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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李从璟与王朴敲定的计策并不复杂,一言以蔽之,先行离开此地,再行袭扰契丹叩关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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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要问了,离开此处简单,离开后往何处去?这却也不难想到。因离开此地,退入桑亁关是行不通的,既然退入桑亁关行不通,为防落入契丹包围圈中,便只能远远遁去。突出契丹军包围后,转而进入到广阔的丰胜二州之地,到了此时,李从璟等就从位于契丹军正前,被其争锋相对,变为位于契丹军后背,对其虎视眈眈。
这个转变,看似简单,实则绝不仅是地理位置的改变,更通过改变相对位置,改变了战场主动权的归属!眼下大同军在三面包围中,虽然有桑亁关守军可以相互呼应,但一来双方实力悬殊,二来桑亁关自保尚且不足,实难出关。而大同军一旦跳出这个包围圈,转到契丹军身后,那么何时出击叩关的契丹军,如何出击,完全就由李从璟说了算。
总之一条,不能让契丹军安稳叩关,更不能让他们攻克桑亁关。
“桑亁关外的契丹军没有异动,只是在严密列阵,呈守势。其状应是在防备关内守军和我等突击破阵!”在整军备发前,张大千最后一次对周边形势作了整理,“耶律敌烈在北,其义儿军在西,均向我等快速靠近,不消半日,两部便能汇聚于此!”
围拢在一起的大同军诸将,包括第五姑娘、王朴、刘细细等,都神色肃然。张大千话说完,众人俱都举目望向李从璟,等待他下达命令。
在此之前,张大千等大同军将领,曾一起商议大同军指挥权归属,须臾得出结论,要使大同军走出眼下困境,唯有将指挥权交给李从璟,让他带领大同军作战!不如此,大同军难有生还机会。
陈力当时提出异议,道:“李将军固然有才能,然其并非大同军将领,本身又无节制大同军之权,将大同军交由他指挥,于理不合!”
张大千很不赞同陈力此言,他很严肃的对陈力道:“事急从权,焉能拘于俗制?如今强敌环饲,我等深陷重围,虽已得突困之计,然要使其成功,千难万难,非有智勇兼备之统帅指挥不可。李将军昨日两计使我等大军安然撤出战场,顺利东归,今日又赖其之谋,让我等有突围之策,其智勇如何,已无需本将多言。当此之际,能领我等破耶律敌烈之局者,舍李将军其谁?”
“虽已得计,然要突围仍旧千难万难”云云,的确是实情,陈力不能反驳,但他仍旧不肯放弃,又道:“让非大同军之人,指挥大同军征战,我唯恐士卒不服。”
“这却是你多虑了。且不言昨日李将军救下将士们性命,全军将士无不感念其恩德、敬佩其胆勇。又即,军帅重伤之际,见李将军便言‘救我大同军’,这是将我等安危托付于李将军之手啊!如今军帅重伤,仍是坚守城头,力保桑亁关不失,如李将军再则率领我等败耶律敌烈,此岂非佳话?”张大千如是对陈力说道,陈力遂不复再言。
李从璟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其中的期待信任之意,他再熟悉不过,率领百战军征战经年,每每临敌征战,军中将士亦都是如此眼神。
情势危急,分秒必夺,李从璟没有多言其它,直接说道:“往下几日,诸位将军将会面对征战以来,你等所经历之最艰难战斗。在这场战争中,敌军数倍于我,从不同方向向我等展开合围,而我等必须得从敌军合围中杀出血路,并且摆脱敌军精骑追击。非但如此,我等还需在经历此劫后,保有袭击桑亁关外契丹军之战力,能与秦将军将耶律敌烈赶出桑亁关!”
任务之艰巨,战事之艰难,诸将莫不心知肚明,但是眼下,所有人皆别无选择,唯有迎难而上。
战死,或者被屠杀,这就是当下不到五千大同军,仅有的两个选择!
话说完,李从璟对大同军全军将士下令,“全军向南,开拔!”
东西南北四面,其中三面皆有强敌,唯南面无契丹军,大同军既以突围为第一步之目标,自然要选择向南。
四千余大军,便是四千余副铁甲,四千余柄铁兵,汇聚成一道钢铁热流,在滚滚烟尘中奔行。而在这支铁甲雄兵之前,近百个青衫长刀、策马奔驰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出而显眼,他们不着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心寒的甲胄,但他们浑身流露出来的腾腾煞气,仿佛让他们置身在黑雾中,叫人无法忽视。
大同军奔离原处,没有瞒过已将他们视作囊中猎物的契丹军,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契丹游骑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在得知李从璟率大同军跑路、欲逃亡保命后,契丹军立即遣出精骑,加速前来追击。
已归至昨日主将职位的耶律雉,因不堪承受耶律敌烈之怒,急于戴罪立功,更是亲领其它耶律敌烈其它几名义子,亲自来追杀李从璟,发誓要一雪昨日之耻!
