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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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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乱了。
整个契丹军营地在君子都冲进来的时候,就乱了套,到处都是慌张逃窜的契丹汉子,马嘶声呼喊声扰成一片,火光下人影幢幢,惨叫声不时传来。在这些契丹军士身后,则是恶魔一般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君子都精骑,他们见人就杀,见火就点,整个营地已经完全没有了章法,唯有唐军骑兵追着契丹汉子到处砍杀。
耶律德光被护卫叫起来的时候,看到整个营地的模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酒立即醒了大半,连忙让护卫拉来战马,下令聚拢军士,准备迎击唐军。耶律德光在危急时刻发出的种种指令不可谓不正确,也不可谓不及时有效,但是君子都精骑的速度太快了些,攻势也太凌厉了些,冲进营地之后第一时间不在追求杀人多少,而在于扰乱整座营地,这让耶律德光的反抗极为艰辛。
不到半个时辰,耶律德光终于知道大势已去,无法再将君子都驱逐出军营,只得聚拢还能聚拢的力量,准备夺路而逃。
“去,去把李郎叫起来带上,还有他们的商货,一并带上,不要落下!”因为羞愤,耶律德光满面通红,难得的是这个时候他还记得李从璟,更加难得的是他这种情况下他还没有抛弃李从璟的打算。
正在耶律德光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李从璟“惊慌失措”的从一旁跑了过来,满头大汗,一脸惨然的抓着耶律德光,叫道:“元帅,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唐军,你们怎么交战上了?这,这到底谁胜谁负?”
耶律德光-气得跳脚用契丹话大骂了几句,一把拉着李从璟就往马上送,“唐军来得突然,也不知有多少人,攻势凶猛得紧,军情不明契丹大军不宜久战,先撤出去一段距离才是上策。你跟我们走,还有你的商队,把货物都带上,一个都不要丢下了!”
“这……这,莫不是李存审大将军来了?”李从璟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来的虽然是唐军,你虽是唐民,但你们商队在我们军中,唐军看到你们,定会以为你们奸细,手起刀落之后,你们必死无疑!”耶律德光这时还不忘吓唬李从璟,见李从璟一脸受惊的表情,开始好心好意劝慰,“你们还是跟我们走,只有不被唐军发现,你们的生意才能继续做下去!”
李从璟露出恍然之色,嘴里发出啊哦啊的声音,表示自己一时还是拿不定主意。
耶律德光猛地一拍李从璟的肩膀,“就这样定了,走!到了西楼,本元帅绝对不会亏待你!”
李从璟一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元帅待在下如此真心,那在下就将身家性命托付在元帅手上了!”
两人这边一说定,能够集结起来的契丹军队差不多已经聚拢完毕,李从璟拖上自己的商队,将骡子换成了战马,跟在耶律德光后面,向北方跑去。
这一跑,一直跑到了第二天正午,仓皇的人马才放慢了速度。而这时李从璟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草原上。一眼望去,四野都是绿草黄草相间的原地,依稀已经能够看到羊群。原本定为一两日的路程,现在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走完了,倒是省了时间。昨夜里君子都装模作样追击了一阵,最后撤了回去。
耶律德光这回带去蓟州的近万人马,经过昨夜一场风波不见了一大半,现在还跟在他身边的不过两三千之数而已,且各个惊魂甫定,不时扭头向身后张望,唯恐唐军追上来一般。
狂奔了百多里,人疲马乏,耶律德光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都是狼狈之色,正午的时候,在确定后面没有唐军追击之后,耶律德光下令大军就地休息,同时清点伤亡和财物。
本来蓟州之行让耶律德光收获颇丰,不仅在李存审眼皮子底下晃荡了一圈,顺手牵羊劫走了不少财物,便是汉人都抓了一些,自身却没什么损失。不料经过昨夜一场变故,大军折损大半不说,抢到手的财物都还给了君子都,来不及带走多少,抓的汉人更是趁乱全跑了。这会儿看见麾下勇士们的悲惨模样,耶律德光脸色阵青阵白,想必已是气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部下,同时尽量救治一些伤员。
始作俑者李从璟此时手枕着脑袋躺在货车上,叼了一根野草在嘴里,看着天空上飘过的朵朵白云,悠闲自得得很。莫离和章子云坐在他身旁,看看远处焦躁的耶律德光,又看看浑身舒坦的李从璟,都有些忍不住笑意。但他们不能笑,还要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来配合契丹大军此时的气氛。
比之契丹大军,商队在昨夜的损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耶律德光倒是义气得很,昨夜他的大军都溃败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我们。这一路来,几乎是把我们的马车绑在他们骑士的马上在走,这才让商队不至于落下,如此待遇恐怕没有哪个商队享受得到。要说这耶律德光,本质上心肠倒也不坏。”为了转移肚子里的笑意,章子云发出了一句感慨。
莫离笑道:“耶律德光可不是江湖大侠,说是义气之举未免太抬举他了。”
章子云有些不解,问道:“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猫腻?”
