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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见杨康这样,急的跟裤裆着了火一样,站在芙蓉家的院子里,探着脑袋细着嗓子喊的此起彼伏,原来一个马夫找到家里,说是杨康的媳妇何秀花从娘家回来,坐了他的轿马,刚进了石米镇,赶上了大冰雹,马受了惊,一路逛奔进石米镇的河边,轮子陷进沼泽里,眼见已没入半个轮轴,因天气恶劣,许久不见个行人,这何秀花坐在马车上,见脚下面是一片沼泽,哪里敢出马车,只好让马夫跑家来喊人拉车,自己坐在那哭天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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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把葫芦跟茶茶放在床上,又把接了满满一盆的冰雹端到外面倒了,换了件娘以前的一件旧印花衣服,顾不上擦手,便跟着杨波,杨康一路向河边跑去。冰雹渐渐的停了,只是雨水还在淅淅沥沥,等跑到地方,杨老爷子已经跟马夫在洗马车轮子了,何秀花怀里抱着个包袱,坐在河沿子边瑟瑟发抖,穿的腥红褂子,墨绿裙子上都沾着不少泥,见杨康来了,提起包袱便扔过来:“你个没良心的,你先来也好啊,明知道爹的腿瘸,你让他先来有什么用?你磨蹭这半天才到,也不知道给我拿件厚衣服,我冻的跟大冬天的尿柱子似的。”
芙蓉听的想笑,尿柱子这话,她是懂的,晚上睡觉时,各家各户因为天冷的缘故,都会提个瓦罐子放在屋角盛尿用,早上再拎出来倒了,有时候实在太冷,天寒地冻的,刚倒一会儿,那尿便会结成冰,看起来黄黄的,就像一根柱子似的,这本是骂人的话,何秀花却说自己像尿柱子,看来冰雹真把她脑袋砸的不轻。
“老爷子啊,你也活了好几十了,也不亏了,腿瘸就瘸吧,反正放羊也不影响吆喝。”马夫一心搭话,却没想到是火上浇油。
“还用你说,吆喝是用嘴,不是用脚。”杨老爷子自从腿出事以后,脚不灵便,最害怕谁说自己的短处,如今风尘仆仆的赶来,头上都被冰雹砸出了几个坑,好不容易救出了媳妇,媳妇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一个赶车的看了笑话,脸上有些不快,便交待杨康把何秀花背回家,然后拉着杨波便往家走,马夫在后面喊着:“哎,我说,你们救了人,就不管我这马跟车了?”
“人是我们家的,马跟车又不是我们的,我们为什么要管?”杨老爷子嘴里嘟囔着,手背在身后一瘸一拐的走了,走到芙蓉面前,又乜斜着眼对杨波说道:“你这儿子当的,你爹快被冰雹砸死了,你倒跑别人家盖房顶子去了。”说完,拉着杨波便走,杨波不好挣脱,只好跟着去了。
走出不远,杨老爷子又小声交待着:“别人家死人,顶多两年死一个,她家一年死俩,她家风水不好,你少往她家跑,不然,咱家这几口人,还不够两三年死的。”
“爹,你别这样说芙蓉,她挺好的,又能干。”杨波道。
“是能干,把他爹留下的地都卖了,这可是祖业呢,你就等着看她们一家三口端着碗到街上要饭吧。过不久,不定就把葫芦卖了换钱了,卖了也好,她家那叫葫芦的小货,别看人小,可不是个省事的。”
这些话听的芙蓉无比凌乱,雨一直下个不停,出来的时候只顾着跑,也没有拿伞,眼见那马夫坐上马车,鞭子一甩,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自己一个人站在雨里,雨水顺着脸流下来,头发也散开来搭在脸上,芙蓉虽没照镜子,却也能想像的到,自己这一副样子肯定惊天地,泣鬼神。
“哈哈......你不是爱追我,快追上来。”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近日来芙蓉常常听到,难道又是那个少年,一回头,模模糊糊的一个蓝衣影子,果然八分像,有句话说,但愿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但这只是但愿,实际上,多少次遇见都发生在无比狼狈的时候。芙蓉怕他认出自己来,赶紧揪下头上裹着的一块蓝布,包在头上,裹的跟刚生完孩子的孕妇似的,剩下一双眼睛留在外面,那少年跟陈九年并马而至,到芙蓉身边,陈九年忙拿出一件雨披,下马给少年系上,然后无比担忧的道:“少爷,这下雨天的,又出来乱跑,老爷知道可要打人的。你就行行好,跟我回去吧。”
“哎呀,你真是比我娘都烦人哪。我真应该叫你一声娘,走哪都跟哪,我又不是小孩子。”少年用衣袖抹着脸上的雨水道。
“我不是你娘,我是你舅舅吧。这样淋会生病的,那谁担待的起?”陈九年说着,翻身上马,夺过少年手里的缰绳拉在自己手心里。少年已经看到了头上包着蓝布的芙蓉,只是没有认出她来,以为是个老妇,便扯下身上的雨披弯腰盖在芙蓉背上道:“这天气,这大婶怎么站在河边发呆呢?不会想不开吧?怎么不回家?”
芙蓉心想,我这打扮像是想不开了要跳河的吗?这少年是什么眼神哪,可是又不敢回头,怕陈九年看见了,又要审问自己,怀疑自己跟他家的少爷有什么瓜葛了,于是摇摇头。少年叹口气道:“快回去吧,外面凉,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
芙蓉又摇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陈九年说着,下马围着芙蓉看了一圈,脸上的长胡子差点蹭到芙蓉的鼻尖上:“长的还很俊,就是傻了些,哎,你可有家室了?有相公吗?”
这陈九年见谁审谁,看见一只猪,也能问上一个时辰,从一天吃几斤麸皮,晚上尿了几回,一直问到一窝下多少小猪仔,不要说人,光是猪都能被他问的羞愤而死,少年看他毛病又上来了,便笑道:“我说舅舅,你想找媳妇,让我娘给你相一个就是,这个时候,你站街上何必为难一个哑巴。”
“哎,就你可以在街上看那什么,什么......芙蓉,我这舅舅长眼睛难道是喝酒用的?再说,会说话的当然让人疼,可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陈九年一面说,一面退回到马上,隐隐约约看见两个家奴跑过来喊道:“少爷,老爷叫你回去呢,又给你换了个师傅,让你看看行不行。”
“你可得好好念书考功名,你也十几了。若再把师傅气走,你爹非得动家法不行。”陈九年一边唠叨,一边握紧了少年的缰绳,双手一用劲,两匹马同时转头,向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溅起地上的一串串小水花,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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