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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替格格付饭钱的时候,芙蓉从胸口摸出了银子,这一次,芙蓉又从胸口摸出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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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格格会觉得不可思议。
连苏畅都觉得震惊:“白——芙蓉,你——”
“格格,说话还算数么?”芙蓉将银子一并交给掌柜的。
掌柜的收下银子,千恩万谢,这个破旧的酒楼,他终于可以卖了出去,以后,都不用守在这里伤心了。
格格显的有些不情愿,搂着苏畅的胳膊欲撒娇:“苏畅,苏畅,你看嘛,芙蓉竟然这样帮着他…….”格格指指杨波。
苏畅直接抽回了胳膊:“格格是想说话不算数吗?”
苏畅这样问,倒让格格没有意思,她又不想在苏畅面前失信,只得嘟嘴道:“我不失信行了吧,掌柜的愿意卖,就卖了好了,我不管了。以后你来这里,没有了你喜欢吃的饭菜,我也不管了。”
苏畅白了格格一眼:“本来也没让你管。”
酒楼里破旧的桌椅板凳,还有进门处的柜台,以及酒缸等物,掌柜的并没有变卖,而是交给了杨波:“你看看,有什么能够用的着的东西,你就捡着用,再去买,也费银子。”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酒楼门口一声马鸣,马跑的太快,嘴里直喷白气,这会儿停在酒楼门口,还是安静不下来。
掌柜的以为有人来用饭,便道:“这个酒楼已转了手了,今日无饭。您请回。”
那人却还是径直进了酒楼。
裤脚卷到膝盖,趿鞋擦汗,大褂上的扣子都没有扣完。看起来很是匆忙。
原来又是杨老爷子。
他似乎是有目的而来,看到掌柜的怀里抱着他们家的包袱。一把给抢了过去,他自己紧紧的搂着,一面又去追打杨波:“好小子,敢骗你爹了,这银子,还是被你偷了出来。准备买下这酒楼的吧,若不是你爹我机灵,偷偷的跟在芙蓉身后,哪能找到这个地方来?”
杨波却不愿意:“爹,你把银子拿来,我已买下了这酒楼了,也签过契约了,这银子,如今是掌柜的了。”
芙蓉不禁摇头:“大叔,你跟踪我?”
杨老爷子怒盯着芙蓉:“你这闺女。也是坏透了,你明明知道这酒楼的事吧,你竟然还蒙我,说是去卖豆腐,还好我机灵,不然。院子里的地被我刨一遍,我也找不着这银子。跟你跟到前面那个路口,就是追不上了,这不,害我雇了一辆马车,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被我找到银子了。”
杨老爷子欣慰的将银子搂起来。就像搂着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杨波无法:“爹,你把银子拿出来吧,我跟掌柜的都说好了的,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杨老爷子一脸无赖:“我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只要银子。”
杨波道:“爹,买下这酒楼,也是为了以后好,等以后挣下了银子,才能好好的孝顺你。”
杨老爷子软硬不吃:“我不管你以后挣不挣银子。反正挣回来的银子,不能这么花出去。”
苏畅插嘴了:“大叔,这银子,可也有芙蓉的份儿,这生意,是杨波跟芙蓉的,你管你们家杨波,可你管不着芙蓉吧,你不能这样。你把银子抢走了,芙蓉的生意怎么做?”
杨老爷子一脸鄙视的看着芙蓉:“她会做什么生意,她也就是能卖块豆腐,我不管,这银子我就是不交出去。除非我死。”
掌柜的行李都已收拾好了,眼瞧着天色不早,若这样耽误下去,倒让掌柜的白等。
杨波凑到他爹面前。
杨老爷子十分警惕:“你别想蒙我,你说什么我也不信,我只管搂好我怀里的银子,若是银子没了,我宁可死。”
杨波并没有跟他爹说什么。而是走到他爹身后,一把按住他爹的肩膀:“芙蓉,抢银子!”
