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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璿匆匆安顿了徒弟,便赶过来见荀少卿,但到了落星峰,童子却说,荀少卿今早离山,尚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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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璿反应过来,驾遁光出了山门,果然荀少卿犹在原地,负手而立。见她到来,荀少卿点了点头,道:“跟我来。”
两道清光一前一后掠过,不多时,便到了一顷蔚蓝碧绿相间的大湖,却是碧落海。此地已经算是云梦泽中偏僻去处了,四周少有岛屿,多是一望无际的水泊。荀少卿一扬手,放出一座四角俱全,云气盎然的仙庐来,虚悬湖面丈许。
荀少卿看了她一眼,飘落阶前,挑帘而入,虞璿随在他后面,也跟着进了门。她甫一进去,便觉着其中天地元气极为浓厚,不由问道:“师兄,这莫不是元婴修士贮放法身的庐舍?”
修士炼就元婴,便号称不死之身,这倒不是真的不死,而是万一肉身被毁,元婴也可夺舍,本身修为并不会跌落。但玄门修士,却多是将本身法体存放起来,再采集精气,凝练元婴化身,出行时即使化身被毁,也可减少损失。
只不过,元婴修士护持肉身所需的庐舍打造不易,其中聚拢天地元气法阵,非化神级数的真人不能布置,而且炼制起来,耗时费力,因此只有少数几个大派能有。似洞真派元婴修士人数还少,倒也罢了。如昆仑、太元等派,也不是每个元婴真人都能有,只有核心弟子才有此待遇。
荀少卿微微颔首,道:“正是。”其实他还未渡过天劫,尚用不上这庐舍,只不过师祖不知何意,提前赐下了此物。
虞璿抿唇低头一笑,却似放松了些许,转头四顾打量,道:“荀师兄道途坦顺,当真令人羡煞。”
她素来对待荀少卿是敬多于亲,这句话却显得很是随意,不类平时,让荀少卿眉角轻轻一动。沉吟了一下,他便取出一方素白匣,递了过去,道:“此是太阴戮神刀,还与师妹。”
太阴戮神刀虽是魔道法宝,却也是真形级数,飞剑类的法宝攻击至强,最是难得。虞璿当初在玉霄殿内拦截下来,因无法收复,便交到齐墨渊手里。虽然她也猜测齐墨渊多半不会要她的东西,但这么快便还了回来,还是从荀少卿手里转交,却大有深意。
虞璿一手接了过来,感应到匣中气息凌厉,却并没多少抗拒之意。她稍一试探,便收回了法力,随手收了匣子,再抬头看向荀少卿时,神情态度却多了几分小女孩儿的娇嗔,“师兄都知道了?”
荀少卿反问道:“知道什么?”
虞璿抬头直视,眼里都是盈盈笑意,道:“荀师兄多年来对璿儿照顾有加,非是虚妄。不过,不管师兄你是爱屋及乌,还是另有别故,总而言之,你那好徒儿珣儿是不回来了,就算璿儿差强人意些,师兄也只有认了。”
荀少卿叹息一声,道:“我原以为,你也会跟着你哥哥回去西方魔教。有些陈年旧事,我也是才听师尊说起,其实……究竟也怪你两个不得。”
虞璿柔声道:“师兄这话,已经是怪了。”她似觉这话有些怨怼,又笑着道:“当初我曾对哥哥说,若是他肯废了修为回去找你,师兄你一定不计前嫌,重新收他入门。虽然他没理我,但荀师兄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虽然她话未说透,但两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荀少卿叹道:“他意不在此,不必勉强。”顿了一顿,又缓缓道:“你留下来,也是一样的。”
虞璿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噗嗤一笑,道:“荀师兄,你竟敢这般对我许诺,师父知道吗?”
她似并不需要荀少卿的回答,自顾走到一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父其实是希望师兄远离我吧!洞真派欠了魔道因果,迟早总会爆发,但师父却不希望你也攀扯进来。”
到了现在,虞璿该想到的也都想到了。洞真派老祖是堂堂化神修士,却容得自己关门弟子同魔女私下来往,绝不是一个推作不知可以解释的;而齐墨渊后来竟当上掌门,玉霄殿中禁制魔道至宝……种种痕迹,都表明洞真派虽是中洲玄门大派中的一员,但暗地里却和魔道牵涉极深。
本来这些线索东零西落,也不会引人注意,但虞璿曾得齐墨渊许诺“无论你何去何从,师父都必然鼎力支持”,当时不觉,此时她身世渐明,却不得不有所深思。
齐墨渊的许诺不假,但却不是对她的;而洞真祖师,或者也曾经和魔道有过交易。而从虞璿在须弥境内取了阴符经,而不是他化自在天魔箓,便见心意所在。如此,洞真派其实已经并不足以为凭仗,还极可能陷入先人所设毂中。
有的人总会自作聪明,以为可以只吞下鱼饵好处,不付出任何代价,殊不知因果牵系时,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如今劫数还未分明,魔道和妖族都不可能大举进入中洲,因此这段时间,对虞璿来说,实是关键,自身实力提升,培养弟子班底,结交盟友,都是重中之重。
这本就是选择道路之后,不得不做之事,倘若坐在家中苦修便能成道,又有几个修士愿意主动牵扯进一个不慎便身死道消的俗尘中?
