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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人已经下去休息了,萧静好探了探灶台,还留着一点余火,她把火拨旺将汤盅架在锅里蒸了会,怕又冷掉,特地用手巾包好汤盅然后揣在怀里才往沐沂邯的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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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房间门没栓,萧静好本是想敲敲门,哪知一敲门就开了。
房里亮着灯,昏黄的灯火下,沐沂邯支肘托腮正看着门口进来的她,黑发如缎散散披在肩头,随意穿着一套浅紫色的寝衣,懒懒的风情,淡淡的光圈侧面映着他的眉宇,长睫的阴影打在他的鼻梁,弧度静谧美好,眼眸无光,却沉静,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没有反射的光芒却在清澈中凝聚如墨,凝定如渊。
见她进来他放开托着腮的手,又看到她把汤揣在怀中的样子,眼眸微微闪光,手指点了点桌面,笑道:“正巧饿着睡不着,一起用吧。”
萧静好将汤盅放上桌子,笑道:“还是不了,我肚子饱得很。”揭开盖子,递上汤勺,她不怀好意的笑,“这可不适合女人喝,专为你炖的。”
“补腰,补肾?”沐沂邯用勺子挑了挑闻了闻,“虫草,陈皮,杏仁,什么汤,需要用陈皮去味?”
他狐疑的看她半晌,最终还是将勺子递入口中,“嗯……还不错,是什么汤?”
“喝不死你就行了。”萧静好笑,“何必计较什么汤。”
这人居然肯承认自己需要的是补肾,要不要下次再炖一盅猪肾汤给他补补?
沐沂邯依言微微点头,和她在一起还能计较什么?就算是毒药,他也认了。
他静静喝着汤,笑意在眼底浮现。
有时,一个人一生的等待和守候只为另一个人的回眸,就像这盅汤,几个时辰的文火慢炖,也只是为了这一口。
他喝汤的样子很满足,少有的恬静,好像在很久前也有这类似的一幕,彼时她能给的不止是一碗汤,而此时,她能给的也只是一碗汤而已。
她有点失神的注视着他,直到那汤见底,他抬起头,目光碰撞时方才抽回了心绪。
别开眼,目光落向灯台,那一苗火焰就像胸腔里的心脏一样在跳动。
沐沂邯拿起桌上托盘里的布巾,擦着嘴,手却有些颤抖。
就在半个时辰前,门外发生的事以后,悄然改变的不止是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改变的还有——她的笑着装傻,他的坦然追求。
桌上一个乌石令牌,他拿起递给了萧静好,道:“这个令牌保存好,诺敏那你若不给她交代她也不敢有任何异议,若想安抚,可以告诉她镇子里的那些人,她若有心完全可以自己组建一个军队。”
“嗯,我知道的。”她点点头,接着道:“你那宅子我出发前去看过了,很好。”
她知道,自己不该提这事,可在他面前,嘴巴永远比脑袋快,果不其然,他已经似笑非笑的瞅过来,眼神里意味深深。
“咳咳!”萧静好干咳两声,一板一眼的说道:“其实没进去,就在墙边上看了看,里面有灯火,所以我没敢进去打扰。”
“哦——”他看似了解的长长一声哦,笑道:“幸亏没进去,否则还真不太好。”
“是是是是,是吗”她觉得喉咙干干的。
沐沂邯盯着她半晌,悠悠笑道:“那宅子换了主人,你若去了当然不太好。”
萧静好“啊”的一声,吃惊的看向他。
“竹秋不愿回南晏,她伺候了我十几年,送个宅子给她也是应该的。”沐沂邯淡淡解释。
她“哦”了一声,几乎能听到堵在胸口的一团东西落地的声音。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叮叮和南宫璃呢?”
“你对他们说地宫有不少好宝贝,叮叮哪还坐的住,给我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萧静好顺口接话,想了想问道:“叮叮似乎很缺钱,南宫璃不是西川大皇吗,难道就这样陪着她疯,挖遍四国古墓?”