在杨老爷子心里,杨波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甚至杨老爷子发脾气的时候打他,他都一动不动。打多少下,他都挨着。
可如今,明明就是要造反的节奏。
杨老爷子想跑,已来不及了。
芙蓉倒想去抢银子,可见杨老爷子那仇恨的眼神,她的手都哆嗦,她还从来没有从杨老爷子手里抢过东西。
杨波按着杨老爷子,杨老爷子还在努力挣扎:“杨波,你敢从你爹手里抢东西,回到家以后,我不对你动家法我就…….”
话音刚落,面前一道白光,刚才还被杨老爷子搂的死死的包袱,这会儿却已到了苏畅手里。
果然是舞刀弄枪的专业选手,出手就是不一样。
杨老爷子甚至没有看清,这银子是怎么没的。
芙蓉将银子交给掌柜的:“天色也不早了,您先回吧。”
掌柜的有点难为情:“这好吗?”
芙蓉推着掌柜的就往外走:“一会儿出了门,掌柜的赶紧雇一辆马车,走的越快越好。”
掌柜的也被杨老爷子吓着了,收拾了东西,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杨波这才松开了他爹。
杨老爷子奔到门口,四下望望,哪里还有掌柜的影子,那包银子,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
他便又退到酒楼里哭起来:“哎哟,我自己养的儿子,养来对付他亲爹了,这倒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呢,这一包白花花的银子,就换来这么一堆破东西。”杨老爷子踢踢桌子,桌子竟然歪了,他更难过:“这一百来两银,就是给你买媳妇,也够买十个八个了,这倒好,买这桌子,腿儿都站不稳。你是脑袋里缺根筋哪,你啊,你啊……”
杨老爷子干嚎无泪。
格格还火上浇油:“刚才你不是说,银子没了。你就活不了吗?”
杨老爷子恨恨的道:“银子都没了,我若再死了,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银子,就算我死,那能瞑目吗?我不死。”
杨老爷子嚎的阴风阵阵。
见芙蓉蹲那拿棉布盖豆腐。又开始攻击芙蓉:“我就说,你把我们家杨波给教坏了……你……”
芙蓉很怕听杨老爷子唠叨。
这样唠叨下去,到天黑也没完。
芙蓉当机立断,挑起豆腐就跑。
反正担子里的豆腐还没有销出去。
跑出很远,回头看看,杨老爷子并没有跟过来,芙蓉这才松了一口气,擦擦汗,喘口气,才在一棵大柳树下站住了。
柳树下偶尔有人路过。柳树的叶子长长的垂了下来。油绿油绿的,时不时的,还能掀起一阵风。
从这里过去,往右走,便是石米镇,往左去。就出了怀海城了。
因豆腐并不多,所以芙蓉也并不发愁。
不到半个时辰,豆腐就卖出去一小半。
这时,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约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穿一件黄色的盘扣褂子,里面衬着灰色的细纱袍子,脚穿蓝丝绸面的平口鞋。
腰间挂着一块上好的红玉佩。还有一个大大的香囊,他的钱袋是金色的,透过鼓起的钱袋,能看到里面的大锭银子。
男人从芙蓉面前经过,走过去很远。他又折了回来,指着担子里的东西问芙蓉:“里面盛着什么?”
“豆腐。”
“怎么是紫色的?”
“做出来就是这个颜色。”因怕有灰,芙蓉将白棉布又盖回到豆腐上。
棉布又白又透,下面的紫豆腐隐隐约约露了出来。
“能不能吃呢,可别是坏豆腐。”男人盯着芙蓉:“给我切一块尝尝。”
平日里买豆腐的人。均是拿了豆腐就走,当街要尝一块的,倒也罕见,自家做的东西,芙蓉倒也不小气,蹲下身给他切了些,那人“吧嗒吧嗒”嚼了,嘴角都溢出紫色的汁水来。
瞧着他的神情,好像对这豆腐很是满意。但他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这豆腐,看着难看,吃着味道也不行,别人的豆腐,都是硬的,弄一块吃了,有嚼头,你家这豆腐,放在嘴里,跟喝豆腐脑似的。不好吃。”
男人摆摆手,又走了,还没等芙蓉将剩下的豆腐盖上呢,他又折了回来:“刚才我没品出味儿来,你再切一块我细嚼嚼。”
芙蓉心想,这男人不会是打算,走过去的时候吃一块,走回来的时候再吃一块,这样走来走去,一直吃下去吧。
心里这样想,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些。
男人不高兴了:“真抠门,我就是这旁边聚仙楼的掌柜,我能贪你这一点豆腐?每日挑着担子,争着往我们聚仙楼送菜的,送豆腐的人,络绎不绝,想让我尝一口,我都没有功夫。”
男人说着,故意晃晃腿,抖抖他身上的玉佩,又抖抖他的钱袋子。
芙蓉又给他切了一小块。
男人放嘴里嚼嚼,还是摇摇头:“将就能吃吧,美味,倒是谈不上,这个,怎么卖呀?”