“当然有。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耶律德光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躺在货车上的李从璟接过话茬,望着蓝天道,“他这回领兵侵入蓟州,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甚至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行动,是有政-治背-景的。”
“什么政-治背-景?”
“这就得从契丹国内如今的形势说起了。”李从璟道,“阿保机称帝建国之后,仿照中原制度治理国家,并重用中原士子韩延徽等人,健全法制和官制,创立契丹文字,学习汉文化,兴建孔庙、佛寺、道观等。这其中,阿保机废除契丹首领世选制,建立皇位世袭制,并效仿中原立长子耶律倍为皇太子。而耶律德光,不过是次子而已,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耶律德光虽是次子,但却是述律皇后的亲子,不仅深得述律皇后欢喜,阿保机更是宠爱非常。所以,问题来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这回耶律德光发兵蓟州,并且独自领兵,是阿保机有意让他在国内立威?”章子云分析出来原因,“怪不得阿保机让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而不是皇太子耶律倍,原来是有意培养。”
莫离插话道:“这倒是跟本朝太宗为秦王时的情景很是相似,虽不是皇太子,却一度掌握兵权,后来凭此成就大业。”
“所以耶律德光此行发兵蓟州,实则关键异常。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阿保机骤然任命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本就有许多人不服,耶律倍如果不是个傻子,也会忌惮。若是耶律德光胜了,那还好说,契丹国内那些不服气的人也得乖乖闭上嘴巴,有阿保机在背后撑腰,又有军功作为基础,他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就能坐得牢靠。如此一来,日后耶律德光崛起,甚至是以温水煮青蛙之势换掉耶律倍成为皇太子,继位为契丹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李从璟和莫离等人谈话时,丁黑离得半远不远,既可以阻拦契丹军士靠近偷听,又不至于让对方看出蹊跷。
章子云轻叹口气,“阿保机也是无聊,既然立了耶律倍为太子,就一心培养他为下任皇帝不就完了,为何还要扶持耶律德光,若是日后因此闹得国政不稳,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帝王家的矛盾,争来争去不就那点事么,哪个雄主不想最后继承自己大业的,是一位人中之龙?阿保机拼搏一生,好不容易攒下一份偌大基业,当然希望交到自己最出色的儿子手里,如此才能保证大业不毁于一旦啊。”李从璟有些感慨。
莫离促狭道:“本来这回耶律德光蓟州之行走得很漂亮,回国之后应该会成为能与耶律倍抗衡的势力,但不赶巧遇到了我们,还死活拉着我们同行。好嘛,边军就是因为掌握不了契丹马军的行踪,所以时常对他们束手无策,这回有我们在中间接应,君子都昨夜一击就中,让耶律德光辛苦了许久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他要是知道是我们在从中闹鬼,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自己砍自己几刀。”
“耶律德光是个人物,现在虽然还年轻,但假以时日若是成长起来,也是一个大患。这回能遏止一下他的前进势头,实在是一桩不错的买卖。看来这回扮作商队北上是明智之选,未到西楼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李从璟不无得意道,“人生,有时候真的是很奇妙啊!”
莫离笑而不语。
章子云寻思了半响,又道:“但这跟他昨夜为何一定要带上我们,有何关系?”
莫离拿折扇敲了章子云脑袋一下,笑骂道:“关系可大了。耶律德光既然昨夜骤逢大败,那为了换回一点掩面,不让失败太难看,就有必要拉上我们回去了。咱们这支商队在人家眼中可是肥肉,并非可有可无,勉强也是能让耶律德光加点分的。”
“原来如此。”章子云恍然大悟,随即苦恼起来,“要是这么一说,咱们跟着耶律德光去西楼,不是又帮了他一把么?”
“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我们要借助耶律德光混进西楼,哪能不付出点东西。再者耶律德光吃了败仗之后,势必更加看重我这个原本并不太重要的商人,说不得还能培养点交情,这对我们渗透、了解契丹朝堂是很有帮助的。”说到这,李从璟深吸一口气,神态惬意,“还有什么是比和敌国皇子、未来皇帝相交更稳赚不赔的生意?”
“阿保机要是知道这事,非得气得吐血不可。”莫离贱贱笑起来。
“若真能如此,那就更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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