐,”
“是通过南烟相识的。南烟医术被认可之后,付程鹏要她来给姜老板医治,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相处得很是投缘。付玥面上对付珃百依百顺,私底下则与南烟情分匪浅。最初付珃担心南烟与姜老板交好横生枝节,便让付玥跟来看看。付玥每次来了,只是去后面坐一会儿,随后就来前面喝杯茶,一来二去的,我就与她熟稔起来。”
章洛扬听了,明白付玥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连付珃都骗过去了。要是没有精于方方面面周旋的功夫,以付珃那样多疑的性情,怕是要吃尽苦头。
另一方面来讲,南烟就更是个人精了。
沈云荞继续问道:“我听说,你和付玥好像被人误解,这是怎么回事?”
蒋轩苦笑,“是付珃身边的一名丫鬟说出来的闲话,付玥索性顺水推舟,不承认,也不否认。”
章洛扬将话接了过去,“付珃怀疑你与付玥之间暧昧不清,所以就认为手里有了你们的把柄么?”
“正是。”蒋轩颔首,“蒋家与付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若是与付家小姐纠缠不清,付程鹏知道了,定会认为我居心不良,还会家法处置膝下女儿。”
“哦。”章洛扬笑着点了点头,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伙计在外面找蒋轩,蒋轩欠一欠身,出去了。
沈云荞看着面前那碗用小虾米、青菜丝、火腿片熬成的浓汤,只觉诱人,拿起羹匙。
“云荞,”章洛扬抬手阻止了她,轻轻摇头。
沈云荞抬头对上她视线,立刻心领神会,之后起身,语声如常,“唉,看我这稀里糊涂的脑子,是过来看热闹的,这会儿却只顾着吃吃喝喝了。你快点儿跟我去街上。”
章洛扬笑着起身,两人一起去了街头。
走了一段,沈云荞才轻声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蒋轩的话,听起来是找不到破绽,可是,以付珃那样多疑的性情,怎么会认定付玥与他之间有暧昧?他和付玥总不可能假戏真做,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付玥可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呢,真要拉拉扯扯的,名声就毁了。再有就是南烟,”章洛扬由衷道,“在我看来,她是八面玲珑的性情,真做戏的话,肯定是恰到好处,但是她并不能真的骗过付珃,付珃对她始终是半信半疑。是通过这些,我觉得不对劲。”
沈云荞神色一整,慢慢梳理这件事,“对啊。付珃不可能不知道蒋轩是蒋家后人,对这样的人该百般提防才是,可是之前南烟与我说,付珃手里握着的杀招,大抵就是付玥和蒋轩。付玥那边,兴许是让付珃以为她自心底钟情蒋轩,但是蒋轩这边,又要拿什么才能让付珃相信他会听从吩咐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兴许南烟知情。”
“嗯。”沈云荞又问,“那汤……”
“之前厨房只得我与他。”章洛扬自嘲一笑,“你就当我多事吧,心里还是不踏实,怕出岔子。三爷要我娘搬去同住,也是这个缘故。”
“明白了。”沈云荞笑着点头,“以后我不来这儿吃东西了。”
章洛扬提议,“我们回去找南烟吧,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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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南烟今日没出去,留在房里鼓捣药材研制方子。章洛扬和沈云荞进门时,她正在将一种药材弄成粉末,看起来有些吃力,额头上都出了汗。
章洛扬看了看,走过去,“我帮你。”
“也好。”俞南烟揉着酸疼的手腕,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这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沈云荞笑着拉她落座,“找你是有事要问。”随后将心头疑惑道出。
俞南烟听了,无奈地摇头,“这件事我其实也是左思右想都想不通,按理说,那件事不足以成为付玥自信能够拿捏蒋轩的理由。付程鹏要是听说风言风语,在以前肯定会家法处置付玥,但是不会动蒋轩。近年来,付程鹏对姜老板不似最初了,姜老板身边的人,别说是捕风捉影,就是真的与付家的人起了冲突,他都只惩戒家里的人,不会责难醉仙居任何一个人。我也是看穿这一点,才敢与姜老板常来常往。”
章洛扬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你想不通的缘故,才让阿行命人盯着蒋轩?”
“是啊。”俞南烟点头,“是为此,我才提议让付玥见见付珃,到那时,付玥一定会唤上蒋轩。这件事之后,我才好当面询问付玥一些事。”说着摆一摆小手,“再有,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姜老板对蒋轩其实也有所保留——醉仙居总是一年半载才增加几道新菜,到那时姜老板才会亲自指点厨子,平时只在后院看看账目。”
“这可真够乱的。”沈云荞拍拍俞南烟的手,“真是苦了你,营营役役这么久。”
俞南烟却是一笑,“乱一些才好,不然没事可做,没事可想,早就愁白了头。”
“也是。”
“哥哥命人去给姜老板收拾住处了,就住在我旁边的那个院子。”俞南烟很高兴,“这下可好了,方便我照料姜老板的身体,想吃好吃的,也不用专程去醉仙居。”
“没错,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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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际,姜氏命人将醉仙居里的各色调料分出一部分,送来了俞宅。
俞仲尧命人逐一检查,确定全部没有问题,才让人送到厨房和几个院子里的小厨房。
暮光四合时,付珃被人送了回来。
付玥也过来了——她现在的住处是俞仲尧命人给她安排的,出入各处,都有俞宅的人随行。听得付程鹏的死讯之后,她在人陪同下回了付家,到此时才出来。
过来之后,她先去见俞南烟。
俞南烟问道:“付程鹏留给了你一些产业,你已听说了吧?”