说到底,天道运转,最终还是假手于人道,与天争,亦是同人争。
虞璿心道:如果她猜测得不错,整个洞真派,只怕都是祖师为了应付劫数而准备壮士断腕的祭品,因此大肆扩张,招揽客卿,并不计较良莠不齐。
而荀少卿,或许便是门派破而后立,涅磐重生的希望所寄。
这样一来,齐墨渊为何在明知她是虞明月之女,却干脆地答应举派之力支持她,却偏偏明的暗的要求她离荀少卿远一些,也有了充分的解释。
……
荀少卿静默不语,他注视着虞璿,她仍旧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风姿卓绝,高华出尘,以及结成元婴之后隐隐的威势,言笑嫣然中从容洞剖天机,举手投足间便有翻覆天地的神通。常人苦苦追求的东西,于她不过是信手拈来,更不必提她惊人的背景来历,以及不可知的任务使命。
他一早便知道,虞璿并不是柔弱无助,须得依傍在他羽翼之下的女孩儿,甚至轻而易举地便可超过他。在他不知情时,她早早便和师尊有过面对面的谈话与交易,而这些,师尊并不打算让他参涉其中。
其实师尊到底也是为了他好,只不过,旁人眼里所见,是虞璿万丈光华深不可测,而他最先注意到的,却始终是那女孩儿笑容里不经意流露,转瞬即逝的一丝寂寥。
荀少卿的目光也不禁柔和起来,轻声道:“璿儿,你——”他想了一想,续道:“不必担忧。”
虞璿这次是真的面露惊讶之色,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注意到荀少卿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叹息一声,道:“师兄居然真的大包大揽,真是把璿儿坑苦了!就算你不后悔,以后师父来找我算账,璿儿却如何是好?”
荀少卿目露笑意,道:“师兄在一日,一日为你做主。”他又道:“璿儿不必担忧。”
虞璿忽然顽皮地眨了眨眼,如玉的双颊微微泛红,若有深意地笑道:“可是师兄未免也对人家太好了些,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了。不如师兄说说看?也免得璿儿想东想西,总是悬着心。”
荀少卿失笑,“璿儿当真想要报答,便答允为兄一件事吧!”
在对面少女露出“师兄果然对人家图谋不轨”的娇嗔眼神中,荀少卿徐徐道:“清圣和你究竟是亲骨肉,他日遇上你哥哥,若非万不得已,还给他留一线生机。”
虞璿怔住了,半晌,才喃喃地道:“师兄怎知?”
她生为虞明月之女,这份血缘天生,无论是齐墨渊,还是苏道河,都直接认定了此事,而虞璿也没觉得,自己能凭着几句话就撇清和魔道的关系,如此还不如不说。而她来见荀少卿,更多的也只是和这位师兄表明自己不会破门而出,希望留在洞真派的心意。
但荀少卿这句话,竟然一口道破了她的真正心思。
虞璿从没有把自己视为无生道的人,哪怕是得知身世,外祖母又表现出赏识,她也丝毫不曾考虑过。而在接过阴符经之后,她几乎都预见了,从此以后,此生亲人,都将成仇为敌,除非对方放弃立场,否则绝无回旋余地。
这决定她藏在心底,并不曾同任何人说知,分别的时候,也不曾和余清圣撕破脸面;却不料一朝被这师兄洞若观火。
其实,荀少卿到底也不曾和她见过几次面,深谈更是从未有过。
……
荀少卿微微一笑,伸手欲抚摸她鬓发,却又半途收了回去,道:“若是为难,也罢了。一切还是以保全自己为先。”其实在他心目中,着实将虞家兄妹视为子侄,但他也知道,这二人的前途命运,复杂难明,自己其实并无这资格,不过是心中所想,随口便说了出来。
虞璿收拾了一下心情,笑道:“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太元派的水真人,才知道有外洲魔修妖族不许擅入的禁令。哥哥同我分别后,他便回了西方魔国,应当也是闭关,待他也渡过了天劫,再想来中洲,也没那么容易了。”这样想起,虞明月以三劫元婴之身,能到中洲立教一甲子,也真不知是在怎样的背景下,又和那些化神大佬们达成了何种协议。
反正,虞明月最终仍是身死道消,天地间消散了最后一丝痕迹。
荀少卿淡淡道:“六派十宗的地头上还好说,边缘等地,已经有些鱼龙混杂,将来纷争,也必是从彼处而起。”
虞璿噗嗤一笑,道:“可不是么!”她有些撒娇地靠近荀少卿,笑道:“师兄,其实我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虽然结成元婴,又没有渡过天劫,出行都是真身,又不像你早早便有庐舍护身。师兄总要替我想个法子。”
其实她此时已经等若鲲鹏真身,玄门修士所需的庐舍,已经对她没有多大用处,不过是借此起个由头,看是否有机会派外开府。
她去见荀少卿的时候,是随手将敖怀沙扔在案上水盂里,但这厮娇生惯养,说是能显能隐,真让他委屈得几日,只怕又要闹腾抱怨。
荀少卿果然明白其意,道:“璿儿是想另辟洞府?本该如此,你那鼎湖岛也着实小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荀师兄是很靠得住的,最靠得住的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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