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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姨娘坐在含露居的宴息室里,神色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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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真是可惜,女随母去,终归黄泉路上有个伴。”殷姨娘说起管洛和梁氏的事情。
管沅抬眸瞧了殷姨娘一眼。
梁氏与管洛的事,真相鲜有人知,殷姨娘自然也不清楚内里有什么玄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殷姨娘总归是知道,管洛从前与她不和。
这般议论,是为了落井下石和她套近乎,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殷姨娘不担心别的?”管沅淡淡地问。
“担心什么?”殷姨娘全然不觉有什么危机一般。
“二叔正值壮年,再过两年出了孝期,肯定还会续弦的,到时候那位,可不一定有先头梁氏这么好说话,再生个嫡子出来——怎么说,那可都是二叔唯一的嫡子,二叔怎能不疼?”管沅浅笑着分析。
殷姨娘本就清冷的脸色又冷了几分:“那三姑娘的意思,我该怎么担心,担心就有用吗?”
“也是,担心没什么用。到时候那位定然是年轻貌美,难保二叔不喜欢。殷姨娘要在那位手下有个一儿半女傍身,的确是难呀!”管沅叹息。
“既然是没用的事,我又担心个什么劲!”殷姨娘冷冷回应。
“那也不是这么说,”管沅一副很有理据的模样,“姨娘先得改掉自己大手大脚的毛病呀。虽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等到新主母进门,哪里还由得你像从前一般挥霍?分家之后,当家的可是新过门的主母。姨娘这般花容月貌,从前又是二叔心尖上的人,怎么可能不遭新主母嫉妒?所以呀,姨娘现如今就得开始学着韬光养晦,别再大手大脚花钱了!”
一番话把本来欲要哭穷要钱的殷姨娘几乎生生憋死。
什么新过门的主母,年轻貌美,当家做主。在其手下生不了一儿半女。句句话都戳中殷姨娘的心坎,令殷姨娘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再来一句要戒掉骄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管沅继续火上浇油:“其实呀。我爹娘也想得很周到,事先预备了一份聘礼,等到二叔要续弦的时候呢,再送到女方家里去。这样一来。对方给的嫁妆也会多,等新二婶母嫁过去。银财便都是在新二婶母手里头管着,也免得二叔不懂事,稀里糊涂花了出去。不过到时候这续弦的人选,多半也不会太拘泥于出身。但势必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否则二房这么多人事,哪里管得过来!”
殷姨娘瞪着一双杏眼:精明能干。谁能有你管沅精明能干!
“所以,也算是临别赠言吧。姨娘可要好自为之,这两年好好为自己打算,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还能走从前的老路!”管沅颇有一副唏嘘的模样,端茶示意灵均送客。
殷姨娘忿忿而走。
走远了,管沅才看着含露居的大门叹息:“和这种人说话就是累,明明怀揣着九曲心思,面上还要假清高。只可惜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咯!”
“姑娘就该劝侯爷到时候给二老爷找一户商贾出身的人家,小娘子精明能干性子泼辣,长相再好一些,肯定能把殷姨娘压得死死的!”灵修出着主意。
“哦,你也懂这些?”管沅有些诧异,显然想让灵修说下去。
“婢子不懂,”灵修红了脸,“婢子就是看不惯殷姨娘那故作清高的模样!”
“你倒是很明白,看来以后把你许人家不用愁,自能把夫君捏得死死的。”管沅调笑着。
“姑娘在说什么呢!”灵修恼羞成怒。
管沅笑着拉了她的手:“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说着又叹息,“你是明白了,但灵均似乎还很懵懂,你们都是要跟着我嫁到靖安侯府的,那边不比定远侯府简单,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们……”
分家之时,定远侯管进果然许诺了管达一份丰厚的聘礼,并让顺天府公正。
后来出了孝期除了服,管沅还真劝着父亲帮二叔管达找了个精明能干的小娘子,人材也出挑,颇有几分泼辣范儿,把性子本就软弱的管达治得死死的,自然没有了那些姨娘撒野的机会,把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到两年便生下了嫡子。
此是后话。
而今秋风初起,三年一度的秋闱乡试如期而至。
“听说你的时文大卖,如今一文难求,京城纸贵,”杨安坐在花厅里,神色不满地瞪着管沅,“便连我这个表少爷跑到表弟的字画铺子去,也买不到半个字,你真是赚翻了,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管沅笑了笑,讽刺意味十足:“曾几何时,某人还十分鄙夷我的时文来着。我那些破字妄语换来的银子,你真的要用?不怕堕了你庐陵杨子升的名头?”
