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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沂邯的手段萧静好不是没见识过,只是父亲真如他所说,出乎意料的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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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失踪了几日的情况下不追不查,更可甚是居然就这样到永安府报丧销户,就此完事。
沐沂邯躺在雅园院中竹榻上一边接过萧静好剥好的葡萄,一边娓娓道来。
听他简短扼要的讲着父亲的举动,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从此就有可能挣脱牢笼做自己,悲的是父亲果然如此凉薄不念亲情。
沐沂邯也很效率的安排了她新的身份。
很俗套的故事,祖籍不祥,姓筱名元儿,母亲早亡,父亲病重无医去世,卖身葬父,侯府卖断签下死契。
名字和她的小名不谋而合,只是见沐沂邯顺口成章的编撰着她的履历,听到他最后那句“终身死契”时,终于愤怒了,剥完葡萄忙着给他捶腿的手骤然停下。
明明前一天还答应了她会放她走,今日又反悔,还定下终身死契,这人无赖可耻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可忍孰不可忍。
“凭什么由你说了算,你不守承诺那便一拍两散!”爆喝质问,脸颊因愤慨通红。
竹榻上悠闲的男子视她的愤怒于无睹,悠闲照样悠闲,眼神还示意她捶腿的手继续。
“小元儿你该感谢本候费尽苦心对你的安排,如若不然也可以送你回相府,将你交还给——你爹!”故意拖长尾音,凤眸横瞥,咧唇露齿,没心没肺的笑着。
萧静好怒到极点,这样的挑衅加威胁不是一次两次,再好脾气的狗也会咬人,再好涵养的姑娘也会揍人的!
脑子一团热,来不及顾虑绣花小拳头已经飞出,击向那张笑到欠揍的俊脸。
某人手比脑快,某人手比手快。
一阵飒飒气流擦脸而过,刹那手腕被扣,他袖脚扫过脸的风刷的她生疼,想必已经红了一片。
被他钳制的手臂动弹不得麻痒难耐,他坏心眼的掐住她手腕的麻筋,冷眼瞧着狼狈跪在地上的小小身体。
“哼!”
冲动过后的萧静好,快速回复状态,低头想词编造借口。
“呃。。。。。。那个,有只虫子试图轻薄您,奴婢只是想替您解决掉这只可恶的虫子!”支吾说话不敢抬头,这烂借口连自己都觉得假。
手腕一松,沐沂邯甩开了她的手重新躺好,没有笑意的笑笑,戏谑淡讽“真是个体恤主子的好姑娘!”
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既然你这么能干,那留别的人伺候也是多余,从明日开始竹秋就不必来换值了,可好?”
挫败的抬头哀怨的看着他,纵使满腔苦水也再不敢开口。
说多错多,谁叫自己不自量力企图偷袭。
这人步步为营,装乖只怕是迄今唯一自保的途径了。
见她不敢再挑衅,耷拉着小脑袋蔫蔫的,沐沂邯满意勾唇“你且先回去吧,今日不必来伺候了!”
懵然的点点头起身告退,走至木桥边,有折回觍着脸笑问:“奴婢想和侯爷学医,可以么?”
“不行!”
“侯爷如果太忙没时间教,那奴婢就自己学可以么?”
“不可以!”
“那奴婢能学点别的么,不如武艺或是。。。。。。”
“你最好收心,在侯府做好你的份内事就是你该学的,其他的想都别想!以后随竹秋唤公子,别在再侯爷候爷的叫了!”
打断她的话,挥手遣她出去,目光也黏着那瘦小透着失望的背影直到穿出雅园看不见为止,就像那年竹林的那一次告别。
收回目光,斜瞥刚一直躺在他竹榻不远那颗**树上偷闲,现在才下来的沐悉。
见他跃跃欲试的表情,知他又要絮叨饶舌,便合眼假寐,对他视若无睹。
耳边悉悉索索一会,果不其然沐护卫终于忍不住小心试探的开口“人被主子费尽心思的接了回,这会又扭扭捏捏,主子您太那个什么!”
沐护卫当然不敢把那个“孬”字说出口,不说又不舒服,因为头脑简单的沐护卫觉得主子的行为十分让他费解。
“如今盯着本候的人纷至沓来,安她在身边安全也是不安全,没有比让她留在本候身边做贴身丫头更好的办法了,本候只要她安心活着,她要什么侯府没有?需要自己费心去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么!”
九岁的偶遇,那小小干瘦的小姑娘就深入他心,许是遭遇相同而有所牵念。
鲜有人知的萧家四小姐,就像一颗被遗忘的蒲苇,带着自己的信念坚韧的存活,她会在人前装着沉静乖巧循规蹈矩,会在受到欺负时忍气吞声,会在如月居傻傻的和鸟笑,胆大到翻墙出去卖绣活,回来的路上奢侈买上几包小零嘴。。。。。。还会在每年的中元节准时趴上墙头等着看那一年不会落下的烟花。
萧嵘野心太大,又在皇上和冀州王之间左右摇摆,如今皇上已生削藩之意,萧嵘若真认不清局势不懂明哲保身,那么下场可想而知,为了把这丫头带到自己身边他费了多少心力,十绝阵法不过是他丢给萧嵘的一个借口,这东西能见着固然好,如若不然也无甚可惜,真有传说的那么神,前朝还会被灭么。
只要她乖乖待在候府,他便能保她一世无忧,不需人前带着面具唯唯诺诺忍气吞声来保护自己,她就该和他一样,挣脱命运的束缚,活得高人一等,睥睨天下傲视苍生!
