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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学贵经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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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行者玄奘 | 作者: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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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青年法师非凡的气质和才华让李瓖敬慕不已,当即皈依到他的门下,并一再恳求玄奘留在荆州弘法。www.biquge001.com

    然而玄奘内心仍惦记着漫漫求法之路,他在荆州已经住了半年,《摄论》、《毗昙》均已连讲三遍,如今严冬将至,他不想再停留了。

    一日讲经完毕,汉阳王李瓖又到禅房内请教经义,玄奘趁机将自己想要游历四方,向各地名宿请益的心愿跟他说了,李瓖心中顿生敬意,当即为玄奘签发了过所和公验,这使得玄奘终于可以自由地在国境内游学四方,寻师访道了。

    临行前,李瓖又向玄奘施舍巨财,以做盘缠。加上来自各界的布施,各种供养一时堆积如山,而玄奘却一无所取,依然只身云游,沿江东下……

    在苏州,玄奘拜访了当地名僧智琰法师。

    智琰法师,字明璨,是隋代佛教“成实派”的代表人物。玄奘在四川就听说过他,知道他是苏州东寺的住持,不仅精通成实学派,而且对《涅槃》、《法华》、《维摩》等经典的研究也都极为深厚,名噪一时。听说他每个月都要在寺中集会一日,建斋讲经,听讲的信徒有五百多人。

    玄奘对这位老法师仰慕已久,因此一直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同他结个法缘。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沿长江一路参学的玄奘一到苏州,立即就去智琰法师所在的东寺挂单。

    智琰本性谦逊随和,与玄奘一见如故。本来他也只是把玄奘当成是一个聪明好学的小沙弥,可是没过几天,这位“小沙弥”的学问就让智琰法师感到了惊讶,他决定召集一批江汉名僧来与玄奘讨论佛学,实际上也是想试试这位少年才俊到底有多大本事。

    说到辩经,玄奘自然是毫无异议,更不惧怕。他本来就是个参学僧,辩经既是他的强项,也是学习的方式。他愿意通过激烈的辩难窥见法理。

    古代的学术辩论不仅讲口才,还讲修辞与气度。这方面魏晋时期的风范堪称是千古楷模。

    《高僧传》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义,大行荆土。竺法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据经引理,折驳纷纭。恒仗其口辩,不肯受屈。日色既暮,明旦更集。慧远就席攻难数番,问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渐动,尘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抒柚何为?坐者皆笑。心无之义于是而息。

    汉传佛教的辩经都是对坐论道,讲话要不疾不徐,神色要不慌不忙。道恒只是“神色渐动,尘尾扣案”就输了,惹得“坐者皆笑”,若是有人急赤白脸,肯定就更招人笑话了。

    在这场由智琰法师组织的法会上,众僧执经辩难,玄奘从容应对,不时妙语连珠,引得众人啧啧称赞。

    听着玄奘与众人辩经,智琰法师初时还很镇定,但很快便汗不能禁,未等众人辩完,他便独自一人回到禅房,闷坐不语。

    弟子们关切地前来询问,老法师竟悲叹一声道:“岂知桑榆之末光,而得见太阳初运晖!”

    言毕潸然泪下,一种老之将至,有心无力的感慨油然而生。

    自此以后,智琰法师就对玄奘执礼甚恭,而玄奘对智琰法师也极为尊敬,两人遂成忘年之交。

    公元625年秋,玄奘离开苏州,转而向北,边走边学。

    在相州,他师从慈润寺慧休法师学习《杂阿毗昙心论》,用了八个月时间,研究小乘毗昙学。

    慧休法师常对人称赞道:“玄奘法师的才学当真少见得很,他的领悟力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

    公元626年春天,玄奘告别了慧休法师,北上赵州,挂单在观音院,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道深法师,并拜道深法师为师,研习《成实论》。

    这部论著是印度小乘佛教最后的经典之一,也是由小乘过渡到大乘空宗的一部重要著作。此论大约二世纪中叶写成,经鸠摩罗什译成中文后,影响甚广,在南朝齐、梁、陈间,逐渐形成成实学派。

    隋朝时期,随着天台宗的兴起,成实学派渐渐衰落,而道深法师却是此学派的大师。

    在赵州观音院,玄奘整整十个月足不出寺,白天向道深法师讨教疑难问题,晚上挑灯夜读,很快便理解了《成实论》的要义和精髓。

    道深法师也非常喜欢玄奘,对他深厚的佛理和出众的悟性赞不绝口。

    一日早课完毕,法师将玄奘请到自己的禅房,两人面对面坐下,许多没有说话。

    还是玄奘先开了口:“师父有什么训示,请尽管道来。”

