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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奕见这老和尚强词夺理,正要再讥刺几句,太宗却已不耐烦,将手一摆道:“好了!传朕旨意,命边关各地,严加防范,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和尚给我抓回来!”
深秋的渭水坦荡而沉静,让人分不清它从哪里流来,又向哪里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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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时,渭水上架有三座桥梁,直通长安。一曰东渭桥,为汉景帝所建,接起了长安与栎阳;二曰中渭桥,为秦始皇所造,以通渭北咸阳宫与渭南兴乐宫;三曰西渭桥,汉武帝时为通茂陵而设的,后被称为咸阳桥。
玄奘此时就行走在渭水河畔,极目所见是遍地的风尘,呼啸的西风,干裂的土地,还有饥饿的人群。荒野中时时可见横陈的尸首,不少是饿死的,腐臭阵阵传来,令人做呕。
每见一具尸身,他都动手将其掩埋,入土为安,然后诵念《往生咒》为其超度。
他幼逢乱世,见过太多的灾难和死亡,然而这种事情,无论眼见多少次,也总是无法视若无睹。
从长安及附近城镇出来的逃荒大军,潮水般地从他身旁经过。他随身携带着银针和一些应急的草药,一路为灾民们治病。
快到中午了,他似乎并没有走出多远,却已经筋疲力竭,便在渭水河畔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从行李中取出些干草喂马。
接着,他又取出一块干粮,正要吃,一个瘦骨粼粼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泛着绿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的干粮。
玄奘心中叹了口气,将干粮递给孩子,那孩子几乎是一把夺了过去,就往嘴里塞,干粮的粉沫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玄奘赶紧又递上水袋。
七八个孩子见状,立即围了上来,黑瘦的小手一起伸到面前。玄奘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袱,将干粮分给他们。
接着,又有更多的孩子前来……
本就不多的干粮很快便分发一空,玄奘只得又将盘缠拿了出来……
人越聚越多,很多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终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布施了,玄奘望着这些衣衫褴褛,面呈菜色的灾民,不知所措。
一个年轻人跪在他的面前不停的叩头:“大师慈悲,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吧。”
玄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脸色灰白的孕妇,挺着大肚子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在她身边,还有两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
玄奘走上前,将两根手指搭在那妇人的手腕处,只觉得脉息微弱——很显然,这不是病,只是饥饿所致。
现在,只需要一口粥就可以救回她的性命。
“可是,贫僧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玄奘难过地说道。
在众人饿狼般的目光中,他打开了自己的干粮袋,袋口向下,里面确实已经空空如也。
一位精瘦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大师慈悲,你的这匹马,就可以救活很多人。”
“它?能救人?”玄奘有些惊讶地看着小白龙,这匹漂亮的马儿已随他走过大半个中原,却从未用来耕种过。
再说,就算它有这本事,以现在这情况也来不及啊。
当玄奘把困惑的目光再度转向灾民时,不禁大吃一惊!
很多人都在看着小白龙,原本已被饥饿折磨得有些呆滞的眼睛又重新焕发了光彩,那是一种绿色的饿狼般的光彩!这光彩令他感到恐惧,甚至有些心虚。
“这么大的一匹马,够吃好几天的了。”他听到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是啊,好久没沾过油腥了……”
接着是更多的咽口水的声音。
玄奘呆住了,恐惧像梦魇一般攥住了他的心,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小白龙也是可以吃的东西,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充满灵气的生命,是能够用充满温情的眼神同他进行交流的朋友。
“不……”他搂住他的马,无力地说道,“你们不能吃它!它,它没有做错什么,它不该死……”
老人欲言又止,那个年轻人还在不停地磕头,额头已被他磕出了血。在他的身后,更多的人加入了磕头的队伍。
玄奘无助地望着灾民们,他们拖儿带女,面黄肌瘦。放眼望去,还真是一只牲畜都没有,显然,能吃的都被吃了。
他又转身望望小白龙,这匹跟随他从汉川到益州,从益州到长安,又从长安西行至此的漂亮的马儿,此刻也正安详地看着他,目光温暖而又柔和,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八年的相处,人与马之间早已建立起了牢固的相互信任。
玄奘心中一酸,他知道,马的生命力比人要强得多,而小白龙在这方面更强过一般的马。它还不到十岁,这个年龄就如同二十**岁的人一样,体力、精力、智力都在顶峰,是最黄金的时期。靠吃干草和谷糠,它一定能在这场灾荒中活下去!