“呵,你还真是记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杨安撇嘴。
管沅嘻笑:“大舅母和大表嫂不是女子吗?听说你明春要参加会试,你不在家闭门苦读,是笃定自己能考状元?”
“这还早着,况且用功归用功,出门都不给那是囚牢,不是苦读!”杨安旋即又不满,“谁要参加春闱会试,听到的人都是祝金榜题名;怎么轮到我,你们一个个都逼着我一定要拿状元?”
“你声名在外,不拿状元对不起百姓呀!你这是众望所归。”管沅说得理所当然。
杨安苦笑:“我看你们是丧心病狂!既然想让我拿状元,总得给我看看你那时文到底写得怎样——”
“你自己说我的时文写得不好的,不看也罢。”管沅摆摆手。
杨安瞪着她:“给你台阶下你还想怎样?”
管沅好笑,随即认真地说:“你既然不参加秋闱,这次的时文你不看也罢;等我写了针对春闱的新时文,我让我哥送一份到杨府。”
“也罢,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杨安鄙夷着。
“那也强过你胳膊肘只向着自己!”管沅毫不客气地回嘴。
八月十五,万众欢庆中秋佳节之际,宫中突然下达一道旨意。
其初,皇上令内官仿设市肆,身穿估人衣与贸易,持簿握筹喧腾不相下,更令作市正调和,拥至廊下家(即中官于永巷所开设的酒肆),坐当垆妇于其中,待皇上至,杂而出迎,牵衣蜂拥而入。酒醉即宿其处。
如今皇上又受刘瑜怂恿,令于西华门别构院宅,筑宫殿,而造密室于两厢,勾连栉列,命名“豹房”,以供玩乐。
此举一出,坊间一片哗然,都在议论皇上的荒诞之举。
仅剩的没有依附于刘瑜的文臣,纷纷打算上书劝谏,却被李西涯阻拦。
“你们要是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形势,”李西涯顿了顿,“刘瑜就等着你们出来说话,他好再一网打尽!”
李宅的厅檐下,几瓣蔷薇凋零。
“如果不说话,难道就由着皇上和刘瑜胡来,那我们成什么了,那是纵容宵小的佞臣呀!”一位翰林院侍读痛心疾首。
“可是就算我们劝谏了,有用吗?皇上会听吗?”杨石瑞反问,“与其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如做些实在的事。工部的工程还在拖延,仓廪也十分空虚,先皇实录还没有编完……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保不住,谁来保护百姓,谁能扳倒刘瑜?”
众人默然低首。
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王鏊垂手而言:“还有今年的秋闱,明年的春闱会试,都是大事。”
“听说王大人被点为主考?那我就放心多了,否则刘瑜的人一通瞎搞,还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李西涯叹息。
王鏊点头:“宫里的意思,的确是点我做主考,刘瑜手下没有能胜任的人,故此这方面他还不敢乱来。”
“我听闻刘瑜已经打起了今岁末回京述职的地方官的主意,可有这回事?”杨石瑞担忧地问。
“他放出风声,说要收常例,”王鏊难掩气愤,“真形成风气了,进京官员谁都得被他敲一笔银子!可是这银子从哪来?还不是从地方上的百姓身上搜刮的?”
杨石瑞摇头叹息:“阉人都看重黄白之物,我们竟是拿他没有办法。”
李西涯依旧沉着:“不要着急,再等一等。”
定远侯府清水堂,管洌议论着时下形势,神情严肃。
“皇上如今越发荒诞,豹房建在大内西苑,也就罢了,连选拔人才的秋猎都要变着法子玩花样!”管洌义愤填膺。
“秋闱没动,就是好的了,不过想来皇上也不会对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感兴趣,星象天命神巫才是皇上关心的。你丁忧在家,最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管沅劝道。
“那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管洌蹙起浓眉,显然对妹妹的说辞不满意。
“蛰伏不等于臣服,”管沅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你现在为这些事烦心,却没有解决之法,干着急也没有用,不如潜心读书,以求破解之法。等到你除服起复,才有用武之地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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