“听说了。”付玥笑着点头,“这件事倒是真的没想到。”
“可终究算是好事吧?”
“自然。”付玥笑容婉约,“你也清楚,我以往最害怕的事情,不过是不知哪天被付家逐出门外,要靠你接济度日。日后手里有了薄产,下半生总算是不用担心饥寒交迫了。”
俞南烟认真地叮嘱:“那你可要精打细算,尤其往后嫁了人,一定要先立个字据,防着被人算计了去。”
“我才不嫁人呢。”付玥笑道,“往后只想好生打理手里的产业,衣食无忧之后,一个人舒心自在地度日。嫁人做什么?不知何时就要伤心生气。”
俞南烟失笑,也不规劝,“反正你知道为自己打算就好了。”各人经历不同,换了谁是付玥,也会对男欢女爱儿女情长心生畏惧,不敢碰触。
“你只管放心。”付玥想到南烟迟早要离开风溪,不免伤感,“等你走后,怕是音讯皆无……唉,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还没报答你呢。”
“净胡说。”俞南烟笑道,“明明是你帮了我很多,你是我在风溪唯一的好友。”
她们两个结缘,起先是各自相互同情,在付家,都是局外人,常年被当成一件不起眼的家什扔在角落。
只有老太太心疼她们,觉着都是苦命的孩子,满心盼着两个人勤走动,起码别那么孤单。
但是,两个人都是极为谨慎的性情,见面只是说些场面话。
老太太病故之前,一次付玥急火攻心,病了,房里的小丫鬟急得直哭,去求俞南烟过去看看。
俞南烟过去给付玥看了看,往后便隔几日就过去一趟,更换方子,温言软语地宽慰。
是这样真正有了点儿交情,平日常不落痕迹地帮彼此一点小忙,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却很少。
后来,付珃有些事用得到付玥,付玥妥当地办好了,在明面上就成了付珃的小尾巴,常常以仆人之姿相随,服侍左右。
有一阵,俞南烟挺心寒的,想着到底是切实的利益大过天,自己注定要在风溪孤苦无依地活下去。
直到付程鹏要她去给姜氏诊脉、调养,付珃派付玥随行盯梢。
俞南烟想着,付程鹏若是知道自己与姜氏投缘,不会不悦,而付珃就算是再生气,也不敢与她老子对着干。也就大大方方地让付玥随行,却是一句客套话都不肯说了。
却是没想到,付玥根本就无心窥探,每次到了姜氏住处,只是在厢房坐一坐,随后就去前面酒楼喝杯茶,看看街景。
一段时间之后,付珃见到俞南烟,满意地笑,“算你识相。要是与醉仙居那边的人串通一气生事,我那个爹不会把你怎样,我却会把你扒皮抽筋的。”
俞南烟只觉得好笑,胡乱点了点头。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一定是付玥帮自己从中周旋说好话的缘故,付珃才对她打消了一些顾虑。
第二日再相见,心境自是不同,和颜悦色地跟付玥打招呼。
付玥笑微微地说:“你总算是不生我的气了。”
俞南烟就说,“要是你大姐不找我说话,我一直都不会知道。你该早些告诉我。”
“我也只能这样帮帮你,别的人,别的事,我还是要按照付珃的吩咐行事。”
可即便如此,已是极难得。自然,俞南烟听出了玄机,“你是说——”
“我总要自保啊。”付玥的笑容可怜兮兮的,“要是长期被丢在一边,没人理会,我这一辈子可就完了。既然付珃给了我机会,我就一定抓住,好歹要筹谋着找个出路,离开付家才好。”
“原来如此。”俞南烟到那一刻,才发现这女孩不简单——骗过付珃那个疯子,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付珃对她是千防万防,对付玥相对于来讲已是很放心了。
是这样,来来往往间,两个人有了真正的交情,往返醉仙居的路上,时不时说说自己眼前的烦恼,日后的顾虑。
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时不时送对方一个小物件儿,一同不落痕迹地惩戒在付家给她们脸色瞧的恶奴。
俞南烟听得付玥与蒋轩的闲话时,特别紧张,起初询问几次。
付玥只是道:“将计就计罢了。”多余的却是不肯说。
俞南烟能理解。对于自己来说,姜氏身边的人,也是该留神关注的,但是对付玥来讲并不是那么回事。付玥是那种尽量将身边的人与事简单化的性情,只对几个人好,这几个人的亲友,她都撇清关系。
时至今日,付玥总算是有了个稳妥的环境,俞南烟真是自心底为她高兴。
几年的交情,孤苦无依时得到的友情,纵使终将离散,但她会永远铭记在心。
此刻,付玥主动说起与蒋轩让付珃的人误会的事:“那次的事……其实就是个巧合而已。付珃房里一个丫鬟说想吃醉仙居的菜了,让我陪她去一趟,她在马车里等着,我去里面点菜拿菜——你也知道,付珃一直都是对我颐指气使,她身边的下人也就不把我当人看,凡事都喜欢吩咐我。我就去了,出来的时候食盒很重,我拎着吃力,蒋轩见了,就帮我拎到马车前,我道谢行礼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冲过来撞了我一下,我就撞到蒋轩怀里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蒋轩也挺不自在的。但是毕竟是意外,我没当回事,坐在马车里的丫鬟却看到了那一幕,误会了,回去之后直跟付珃嚼舌根。”
俞南烟讶然。
付玥蹙了蹙眉,“那些人说话自来刻薄,又不把我当人看,便说我色胆包天,居然去勾引与付家有仇的人。我还算了解付珃的性情,她很自负,有些事你一味拧着说,就算是实话,她也不大相信,还不如认下来。我当时就给她跪了下去,说的确是看中蒋轩了,但是没敢奢望与他怎样,随后才解释那件事纯属意外。”
“然后呢?”