男子搓搓手,打量着芙蓉。
“十文一斤。”芙蓉倚着大柳树歇会儿。
中年男子直摇头:“如今这一块儿的豆腐,都是四五文一斤,你家豆腐卖十文?如今猪肉也才二十多文一斤。你会不会做生意?”
芙蓉吸吸鼻子:“你也知道,二十多文的是猪肉,猪肉又吃不出豆腐味儿,我家的豆腐,瞧着颜色都跟白豆腐不一样,你是掌柜,见的东西多,我也不蒙你,反正就是十文一斤。”
中年男人道:“我叫陆展行,你呢?”
芙蓉摇摇头:“我只卖豆腐,不留姓名。”
男人无奈:“这豆腐若是四文一斤,我全买了,留着给酒楼里做菜。”
芙蓉摇摇头。
“五文钱一斤,价格就这个价格,不然,我不买了。”
芙蓉还是摇摇头。
男人没办法了:“没见过像你这样死脑筋做生意的。十文就十文吧。这豆腐,我全买了。”
芙蓉给他称了豆腐,一共是八斤三两,收他八十三文。
男人给芙蓉数了八十三文钱。递到芙蓉手里了,又捏回去两文:“你总得让我买个烧饼吃。”
芙蓉也没理会他,只收了八十一文。
看男人的穿戴,倒是个有钱的,可使起银子,却比芙蓉还要抠门。
男人指着豆腐道:“总不能让我抱回去。你得给我送回去。”
芙蓉挑起担子,随着男人朝着他的聚仙楼而去。
聚仙楼倒是一个好地方。
一个两层的酒楼。
上面一层看不出是什么,一楼却是宾朋满座,而且坐的多数是达官贵人。穿金戴银,自不必说。而聚仙楼的房子,都是木制结构的,木头不是杨木,瞧着灰青色,还有一股子香气。
一楼门上悬的招牌也比别的地方大出许多,聚仙楼三个草字龙飞凤舞。颇有气势。看来出自名家手笔。
再看,桌上摆的菜,有清蒸河豚鱼,清汤金鳟鱼,桂花淋燕窝,还有别的红红绿绿的菜式。芙蓉甚至叫不上来名字。只能乜斜一眼。闻着味道,却是香气扑鼻。
而一楼柜上放的酒,连酒坛子都千奇百怪,有的是葫芦状,有的是仙女状,还有的酒坛子,上面还封着泥浆,想来是陈酿。
一个食客去柜上挑酒,指着仙女状的那罐酒道:“多少钱?”
柜上的伙计伸出五个手指:“五两。”
芙蓉慢慢咽了一口唾沫,那仙女状的酒罐子。瞧着不过才装了半斤酒,半斤酒就要五两,这够芙蓉一家过几个月的好生活了。
但食客眉头也没皱一下,摸出十两银子,要了两罐。
叫陆展行的男子将芙蓉拦在门口:“里面都是贵宾们吃饭地方。不是你能进的。”一面说,陆展行一面叫来了伙计,让他把豆腐给抱去了后厨。
芙蓉只得站在聚仙楼廊下,盯着里面的动静。
陆展行伸出手来,在芙蓉面前比划了一下:“看什么呢,看那么出神?”
