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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登州,却是越来越热闹了,朱平安看着曹无伤带回来的两瓶清酒,脑子中顿时生出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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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白色的清酒瓶子上,还留有倭国平户藩肥前国北松浦郡的标记,白衣少年又名锦官,偏偏又用了“田”这个姓氏,还有他的那些明显带有海上生活烙印的手下,那这个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这些人落脚在什么地方?”朱平安问道。
阴世纲回答:“是在北关坊市的一家客栈,应该不是他们的联络点,这家客栈的背景很清楚,只是寻常的商户。”
“大人莫不是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阴世纲接着问道。
朱平安笑笑,“这个倒也不难。伯济兄(阴世纲字),我来问你,登州贸易区成立,对何人有威胁?”
阴世纲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一为刘泽清,另一为关外鞑子。”
“还有呢?”朱平安问道。
“还有?”阴世纲则被稳住了,凝神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学生是在想不起登州还能威胁到何人?”
朱平安站起身,自顾自的踱步到厅中,夕阳慢慢落下,透过正堂的大门向外看去,如同烈火一般的晚霞挂满了整个天空,一群飞鸟排着队列自天际飞过,在这晚秋的傍晚显得格外的云淡风轻。
“刘小刀等人浪迹海上,佛郎机人日渐窘迫、早些年荷兰人也试图与之交手,不过却吃了大亏。如此的种种。都是拜这一家所赐,伯济兄,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了吧?”
阴世纲一愣,“大人莫非所说的是福建郑家!”
“没错,正是郑家。郑家家主郑芝龙,的确是闽粤枭雄。不过十数年光景,已经一统东南海域。无论是谁,只要是经过这里,便要向其俯首称臣。如今已经被朝廷封为福建总兵,其势力更是向内陆不断渗透。假以时日必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大人的意思是。如今郑家对登州动了心思?”
朱平安点点头。郑家控制海上商贸。天启年间,一条商船收银十两,慢慢增至五十两、一百两。可现在,听海上的客商所言。竟然收到了三百两。想一想。每月从这海上经过的商船何止数百条。郑家仅凭着这些,就能大发其财。更何况,郑家名下的产业遍布闽粤、朝鲜、日本还有安南等东南小国。其中的利润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正是这些滚滚滚而来的金银。才支撑起了郑家水师的数千条战船和五万精兵。
现在登州开埠,贸易区为各路商贾提供了一个自由贸易的场所,在沿海南下的商船便大为减少,一些与明朝交易的商贾纷纷选择登州作为落脚点,不仅避免了郑家的盘剥,更可以大大的减少运输的成本。此举,登州和商贾们获益匪浅,但却触动了郑家的利益,郑家找上门来,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但却是没想到郑家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郑家来的人居然会是他!
“如果猜得不错,郑家此次来的人,恐怕就是郑家的大公子郑森。其母田川氏,乃是倭国人。”朱平安指指桌子上的清酒,“这便是平户藩的特产,郑森乳名锦官,我便是根据这两点猜出了他的来历!还有,那跟随郑森的中年人,无伤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面!”
说到这里,朱平安的表情渐渐变得严峻起来,“本以为,登州开埠,郑家就算找上门来,也要等到一年之后。但贸易区成立之后,各路商贾踊跃前来,的确是让我也大吃一惊。恐怕这也触及到郑家在海上的生意,所以这才派郑森前来打探虚实。偏偏又在我即将成亲的当口上,我猜度郑森可能也会用某种手段来试探咱们的底线……!”
“登州和郑家之间这一站恐怕避免不了!”阴世纲面色阴郁的回答道。
朱平安的话说的很明白,也很透彻。涉及到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任何一家如果放手的话,便立刻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郑芝龙虽然挂着福建总兵的官职,也算是朝廷的掌军大将。但相比于登州,郑芝龙却具有更大的自主性。在路上,盘踞金门、厦门,海上则有数千战船可供驱使,荷兰人触了霉头之后,如今已经乖乖的和郑家展开了合作,虽时也可以出兵相助。郑家水师虽然名义上是福建水师,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郑家的私兵。尤其是,这些兵马还都是些纵横海上的骄兵悍将,战力非同小可。
登州如果和郑家发生冲突,胜算不大。阴世纲没有将话说完,便是这个意思。
这一点,朱平安同样知道。如果一旦同郑家开战。郑家不会明目张胆的进犯,那便会以大股海盗的名义出现,登州贸易区、威海卫军港,都处在创建的初期,是绝对经受不住郑家水师的猛攻的。登莱水师舰船老旧,人员极度匮乏,如今也尚在恢复元气的阶段,这个时候,战力能发挥出多少来,完全预料不到。
朱平安和阴世纲都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但郑家的威胁却是近在眼前的,如何过这一关,的确是个难题。
想了许久,朱平安这才打破了沉默,第一条交代给阴世纲的任务,便是派遣探子赶往福建,密切注意郑家的一举一动,郑家如果一旦有调兵的趋势,便要理解回报登州。另一点,便是派人联络洛佩斯和刘小刀,单凭登莱水师是万万抵挡不住郑家的舰队的,必要时,还需要他们从旁协助。
“还有,着军情处、督查室派员将何长水、孙和鼎的研究所试验场等机要地方护卫周密,不要被外人探查到其中的隐秘。”
“学生这就去办!”