人可就不一定了,如果找不到稳定的食物来源,就算吃了这匹马,也顶多再维持三两天的生命,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佛说众生平等,为什么一定要小白龙去死,去救那些或许根本就救不活的人呢?
可是,面对这些灾民,他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本流畅的语言变得结结巴巴,好像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它,它是我的……朋友……求求你们,别吃它……你……你们……吃我吧。”
昔日佛陀可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自己这副臭皮囊又有什么舍不下的呢?
那老人摇摇头,道:“法师是个修行者,吃了你岂不造了莫大的罪孽?”
“贫僧是自愿的,”玄奘从老人的口气中听出,此事似乎可行,不禁松了一口气,“贫僧愿替你们承担罪责,就算要下地狱,也是贫僧前去!”
老人看着玄奘道:“法师心地慈悲,愿效佛祖舍身,当真可敬。只是,不知法师有多少肉身可以舍弃?难道法师真的以为,舍弃了肉身就能保住这匹马吗?”
玄奘被问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人叹了口气:“小老儿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灾荒,灾荒年头人吃人,实在没什么稀奇,我当年就是个‘菜人’,也差点被人吃掉。”
“菜人?”玄奘心中一抖。
“那可有些年头了,”老人抬着头回忆道,“莫说本朝,就是前朝都还没有建立呢。到处都在征伐打仗,偏偏关中又连年大旱,赤地千里。很多人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易子而食,他们把被吃的孩子叫做‘菜人’……”
玄奘想起那年的洛阳,也曾有过易子而食的惨剧,一颗心揪得更紧,曾经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滴血……
老人倒是很平静,声音舒缓,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小老儿那年也就十一二岁吧,父亲拉着我的手,走了很远,然后把我交给了一个陌生人,而那个人也把一个孩子交给我父亲……”
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一下,看着玄奘愕然的眼神,惨然一笑:“师父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玄奘没有说话。
老人道:“其实很简单,那人把我带到了一间小茅草房,捆在一根木桩上,回头就要取刀来杀我……”
他抬起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可他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捆得一点儿都不结实,而且举起刀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说到这里,老人凄然一笑,饱经苍桑的目光中满是悲哀的神色:“说来也真奇怪,我当时明明知道自己就要被当做菜人吃了,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是真的不怕。好像,那就是我的命运一般……那个被交到我父亲手中的孩子也是一样,眼中只有茫然,没有恐惧,我们都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玄奘费了很大力气,终于问出了一句话。
“还能怎么样?”老人惨然一笑,“他没我那么好运,回家后,我还吃到了他的肉……”
玄奘只觉得一阵晕眩,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法师觉得不好受?”望着这位年轻僧人苍白的面容,老人轻轻问道。
玄奘紧紧闭着嘴,没有回答。幸亏现在是空腹,否则他一定会吐出来。
老人惨然一笑:“其实,吃人的人心中更不好受,永远也不会好受的。那段日子,我们一家都精神恍惚,觉得自己是罪人,睡梦中看到地狱之门已经为我们打开了……唉,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吃人呢?”
“万不得已又怎样?!”玄奘痛苦地质问道,“难道万不得已就可以吃人了吗?”
“如果不吃人,大家都会死,”老人平静地说道,“吃人至少可以活下来一部分。”
“活下来又怎样?”玄奘仍觉得不可理喻,当年净土寺也曾断粮多日,可没有谁想过要去吃那些因饥饿而死去的师兄弟,更不用说吃活着的人了。
就算俗家人的想法与出家人不同,可毕竟都是人,是同类,怎么吃得下去?{.}
“活下来,不还是行尸走肉吗?”玄奘忍不住问道,“老施主说过,吃过人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好受的!”
“是啊,是真的不好受,”老人道,“可是,既然有机会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玄奘一时无语,在他看来,用一生精神上的痛苦去换取**短暂的几十年生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但他实在不想去反驳了。
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小白龙身上:“吃人不好受,吃马就不同了……法师啊,你说你愿意舍身,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心中会永远背负着罪孽啊!”
“是啊,”旁边有人小声地说道,“马毕竟是畜生啊……”
是啊,玄奘悲凉地想,到了所谓迫不得已的时候,吃人都没了罪恶感,何况吃马呢?
其实,以玄奘的辩才,完全可以同这位饱经风霜又颇懂佛法的老人就此问题展开一番讨论,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份心情,人间的苦难早已将他的心压得无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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