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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7日晚,日间热气被夜风吹散,c大空气里皆是花草树木香,未及七点半,天已如墨,夜色装进眼睛里,萧潇步伐明显慢了下来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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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对于萧潇来说,一直是她最为模糊的时间段,不管是南京还是c市,她甚少会在夜间出行,若是外出必定路灯明亮,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迷失在午夜街头。
“潇潇,走快一些,要迟到了。”道路前方,谢雯回头看她,谢雯穿着白色棉布长裙,一双同色帆布鞋,这样一个女子,落进他人眼里,势必会让人觉得女子温静美好。
10月季节,c市气温不热不凉,性子温吞吞的,是萧潇偏爱的季节,她也曾在这样的季节里走过夜路,暮雨牵着她的手,她把喜悦揉进了眉眼里,把他装进心里,任由他一点点的填满她的心,到最后因为填得太满,所以只能惊惶无措的看着他从她的心里一点点的溢出来。
于是那些欢喜,再也不能称之为欢喜,它叫:空欢喜。
这里不是南京,是c大校园,空间变了,所以连带牵着她走路的人也变了。
是黄宛之。
“我牵着你,迟到就迟到了吧!”那是一只女子的手,手指温软,声音低暖。
林荫大道上,人人都走得很快,唯有萧潇和黄宛之走得很慢,她们走得那么慢,似是只为赴一场无关紧要的饭局。
这路,她们注定走不快,萧潇有夜盲症,无疑黄宛之是知道的。
夜间宿舍熄灯,萧潇半夜起床,总是磕磕碰碰,起初黄宛之她们被刺耳声惊醒,会翻个身,捂耳蒙头继续睡,不悦是难免的窠。
直到有一天晚上,黄宛之和萧潇离开图书馆回宿舍,沿途有几盏路灯坏了,黄宛之走出很远,却见萧潇远远地落在后面,她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视力不是一般的差,几乎看不清东西,行动起来更是困难的很。
黄宛之就是在那次发现了萧潇的秘密,但她没说,折返身回去,像没事人一样挽着萧潇的手臂,埋怨她走路太慢,就那么一路带着她回宿舍,再后夜间宿舍,势必会留着一盏灯。
张婧和谢雯不明,黄宛之也不是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只懒懒回应:“都睡在上铺,夜间起夜,不小心踩空摔下来怎么办?”
想想也是,此事不了了之。
同宿舍,张婧热情,谢雯温善,黄宛之内敛,萧潇寡淡。在这里,不是说四人关系不好,都是成年人,之前各自历经四年本科舍友摩擦相处,所以在相处问题上,各显成熟,彼此聊天尤为融洽畅快,也能很快就找到契合点。
黄宛之也喜欢张婧和谢雯,但对萧潇毕竟是不同的。
十月长假回广州,忘记是哪天晚上了,黄宛之写专业文稿的时候,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回头,原来是母亲,母亲拿了一件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写?”母亲劝道。
她笑,把外套穿好后,又抱了抱母亲,似是撒娇:“再写一小时,我就关电脑睡觉。”
“还没问过你,你和舍友关系还好吗?”身为母亲通常会有这样的担忧。
黄宛之点头:“挺好的。”
母亲松了一口气,笑着问:“和谁关系最好?”
柔暖的灯光下,黄宛之安静了下来,她沉默,不是难以启齿,而是在深思。是啊,她究竟和谁关系最好呢?
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那就萧潇吧!