“叮叮缺钱?我看不尽然。”他用手指玩着灯上火苗,淡淡道:“倒不如说是南宫璃缺钱,叮叮却是为了他,还有,他们似乎不纯粹是为了盗墓赚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南宫璃缺钱?”萧静好不解,一国之主,国家再怎么穷也饿不着皇上。
“西川地处大陆西北,土地辽阔资源丰富,但也有很多弊端——种族太多。其中以回,苗,藏,羌几族居多,你说一个国土上聚集不同种族,哪还有什么中央集权,地盘四分五裂,政权各握手中,各属国之间纷争不断硝烟四起,看似属国和属国之间的战争,也许是扰乱朝廷视线,搞不好哪天就会合众一力直对中央,所以他需要不断强大他的王军,有军需就要有补给,这些钱哪里来?在百姓身上刮百姓吃不饱饭就会有民怨,有了民怨就会生乱,乱世一起枭雄四起,那样,一个国家就完了。”
“可怕,可叹,可敬!”萧静好面带唏嘘总结。
沐沂邯支肘托腮,和她对望,唇角弯弯笑意浅浅,她永远都是这样,情感丰富,会为了别人的故事唏嘘。
可怕——乱世中百姓的生计和存活,虎视眈眈皇位宝座的各双眼睛。
可叹——一副肩膀独挑大梁,生来的命运无从改变,不能屈服只能面对。
可敬——在那副肩膀背后,会有一副不算很强壮的身体支撑着,那副肩膀上,总有一把伞,固执的挡着磅礴大雨,只为护住胸口左边那抹热源。
他竟然有点羡慕,患难中得来的真情,被患难打造得坚固不可摧,留下的无非只是岁月的痕迹,风雨的洗礼后的烙印和纯澈。
难得在一个屋子里静静相对,静谧空间里心中又泛起淡淡喜悦,前路未知,何必去想。
她就在他眼前不是吗?
跳动的灯火下,她眉目如画,明明有了睡意却愿意强撑着维护这一刻的恬淡静谧,她的眸子因睡意而迷蒙,漾着笑意,学着他的姿势,手托着腮,鬓角掉下了一缕发,他伸手去拨开,她笑着,没有避让。
收回手的那一刻,他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刻意的坦然,也是无声的拒绝。
是因为沐悉那席话,将她推得更远?
他笑了笑,道:“去睡吧,我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啊。”萧静好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口,正欲拉开门,他唤住了她。
“等等。”
她笑着转身,有些事有些话,他不问她也不想再瞒。
笑了笑,沐沂邯起身,顺手拉过她,杜若的冷香顷刻间便环绕着彼此。
“潇沅小筑,篱栅上的藤萝,那些都已经过去,忘记了也不可惜,但望你能笑着面对以后,正视当前,认清你想要的和要做的,对得起自己的心,你可以拒绝但不许逃避,不愿伤别人但也不许伤自己,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的神色不明,眸光不算灼热但似乎凝聚着希冀的光,握住她的手不轻也不重,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萧静好微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清晰的道:“我也想照你说的去做,但你教我,如何能不伤别人不伤自己?如何能对着起别人也对的起自己?我没有资格拒绝你唯有去逃避,公平的机会也从来不是我能给……”
她放开手,转身面对桌上的烛火,淡淡道:“一直以来的逃避无非是因为我心中有你,但也有尘衣,失忆前我先遇到你,失忆后我先遇到他,这混乱的局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谁也怪不了谁,‘人’字只有两笔,心也只有一颗,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转过身面对他,真诚的道:“原谅我,你需要的我都给不了你,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不再逃避,不再骗你。”
沐沂邯一直瞧着她,听她说到最后,面上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没有解不开的死局,也没有永远的定局。
他要的,也只是她的最后一句话而已。
“走吧。”他环住她的肩往外走,声音有点霸道的,“什么都别想了,去睡觉。”
萧静好嗯了一声跟着他出门,突然觉得有哪不对。
——这动作,这语气,去睡觉?
她刚会过来,就听到耳边吃吃笑的声音,笑的肩膀上的手臂都在不停抖动。
“今晚就歇在你哪,可好?”
萧静好握拳:“好毛!”
“我看你脑袋里长了毛。”他笑着敲她的头,“成天到晚想什么?你不歇你那难道非赖我那不成?”
“呵呵!”她翻翻眼皮抽抽嘴角。
他一本正经的问道:“失望了吗?若是你真想,我想我是会答应的……”
“……”
萧静好大步跑回房间,丫着门对着外面笑望着自己的人,笑道:“我是后悔,后悔今晚对着一头听不懂人话的猪说了一整晚人话。”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合上。
背着负担开玩笑,其实很累。
门外的人,在门合上后,笑容随之被风吹散,他缓缓转身踏着雪地上来时的脚印消失在暗夜中。
门里的人,靠着门框,静静数着门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直到听不见,只剩落雪簌簌覆盖上那迤逦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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