潇沅小筑内,萧静好和小蜜儿相拥而泣。
方才怏怏回到屋子,竟发现小蜜儿竟在屋子内抱膝埋头缩在墙角,闻声抬头瞧见她竟喜得一跃而起,扑入怀中连声埋怨“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主子,这几日害的我少吃多少餐?瞧瞧都饿瘦了一圈!”
瞧着她伸出饱满浑圆的手臂,圆嘴微撅,担心了几日的心终稍定下。
惊喜之余细细询问才得知,父亲在永安府报丧销户后,小蜜而被安排到了二房伺候,当她听闻府里传言四小姐是病逝销户,心里疑窦丛生,心想小姐只是趁夜失踪何来病逝之说,惶惶过了几日昨夜入梦今日醒来便是在这里了。
见着从小陪伴长大不离左右,亲如姐妹的小蜜儿喋喋不休的讲这几日的近况,讲她如何焦灼担心着她,如何为她茶饭不思,如何被二夫人刁难。
以前最头疼的就是这丫头一张不饶人的嘴,唠叨起来喋喋不休,此时却觉得好似天籁之音,竟感到从所未有的满足。
心里满足与失落同时涌现,满足于小蜜儿的出现,失落于父亲的薄情寡义和陷于侯府的无助,连日里克制压抑的情绪在熟悉的人面前瞬间爆发,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洪水决堤喷涌而出。
见她嚎啕大哭,小蜜而愣了愣后了悟,忙拥她入怀,细声安慰“傻小姐,咱们终于出了那牢笼一样的相府,又能在一起,该高兴才是,怎的哭了?”
听她这么安慰,便止住哭泣,把现在的处境给她细细道来,偏生这丫头并无甚在意,得过且过的性子让人无语。
两人收拾好包袱便一同入睡,并无多话,不多时小蜜而便呼呼去见周公,只剩萧静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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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鸡鸣,侯府管事便来招了小蜜儿去点卯处安排差事,最后将她插进了厨房帮杂,小蜜儿喜不自胜,屁颠的上值去了。
萧静好却是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沐沂邯让她做丫鬟也不是目的,为的也只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何必战战兢兢那么认真。
梳洗用过早膳,才慢缓缓出门。
刚踏出院子,就见竹秋笑意盈盈婷婷立在院外,似已等候多时。
虽说入侯府没有几日,但竹秋却是见过几面。
这女子沉稳内敛温和周到,萧静好对她印象很好,但现在见她却觉尴尬。
“竹秋姐,莫不是元儿误了时辰?”不敢懈怠,快步迎上她。
竹秋见她面露急色,捂嘴笑道:“哪里的事,公子刚回府正准备沐浴,我便过来先给妹子通个气,完了我便要去邀斟楼上值了。”
听闻此话萧静好只觉更加愧疚,拉过竹秋的手低头歉然道:“是元儿对不住姐姐!”
竹秋正欲开口,又见她急色解释“元儿不小心得罪了公子,他便罚我一人伺候以示惩戒,等过两天公子气消了定是会让姐姐回来当差的。”
“妹子哪里话!”见她急红小脸,忙安抚“你这话倒真让姐姐惶恐,即是公子的安排,我们做为下人必是乐意接受的,我今日来只是先给妹妹支会公子的喜好习惯,以免妹子手忙脚乱,莫要在乱自责。”
见她神态自然无委屈之色,暗自定心,乖巧笑道:“那听姐姐吩咐,元儿先谢姐姐!”