芙蓉摇摇头。
陆展行又炫耀起来:“这里面都是有钱人家吃饭的地方,不是你们卖豆腐的能随便进的。”陆展行说着,指了指杨波买下来的那个破酒楼,语气轻佻的道:“这条街上,我们聚仙楼要菜有菜,要酒有酒,又有达官贵人捧场,那是不死的生意,可你瞧瞧,听说有个傻小子,把那个晦气的酒楼给盘了下来,原来的掌柜都支持不住了,他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起色,自取灭亡,自讨苦吃。”
陆展行又得意洋洋的瞧了瞧自己头顶的聚仙楼牌匾,眼神里全是骄傲:“不出一个月,那个酒楼又得易主,挨着我们聚仙楼,还想做生意,心真是大。年轻人就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芙蓉拿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又轻轻的将手帕卷起来放进袖里:“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还被拍在沙滩上呢,这开门做生意的,谁行与不行,也不好说。”
陆展行的脸色有些不悦:“你这卖豆腐的,是故意跟我顶嘴的?有我们这么大的招牌,我就不信,他还能翻出什么大浪花。”
芙蓉撇了陆展行一眼:“河里那么多浪花,原来都是掌柜的你翻出来的?”
陆展行哈哈大笑:“你这卖豆腐的,倒是实在,也不会说点让我高兴的话,得,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这豆腐……..”
陆展行说着,往聚仙楼一楼瞅了瞅。
这说话的功夫,已有伙计将紫豆腐做了一盆出来,里面不过是用黄色的鸡汤炖了几块,加了几片葱花,端给客人,要价一两银子。
而这盆鸡汤豆腐里面,甚至一块鸡肉也没有,半斤豆腐都不到,竟然卖了一两银子。
芙蓉偷偷凝视那食客的反应。
食客尝了一口,夹起来观察了好一会儿,放进嘴里一嚼,直拍手:“哎呀,这竟然是豆腐,味道真是鲜,配上这刚出锅的鸡汤,哎呀,真是值这一两银子。”
看来有钱人家。就爱吃这稀罕的东西。
陆展行花八十一文钱买了芙蓉几斤豆腐,才做了一盆豆腐汤,就挣了一两银。
这挣银子的速度,比喝水都快。
陆展行分明很得意:“好了。看来你家做的豆腐,还勉强能吃。这样,以后你的豆腐哪里都不要送了,都送到我这里来。”
芙蓉暗暗高兴,若真是这样,以后豆腐就不愁销路了。
豆腐这东西。虽然易做,但是却不易保存。
夏天炎热,做好之后,稍放一会儿,豆腐就会馊掉。
冬天寒冷,做好的豆腐,往往结了一层冰,咬一口,豆腐中间的小缝隙里,都有“咔嚓咔嚓”的冰渣。
如果能往聚仙楼里送。那就不用沿街叫卖,不但省了功夫,而且还免得浪费了豆腐。
陆展行看芙蓉高兴,便伸出五个手指。
芙蓉高兴的道:“掌柜的是说每斤给我五两银?这太多了吧?”
芙蓉见刚才卖酒的伙计伸出五个手指,代表五两,以为掌柜的也是这个意思。
陆展行摇摇头:“你这个卖豆腐的。心倒是大,你这豆腐也能值五两一斤?是金豆腐?”
“那掌柜的…….给多少钱一斤?”
陆展行笑笑:“五文一斤,这是这一行的规矩,比如我们自己出门去买胡萝卜,要三文钱一斤,但是别人挑着担子送上门来求着我们要,就只能算两文一斤,明白吗?”
芙蓉摇摇头:“不明白。”
芙蓉只知道,自家的豆腐,都是春娘点灯熬夜做出来的。一不掺假。二不用坏黄豆。真材实料有保证。吃了以后,虽然不能一口气上五楼,不喘气,但绝对对身体好。
本来十文一斤,如今陆展行却只给五文。芙蓉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宁愿自己在大街上挨饿受冻叫卖,不愿枉费了春娘的心血。
陆展行点点芙蓉的脑袋:“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不是我说,等天冷了,你卖豆腐多受罪?送到我这里来,收了你的豆腐,给你算现银,你也省得沿街叫卖,不是好事?多少卖豆腐的想往我这聚仙楼里送,我都不答应呢。”
芙蓉斩钉截铁:“我家豆腐,十文一斤。”
陆展行无奈:“就五文。”
芙蓉坚持:“非十文不卖。”
陆展行无法,丢下芙蓉,自己进聚仙楼去了。
芙蓉挑着担子便走。
陆展行刚进聚仙楼,便扭过头来偷偷看芙蓉,见芙蓉挑担子走了,才有些急了,奔了出来,将芙蓉拉到一处墙角,望着陆陆续续到聚仙楼吃饭的人道:“姑娘,你也不要死脑筋,这样,我教你一个法儿,到时候,你的豆腐卖五文钱一斤,比现在卖十文挣的都多。”
芙蓉问他:“什么法子?”