马军脚快,步卒是万万跑不过的,然则真要说起来,人力发狂时也能日行百里,而纵观历史上经典、辉煌的骑兵追击案例,最多也不过一日两百里的水平罢了。按理说两者差异应该极大,但事实为何是如此?这却是因为,人再多,跑起来也容易,马多了,跑起来就很困难。后者要维持队列,要保证奔行途中不出乱子,那是很难的。人则不同,只要稍稍拉开距离,怎么都不会跑出大乱子。
李从璟带领大同军的第一日征战,前半部分便在狂奔中度过。傍晚时分,后面的契丹精骑追了上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大同军行军速度虽然比平日快了很多,但仍旧勉强维持着队列,所以被契丹精骑在天黑前追上,并不难理解。
从桑亁关向西南,百五十里之外便是流经河套平原的黄河,平原之上,黄河水流平缓,若得船只,要渡河而过很简单。丰、胜二州之一的胜州州城,便在黄河之滨,距离此地不远。
若大同军能顺利赶到黄河沿岸,平稳渡过黄河,那么契丹军再要追击大同军,就会难很多。大同军甚至可以在渡过黄河后,在河岸以逸待劳,在契丹追兵渡河之际,半渡而击之。因是,只要渡过黄河,即便是面对数倍追兵,大同军都能游刃有余。
黄河,便是大同军此行第一个目的地。然而此时距离黄河,尚有数十里之遥,而契丹精骑已尾随而至。依照目下形势,在抵达黄河之前,大同军必须与契丹追兵一战。战若胜,将契丹追兵击退,则大同军可至黄河,渡河而过;战若败,则黄河不再是彼岸,而是地狱,被契丹精骑追赶到黄河岸边的大同军,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成为真正的绝境之师,只有死路一条。
李从璟在被游骑告知契丹军将至后,令大同军步军继续赶往黄河,而他和张大千等骁勇之将,则率领大同军骑兵留下阻击契丹追兵。
马军精贵,便是朝廷六军与侍卫亲军配置比例亦很小,莫说藩镇军了。大同军有将士五千,马军不过千余之数,而经由之前一战,颇有损失,此时只剩下了千骑左右,此时全都留下来与李从璟一道,阻击契丹精骑。
而前来追击大同军的契丹先锋精骑,数量达到了三千,其统率便是昨日夜里在李从璟手里吃了亏的耶律雉。
耶律雉在得知大同军马军竟然全部都留了下来,意图阻击他们的时候,不仅没有担忧,反而露出喜色。他对身边的老三老四说道:“今父王亲自督阵于桑亁关外,欲以雷霆之势攻克此关,我等追击大同军的人马虽不多,却也接近万人,依父王的意思,我等只需要将大同军远远驱逐,或者死咬不放,使其无法回头支援桑亁关,则桑亁关早晚必定落入父王之手!然则我等昨日战事不利,父王已大为恼怒,此番追击大同军,怎能不将李从璟斩之以献父王?我等大军,三倍于敌,大同军必败无疑,且随我杀上前去,将李从璟生擒阵前!”
老三、老四闻言,皆点头应是,“正该如此!不擒杀李从璟,不足以泄我等心头之恨!”
老五阴着脸跟在一旁,没有搭话,眼镜蛇一般的眸子里,不知在闪动什么样的光芒。
众人计议已定,再不复多言,列好阵型,冲向大同军马军所在之地。
千余骑前,李从璟沉着静立,他已经披上甲胄,握上马槊——大同军四千余人,要给他凑出一副披挂何其容易。夕阳西下,余晖如金,染遍这迎风肃立的千骑。
临近黄河,又是河套平原边缘,此处地势大致平坦,唯有低矮山丘,是沿着东部云州边境线延伸过来的山峦——平州边境线便是长城沿线。
耶律雉求战心切,也知时间宝贵,故争分夺秒,迎面而来没有二话,直接就是冲阵。李从璟等以逸待劳,却也知道断无拖延时间的可能,况且契丹大军在后,他们也无暇去拖延时间,尽快击溃这支契丹精骑,是他们唯一所求。
李从璟身后,近百青衫近卫面无表情,只是肃杀的盯着逐步靠近的敌军。耳畔响起的马蹄声,催动大地颤抖不已,一把把亮起的长刀,是鬼魅也是天使。
并为尖刀的李从璟和张大千,策马而出,带动千骑冲出阵,一往无前杀向面前的契丹蛮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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