竹秋拉她入园依石桌而坐,缓缓开口。
“公子九岁入宫皇上便拨我去伺候,好些习惯便是在皇上监督下养成的,比如每日卯时起亥初息,初时公子顽劣极不习惯宫中管制,后来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后封候赐府,习惯还是未改。”
“除每日作息时辰不变,公子饮食也是极讲究的,不喜荤腥油腻喜甜食,桃花糕是极爱的,早中晚三道茶,头道不用,二道八成烫。日常用度由候府管事亲自安排,被褥不用锦缎用丝绵织品,寝衣内褂也一应用丝棉。其余的也无甚要求了,妹子伺候时间长了也便能摸清公子喜好了。”
见萧静好一语不发嘴角蠕蠕,知她正在将嘱咐死记脑里,竹秋笑着轻拍她的肩“也无需这般认真,姐姐只怕妹子刚开始乱了分寸才先知会,时日长了也便顺手了,况且公子也不是挑剔刁难的主,只是出身王侯养尊处优惯了,对咱们下人却是极好的。”
萧静好对她此话不甚认同,脱口轻哼质疑。
竹秋也不在意,剪水秋目愈发噙满笑意,只是笑却略显凄凉。
“幼时家贫,家中姊妹众多,爹娘实在养不活就扯债凑了些银两送我入了宫,五岁进宫学礼仪规矩,七岁开始在后宫轮值做些杂事,一点做的不好就轻则被饿饭,重则挨板子,直到十岁那年被管事姑姑化去伺候公子,那时公子还是冀王世子,被皇上留在宫里抚养,公子少时很皮,点子又多,总嫌宫中烦闷腻味,常背着皇上带着沐悉和太子偷溜出宫,次数多了皇上自然是知道了,难免责罚,不过责罚的是我们这些下人,每次公子都会极力自己承担,那么身娇肉贵骄傲的人,未免连累我们,常在皇上寝宫外一跪一夜,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可是咱们下人的福分。”
听她娓娓道来,也觉得除了阴险狡诈,别扭古怪,损人利己,自大狂妄外加娘气,这家伙也算是有点可取之处。
末了竹秋告辞出了园子,萧静好肚子一人穿过长廊水榭,快至雅园迎面遇到春来,告知他侯爷正在沐浴,沐沂邯沐浴不喜人从旁伺候是整个侯府下人都知道的,萧静好还暗自庆幸多亏他有这样的喜好,不然真要她伺候沐浴不知该怎么办。
反正他在清池沐浴,雅园这会没人,正好去瞅瞅他的居室打发时间,当然最重要的是能顺手牵个重要把柄什么的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既然是不安好心,难免做贼心虚。
踮着脚轻悄跨入花厅,掀开竹帘绕过屏风,书房干净整洁,一应物品摆放井然有序,书案上只余紫檀木雕花笔架,歙州罗纹砚和白瓷青花笔洗,左角摞着一叠公文,翻了翻没有什么发现,眼光扫到墙角兜着几筒字画的木雕书画筒,随手捻出一幅摊开,画的竟是永安南城的一角长街,酒肆布行,连街边小摊都一目了然,画意写实,人物生动如照搬一样,画中街道中央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吸引着她,着粗布长裙,甩着两条小辫背着手向前走着,看背影居然和她差不多,连街道都和她在相府时偷溜出去卖绣活的地方一样。
不敢多看,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匆忙收好花卷放回画筒拐出书房。
穿过花厅向内室踮去。
“谁?”
一声厉喝惊的萧静好心中突凛,随即水花扑哧之声,定睛一瞧不禁又惶又窘。
房内水汽氤氲,眼前男子没入浴桶,正挑眉瞅她,不难看出惊慌初定,乌发垂飘水面,几缕带水的发贴于颊面,眼尾的朱砂痣莹莹若现,微露的肩沾着水珠缓缓滴入水中,玉般的肤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撩人的光泽。
在看长衫落地,心下便知他当时正待穿衣时惊慌入水。
天呐!
她看到了什么!?
方才她闯进时那快速没入浴桶的修长身影,虽说他动作快速但终究入了她的眼。
两两相觑,她居然忘了闭眼,还恬不知耻的看了这么久。
“看够了么,要不要本候起身让你看个够本?”
毫无温度的调侃。
话毕作势正待起身,她心下大窘,头脑却清醒下来。
暗耐咚咚强跳的心,装作平静无波,好整以暇的背靠墙壁。
“公子慌个什么,奴婢都没慌,不看怎么伺候公子沐浴?”
见他失色她便舒坦,看不得他飞扬睥睨胜券在握的悠然模样,方才他那稍闪即逝的慌乱可没逃过他的眼睛,原来他不让人伺候沐浴是怕人看,呵呵,大男人居然怕人看,真是丢死人!
激将无用,沐沂邯恼怒不堪无奈死要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切齿“本候饿了,快去备膳!”
心下好笑,也知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莫把他逼急了当真跨出浴桶就惨了。
忙不失迭的转身出门传膳,此时四下无人时才慌忙搓搓羞红的脸,拍拍胸口平静下来才往小厨房跑去。
传膳回来行至书房,他已着好长衫,淡青蚕丝宽袖素袍,未系腰带随意罩于身上,此时近夏,他这身装束与平常常着的窄腰束腹的修身精干长袍不同,更显随意洒脱之姿。
长发带水未干,随意散在肩膀,襟口微敞锁骨隐现,赤足趿着木屐半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撑额闭目养神,两腿吊在榻边轻轻磕动脚上木屐,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饶是萧静好不谙人事,也觉得此景让人血脉贲张鼻腔发痒,忍不得匆忙上前迅速拉拢他微敞的襟口,不自在的笑干笑“当心风寒,呵呵。。。。。。”
睁开凤眸就瞅见面前小人憋红着一张脸捂着鼻的模样,由得她自作主张一番小动作,忍着笑下榻绕出书房到花厅自顾用膳。
这丫头自到了侯府便不厌其烦的想着法跟他作对。
不过日子还长,慢慢调教也不急于一时,倒真要把她那不伦不类的痞气给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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