陆展行故作神秘的道:“你们做豆腐,买的黄豆多少银子一斤呢?”
芙蓉想想道:“有时候用的黄豆,是自己家田里产的。有时候的黄豆,是买的,格价,好像是十二三文一斤。有时候更贵一些。”
陆展行点头笑笑:“你说的,倒也是这个行情,平时我们这做的菜,有用黄豆炖猪蹄的,我也问过价,是十二三文,这一斤黄豆能做不少豆腐,若是黄豆的价格低了,你们家豆腐,是不是就便宜了?我认识一个人,他卖的黄豆,也是好黄豆,可一斤黄豆,才四文钱。”
芙蓉不信:“哪里的黄豆这么便宜?”
如今的行情,给葫芦买一串面人都要三四文,一个小小的烧饼就得二文多,黄豆这种东西,产量小,怎么可能才四文一斤。
芙蓉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陆展行却拍着胸脯道:“你可别不信,我做酒楼这一行,每日要用的黄豆很多,这价格,我自然记得清。不会骗你,若我领你去买他家的黄豆,你能不能把豆腐卖的便宜些?”
这倒可以考虑。
陆展行走在前头,芙蓉挑着担子跟在他的身后。
他行动敏捷,如一条蛇一样,在东西巷子里来回穿梭。
几条小巷子交叉在一起,四通八达,钻来钻去的。芙蓉差点要迷路。
巷子里种了几棵大杨树。
如今杨树叶子跟手掌一样大,迎着风,“哗啦啦”的响。
芙蓉又擦擦汗,问陆展行:“还有多远能到?”
陆展行指指前头不远处一个小茅草屋道:“就那了。门口有棵桃树的那一家。”
茅草屋看着很是简陋,屋外的一棵桃树却是郁郁葱葱。
小巷子里分布着许多这样的小茅草屋。
住的人也都是三六九等,一路走来,有的人家小孩子在扯着嗓子哭闹,还有妇人在浆洗衣服,喝醉酒的汉子打呼噜打的山响。
猛然一瞧。倒瞧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是一处贫民蜗居的地方。
茅草屋很低矮,这个时候,桃花已谢尽了,只有树枝长的茂盛。
进茅草屋的时候,芙蓉都得低着头。
屋子里灯光昏暗,一盏煤油灯就挂在进门的柱子上。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腰里系着宽腰带的汉子站了起来,给陆展行拱手道:“陆掌柜来了。”
汉子看看芙蓉,笑笑道:“陆掌柜的,这次是要用这美人来贿赂我?前几日给我带的那小春仙。味道可是好的很。”
汉子一面说,一面色眯眯的望着芙蓉。
芙蓉心想着,这陆展行不会是借着看黄豆之名,把自己给哄骗到这里的吧。
不过想想,这周围都是民居,自己叫一声。巷子头到巷子尾的人都能听到。应该不会出事。
果然,陆展行在汉子胳膊上拍了一下:“哪里话,这姑娘,是给我们聚仙楼送豆腐的,你也知道,我们那里人来人往,每天需要的菜,少说也有上百种,而且,每一种量都很大。所以,我想着,带她来瞧瞧你们的黄豆。”
汉子这才正色道:“黄豆倒是多的很,我带你们去看。”
大白天的,屋子里也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如走在坟墓当中。或许是屋里狭小,长年不见阳光,越往里走,霉味越重,呛的芙蓉一直咳嗽。
芙蓉后背隐隐的发凉,静静听着耳边桃枝摇曳的声音越来越远。一面跟着汉子往小茅屋里面走。
小茅屋好像很长,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点亮光,打开一扇门,却已绕到了小茅屋后面。
小茅屋后面有个大大的房子,外面上了三把锁,跟小茅屋只隔着一条道儿。
汉子吹熄了煤油灯,掏出钥匙将大房子的门打开。
大房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好几十个大麻袋。
汉子拿钥匙在大麻袋上一捅,里面便露出几粒黄豆,他将黄豆拿给陆展行看:“这些黄豆,是全城最便宜的了,若不是上头查的紧,我也不必把它们另放在这里,这不,我还得常常在小茅屋外面守着呢,不是信任的人,还不敢卖给他,陆掌柜是这里的常客,我也不说假话,这黄豆,四文一斤,姑娘你看看,需要多少。”
芙蓉想看看黄豆。
汉子又从麻袋里取了几粒,有些不耐烦的放在芙蓉手心里:“都是好黄豆,陆掌柜的聚仙楼都在用,你们做个小小的豆腐,还诸般挑剔?”