“我想起那个情形就颇为尴尬,可能神色与平时大不相同,付珃只是冷笑了一阵子,也没再追究。可是之后,她房里的人得空就拿这件事羞辱我……”付玥咬了咬唇,“我能怎样?话说出去了,付珃大抵也是信了几分,索性就让她当成我一个把柄。”她垂下头去,“这几年,我送过蒋轩几个小物件儿,荷包香囊扇面之类的……付珃啼笑皆非的,揶揄我居然是个痴情种。”
俞南烟思忖片刻,“那么,蒋轩呢?他是什么态度?你又是怎么与他说的?”
付玥险些抹汗,“我最怕的无非是出了岔子被付珃施手段弄得凄惨无比,自然要做足戏,跟蒋轩……有两次也说了几句暧昧不清的话。他大抵是相信了。并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你也清楚,偶尔我会与他见见面,说一阵子话。唉,都成习惯了。”
“那么,你打心底觉得蒋轩这人可靠么?”
付玥笑得意味深长,“你心里清楚得很,居然还问我。他身边的伙计跟我抱怨过两次,说姜老板居然不肯完全相信大掌柜的,菜色怎么也不肯一次全盘叫出来。”
话已说得很明白了。
俞南烟到此刻,只是心疼付玥,“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受尽了委屈,甚至于要自己造势,由着人指指点点。
付玥失落地笑,“谁较我没有一技之长呢,要是像你一样有超出常人的本事,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轻贱了。”
“没事没事。”俞南烟由衷道,“我的医术你是没法子学到,但是我嫂嫂还有沈姐姐所知的事情,都能让你在风溪过得风生水起,例如沈姐姐精通装扮人,最擅长调制胭脂水粉,我嫂嫂绣艺特别好,比姜老板还好,还会画出很多我家乡的陈设的样子,让她们随意留下点儿东西,足够你用了。”
付玥倒是不贪心,“不用,你别为这种事麻烦她。”
“这话可就见外了。别说她们跟我亲如手足,便是生分,我也得设法帮你。”俞南烟握了握付玥的手,“我离开之前,一定要看你过得舒心自在,不然可不能心安。”
付玥满目感激,“南烟……”
“但是往后也要多结交些朋友,就算是没有交心的,也要找几个陪着自己消磨时间的人。”
“我晓得,我晓得。”付玥频频点头,已是泪盈于睫。每次一想起南烟要离开,便是心酸难忍。
丫鬟在外面通禀,付玥可以去见付珃了。
付玥打起精神来,问蒋轩来了没有。
丫鬟答已然来了。
付玥笑着起身,辞了俞南烟,转去简西禾的院落。
蒋轩就在院门外等着她。
付玥对他颔首一笑,一起去了后罩房。
简西禾是爱干净的人,命人给付珃冲洗了一番——只是冲洗,用冷水反复将人冲洗一番。想让简西禾命人服侍着付珃沐浴更衣,在如今是天方夜谭。
两个人出现的时候,付珃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到他们,目光恍惚。
付玥微笑,“付程鹏死之前做的决定,你听说了没有?我厌恶他,但是不厌恶钱财,他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对了,我现在有南烟和他兄长命人照料,你不必担心我。”
付珃惊愕地看着付玥,似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确陌生,这哪里是那个一直对她俯首帖耳的女孩子?
“抱歉,我欺骗了你这么久,让你误会了。”
付珃泛白的嘴唇颤抖着,视线缓缓转移到蒋轩身上,用口型询问:“你呢?”她喉咙作痛,一时间出不得声。
蒋轩平静地看着她,“抱歉,我让你误会了很多事,包括我倾心于你。”
语声落地,付珃盯着他发愣,付玥则大为意外,侧目看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