还没转身。朱平安便又加了一句,“除了盯紧郑家的人之外,派人也给洛佩斯等人送个信,早晚郑家都要用兵,让他们也小心提防些。还有,告诉童万钧,把新改装的那十艘舰船给我藏严实了,与郑家交手之前,万不可被外人看到!”
……
虽然还只是在登州呆了一天,但田锦官却感觉到各种新鲜的东西扑面而来。一时竟有应接不暇的感觉。但对朱平安的感觉评价。却在不知不觉间下降了不少。
街道干净整齐,不时又身穿灰色衣服的所谓“城管”巡视,而且是面面俱到、样样皆管,从家长里短、街巷卫生到治安整治、疏散交通。这些个城管队员似乎无处不在。每条街巷都有一个供众人使用的茅厕。这一点让田锦官甚是好奇。
有了茅厕。城中街巷里的卫生状况便好了很多。虽然田锦官对此不以为意。也不得不承认,这让许多外来的客商因此对登州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田锦官曾经跟随父亲去过京师,大明的北京便有“京师无厕”的说法。百姓随意便溺,就连士林中人和某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也顾不得体统,只能随处便找个地方解决紧急情况。才子王思任便曾在《文饭小品》一文中写到:“愁京邸街巷作溷,每昧爽而揽衣。不难随地宴享,报苦无处起居。”这一点,反倒不如江南和闽粤之地。
每日里,城管队中便有固定的挑夫来清扫,将粪便拉去城外的粪池,并加入落叶、骡马粪,以一层薄图覆盖。十数日之后,便有农夫将其再次运走,灌浇到田地中充作肥料,如此循环利用,倒是让庄稼的长势更为喜人。
山东大旱,知府衙门出人,都司衙门出钱,在登州各地打深水井灌溉农田,只有这一点让田锦官有些嗤之以鼻。大把的钱财都花在了这些草民的身上,倒不如将海港利用起来,从东南大批购入粮食来的划算。这朱平安做生意的手段还是差了些火候啊!
还有便是他新设的那个保险行。听说两月之前便已挂牌开业,但到了如今却还是门可罗雀,应者寥寥。田锦官看着冷冷清清的保险行大门,不禁频频摇头。
这朱平安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如今大明北疆外敌重兵压境,中原、山陕、河南河北又陷入民乱,而海疆也是同样的不太平。大大小小的海盗充斥海域,佛郎机人、荷兰人、倭国人、朝鲜人各霸一方。当然更少不了郑家这个庞然大物。海上贸易不比陆路,一面是海盗和各路势力的劫夺,另一面则是风浪天气的变幻不定。被打劫的一干二净,或者遇到风浪葬身鱼腹的比比皆是,朱平安办这个保险行,莫不是嫌自己的银子太多了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登州港创建不够半年时间,如今却是红红火火,各路商人云集于此,每日里仅是流通的银子便可达到数十万两。如此的一块肥肉,现在却是显露于人前。
看到卫护着登州和蓬莱的登莱水师,田锦官险些笑的直不起腰。这样的舰船,也敢妄称水师。舰船上的火炮破旧不堪,露出斑斑锈迹,弹药等物随意的堆放在甲班。兵士各个无精打采桅杆上挂着渔网,士卒垂钓饮酒,哪里还有一点水师的样子。就凭这样的战力,田锦官便可以保证,自家的水师连肉搏都不需要,直接便可以用舰船直接撞沉了这些摆设。
以往听到的传闻,说这朱平安如何神勇,在巨鹿城下,阵斩鞑子数员大将,其中还包括奴酋皇太极的弟弟阿巴泰。看来,传言有虚啊,即便这朱平安确实杀过鞑子,那此人也不过是个武夫而已,绝对不是自家的对手。看看他在登州施展的这些招数手段,少年心性显露无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自家的对手。
田锦官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四叔说的不错。初来登州时,确实觉得新鲜有趣,但仔细想来,朱平安的这些个举措不过是些奇技淫巧而已。难道说,自己真的看错了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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