那个从南京来的女孩子,不常说话,不常微笑,似是带着满身伤口,每天默默听课,默默吃饭,她们在宿舍聊天时,她很少插话,但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合群,至少她在聆听着。
那次,黄宛之讲起父母离异,讲起父亲陌路不识亲生女儿,说到伤痛处,黄宛之蹲在地上无声落泪,那个时候她真怕萧潇会安慰她,好在萧潇没有。
萧潇不会说柔软的语言,但她的手落在黄宛之的头上,却是那么的暖。女人的友情,很多时候接近莫名其妙,也许是一句话触动了内心,也许是拥有相同的喜好,也许是因为内心共有的寂寞,又也许……那个再简单不过的安慰手势,忽然让黄宛之意识到:萧潇是懂她伤痛的。
这一路,黄宛之跟萧潇分析图论难点,萧潇回应着黄宛之的话,思绪却有些跑神。
小时候,外公告诉她:“阿妫,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所谓一朝风景一拨人,朋友唯一的用处就是相互利用和背叛。”
在南京,萧潇没有朋友,她并不觉得那是很羞耻的一件事,她有暮雨,她的所有开心和不开心全都可以告诉他,而他也是她最好的听众和知己。
但2007年c市,故人成灰,往事如烟,她第一次和舍友同宿居住,收获到的温情,在无人或是夜晚入睡时幻化成风,吹动了她心里的叹息,“哗啦啦”的发出沉寂的空洞声。
如果外公还活着,她会对他说:“世事无绝对。”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想回到暮雨活着
时,她不会再自私霸占他的私人时间,她会劝他多交一些朋友,没事多和朋友一起打打球,或是来几场没有她参与,纯属男孩之间自由放肆的美好时光。
只是,没有如果。
有些记忆之于她,将是永远也无法触摸的雷区。
……
偌大的礼堂大厅,灯光辉煌,作为院系学生发言代表,萧潇排在后面,她站在班级队伍里,偶尔会默背发言稿,所以思绪一直游离在外。
那天,一个个学生代表发言完,会在台上微微一鞠躬,随即便会响起热烈的鼓掌声,现身礼堂的人,除了c大全部院系师生之外,还吸引了c市电台记者争相拍照采访。
江安琪那天也来了,作为c大播音系毕业学生,同时又是电台女主播,像这样一场大型晚会交给她来主持,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上台发言,萧潇素来排斥,不喜出风头占据了大半,但后来她曾多次回忆那天的情形,却发现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出尽风头的那个人不是江安琪,也不是甚少出面的校领导,而是她……和他。
一切皆因她。
那是萧潇第一次看见苏越,当那道修长的身影走上台阶上方的演讲台,刹那间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男子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空气被冻结了,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得瘆人,她和所有人一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在演讲台上从容演讲的男子。
灯光落在男子身侧,他穿着白色衬衫,袖子卷起,直筒裤和休闲鞋,一身穿着随性又洒脱。那晚,灯光太明亮,他整个人仿佛陷身在光与影之中,映出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女生眼睛发光,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唯有萧潇,她盯着男子,耳朵翁翁直响,眼前一片漆黑,除了演讲台上的他,便再也看不清周边人的模样。
暮雨。
上面那个人是暮雨。
不,不……她眼花了,不是暮雨,怎么可能是暮雨……
男子年轻英俊,安静的站在台上,眉眼如画,嘴角一直都挂着淡淡的微笑,那么熟悉的面容,那么熟悉的微笑,那么熟悉的眉眼,他不是暮雨,还能是谁?
她两岁那一年,父亲带他回来,从此以后他们相依长达19年,他叫“潇潇”叫了19年,他护她19年,他爱她……19年。
那一刻,萧潇手脚冰凉,头脑眩晕,她揪着心口,冷汗湿了她的背,也湿了她的额头,她的心被人扯碎了,她的呼吸被人夺走了,她快要窒息了。
他说:“潇潇,没有了父亲,你还有我。”
他对医生说:“帮我再多活一些时日,你不知道,潇潇一个人,她怕寂寞。”
他说:“潇潇,我要走了,来世不见。”
……
“啊——”
10月7日深夜,万人大礼堂,苏越正在演讲时,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道凄厉的痛哭声。
有一个叫萧潇的女孩子,身体和灵魂里的痛在刹那间冲破了她承受的心理防线,冷静寡情如她,竟当着众人的面绝望大哭。
她失控了,她望着台上的男子,眼泪湿漉漉的往下流,那哭声透着迷乱和恐惧,在礼堂上方升起,凄凉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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