    道深叹道:“玄奘法师,你千万不要这样讲,你虽年幼,学识却不在我之下。老衲今日确有一事,万望法师勿要推辞。”

    玄奘合掌道:“师父请讲,弟子自当尽力而为。”

    道深叹道:“法师来我寺中,已近一载,这里的情形想必你已知晓。老衲徒儿不少,可如奘师这般精进者,未见一人。如今我已年迈力弱,无常随时便至。而这寺中僧众,竟无一人可承我衣钵。老衲担心,这诺大一座观音院,于我寂灭之后香火渐歇。所以,我意欲求法师屈尊住持本寺,万望不要推辞。”

    玄奘呆了一呆,这是一个令他既感动又为难的提议,道深法师的一片真情和爱才之心难以推托,但他只想学通诸法,又怎么会将脚步停留在这里呢?

    思量片刻,玄奘恳切地说道:“师父一片见爱之情,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弟子生性愚鲁,多年来行脚参学,备餐众师之说,不仅未能统摄佛法要旨,反而从中产生了疑情,常常莫知适从。如若留在这里住持寺院,只怕是以盲引盲,断人慧命。所以,弟子只想再行游学,询答问疑,以便将佛法发扬光大。”

    道深听后,叹了口气道:“我早知你意,只是不甘心而已。”

    此时玄奘离开成都已有两年,从荆襄到吴扬,从江南到河北,四处参学、求证,足迹遍及河南、陕西、四川、湖南、湖北、江苏、江西、河北等省,可以说已踏遍大半个中原。

    这段游学的经历,无论是对玄奘还是对当时的中国佛教界都非常重要。

    对玄奘而言,在这种近似流浪的生活中,他既从各地名师那里汲取了知识,又积累了丰富的旅行经验,同时也锻炼了他的体能,为他日后的西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对于当时的中原佛教界而言,年轻的玄奘就像一阵龙卷风扫过,佛家各个派别的经论,各**师的心得,无不被他深究参透,了然于胸,直至最后辩难,在当地佛界引发一场“地震”,然后任由他怀着疑惑离去……

    茫茫大雪中,长安城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座古老的帝都南负秦岭,北临渭水,西濒沣、皂二水,东靠产、灞两河,河上有灞桥可过。

    这是长安最有名的桥,桥上有驿站,且种有万株杨柳,据说到了春天,柳絮漫天飞扬,成为长安灞桥的一大景致。凡送别亲人与好友东去,多在这里分手,有的还折柳相送,因而灞桥又被时人称为“**桥”,流传着“年年伤别,灞桥风雪”的诗句。“灞桥风雪”从此成为长安胜景之一,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里洒下离别的泪水。

    玄奘现在就站在灞桥上,头顶上是真正的风雪,而非那充满诗意和淡淡离愁的“柳絮雪”。

    此时正是深夜,借着白雪反射的光,仍然可以看到远处在冰雪覆盖下安静的长安城,虽经多年战乱,长安城依然壮观,那份骨子里的大气是别的城市比不了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距上次来长安已经七年了吧?玄奘感慨地想着。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犹记得上次和兄长一起逃难到长安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当时,全国正处于各种势力割据的局面,天下沸腾,战火连绵,两千多万百姓死于非命!

    在两京之间,灞河桥上,年少的他曾目睹尸横遍野,路陈饿殍,田地荒芜。那惨烈景象至今思之不寒而栗……

    如今的他又回来了,驻足远望,这座大唐的国都在深夜里看上去是如此的安宁,垂直落下的大块雪花将它牢牢覆盖住,同南部的秦岭、北方的渭水连成一个整体,活像一个躺在棉被里的婴儿……

    不知不觉,东方渐渐发白,随着城内钟鼓报晓的声音,一座雄伟壮阔的长安城显现在关中平原的大地上。

    估计着城门已经打开,他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着,又用力搓了搓,便牵着小白龙的缰绳,举步朝着长安的方向走去。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把他身后的脚印覆盖……

    踩着脚下咯吱咯吱的积雪,玄奘走进了通化门,这是长安三个东城门中最靠北的一个。

    同七年前比起来,今日的长安要恢弘壮阔得多,整座城市规划严谨,百坊千里,犹如棋局一般整齐。

    城中道路笔直宽阔,尤其是那条宽五百余尺,可容四十七辆马车并行的朱雀大街,当玄奘置身其上时,心中着实发出一阵惊叹!

    新生的大唐帝国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之后,呈现出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景象。而国都长安,正是这太平景象的集中体现。

    不过,对于玄奘来说,这座城市只是他修学的一站,来此的目的是聆听各位高僧的讲座,解决心中的疑难。此刻的他绝没有想到,从此以后,自己便同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

    虽然长安城变化极大,但玄奘多年游历,有着极强的方向感,根本不用担心会迷路。事实上,自从离开蜀地后,两年来,他独自一人南北参学,广谒高僧大德,芒鞋踏遍大半个中国,既使是那些初次涉足之地,都鲜有迷路之时,更何况长安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此时的他凭着记忆一直往西,很快便找到了西市东南方向的崇贤坊,大觉寺就座落在这里。

    寺院客堂之中,稍稍有些发福的知客僧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僧人。

    多年的风吹日晒,使他原本白晰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一身粗麻布做的短褐,由于浆洗得太多,看上去单薄而又破旧,肩头等处甚至磨得只剩几根丝线,堆积着尚未融化的雪花;背上背着一只斗笠,脚上的僧鞋沾满雪泥,一副风尘仆仆的托钵僧模样。

    知客僧不觉皱起了眉头:“你是哪里来的和尚?到大觉寺来做什么?”

    “弟子玄奘,乃是参学僧,慕名至此,欲随道岳法师学习《阿毗达磨俱舍论》。”玄奘一面回答,一面双手呈上戒牒。

    《阿毗达磨俱舍论》,是一部总结小乘各种学说向大乘有宗过渡的重要论著,论中详尽地描述了佛家的时空观念等重要思想。真谛论师曾将它译成中文二十二卷,而这里的住持道岳法师又著有《俱舍论疏》二十二卷,成为中原研究俱舍论的大家,远近闻名。是以玄奘一到长安,便直奔大觉寺而来。

    知客和尚显然没听过玄奘的名字,那戒牒也只是随便瞄了一眼便被他随手扔在案上,冷笑道:“道岳法师乃京城十大德之一,岂是你这无名小僧说见就见的?”

    玄奘略略一怔,随即问道:“既然如此,可否容小僧在此挂单?”

    知客僧有些不耐烦:“你要留在大觉寺,可有银米攒单吗?”

    “攒单?”听到这个词,玄奘惊讶极了,他从蜀地游学至长安,从来都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挂单,这一路不知住过多少寺院,从未吃过闭门羹,更未听说过“攒单”二字。

    “京城米贵,不攒单,随便哪里来的野和尚都跑来这里骗吃骗喝,大觉寺如何供养得起?”知客僧的声音冰冷如刀。

    “师兄此言差矣,”玄奘正色肃然道,“不管哪座寺院的银米,都是檀越们供养四方僧宝的。岂可因僧人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寺院而起分别之念?”

    知客僧没有想到这个前来挂单的小和尚居然敢跟他顶嘴,顿时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野和尚?不好好呆在自己庙里念经,跑到这里来说嘴!大觉寺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什么人都来噌饭吃,你当那白花花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快走快走,这儿没有多余的地方收留你!”

    说到这里,他将袍袖一拂,转身便走,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玄奘起身道:“师兄请留步!”

    “还有什么话说?”知客僧满脸的不耐烦。

    “知客师父,”玄奘走上前,恳切地说道,“弟子虽无银米攒单,扫地担柴还是会的,可否容弟子在此做个行堂?”{.}

    知客僧皱着眉头,再次打量了一下玄奘,这个年轻僧人虽说看上去单薄了点儿,但由于常年在外东奔西走,身子骨倒还颇为结实。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说道,“看你初来乍到,我就行个方便吧。你到后院的斋堂去找石顽,让他给你安排点活干。”

    “多谢师父。”玄奘合掌道。

    那个叫石顽的是一名粗壮热情的伙头僧,他将玄奘领到斋堂,笑道:“师兄先在这里吃点东西,然后我再带你去寮房,先安顿下来再说。”

    “多谢师兄,”玄奘称谢道,“知客师父要玄奘凡事听从师兄的安排。”

    “有啥好安排的?”石顽倒是颇为豪气,“你就跟着师兄弟们扫扫庭院,打打杂也就是了。”

    “是,”玄奘答应一声,又问,“请问师兄,道岳法师最近讲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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