芙蓉只得尴尬的笑笑:“实在不是挑剔,做出来的豆腐,是卖给乡亲们吃的,若是…….”
汉子挥挥手:“那就赶紧看吧,看完了我好关上这仓房的门。”
芙蓉看看黄豆,倒也颗粒饱满,个头均匀,可放在鼻子跟前一闻,一股重重的霉味又呛的芙蓉咳嗽起来。
汉子脸上一红:“你刚才从茅草屋里经过,想来是闻了那霉味儿,所以闻黄豆也有霉味儿。”
陆展行倒是爽快了一回,对那汉子道:“也不用骗她,这黄豆之所以便宜,自然有便宜的道理,为什么大街上的铺子都是十二三文钱一斤,这里才四文钱一斤呢,就是因为这里的黄豆曾经发霉。若不然,没有一点缺陷,你跑遍怀海城,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豆。”
汉子点点头:“这些黄豆,以前是发霉了,可是后来,经水一泡,又洗去霉丝以后,晾晒干了,才装的袋,如今虽表面看着不是正黄色。有些发绿发暗,可味道也还可以。不信,你问陆掌柜的。”
陆掌柜的连连点头:“这些黄豆,也是能吃的。我们聚仙楼,一直用这个黄豆,买回去以后,先泡上三天,味道也就没有了,然后做成菜品。用酱油一溜,谁又吃的出来呢,且你们家做豆腐,还是彩色的豆腐,这黄豆是黄是绿更不重要了,反正你们的豆腐颜色重。”
芙蓉心里暗想,原来这个汉子,是专门卖霉变黄豆的,难怪价格那么便宜。
可是听说,霉变的东西。吃了以后会致癌,更何况是这黄豆呢。
芙蓉自然不愿意买这样的黄豆。
陆展行又开始游说:“你买了这黄豆,成本低了,豆腐卖的便宜,不是更好,而且。你家的豆腐又不愁卖,卖到我们聚仙楼,我收五文一斤,咱们也共同发财。”
陆展行说的口水直喷。
那汉子站在麻袋前面,露出身上的青龙纹身,那纹身惟妙惟肖,龙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芙蓉夹杂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就跟一只小鸡子似的。十分弱小。
心想着,若是此时不答应买黄豆。那万一这两个男人对自己不利怎么办?
如今之计,不如先稳住他们,便对陆展行道:“掌柜的带我来看这四文一斤的黄豆,倒也好,反正我们家豆腐。或是绿色,或是红色,或是紫色,用什么样的黄豆,倒也不太计较,可是家里的银钱,都是我娘在管着,我做不得这个主,不如,我回去问问我娘?”
汉子有些不信:“我带你来看了,你又不买?”
汉子胳膊一抬,露出结实的肌肉。看来是练过的。
芙蓉心里一紧,脸上装出笑来:“不如,你们把黄豆给我几粒,我回家给我娘看看,说是给我娘看看,其实,我已经决心要买了,只是回到家,我总得跟我娘说说,这黄豆很便宜,我怕我娘以为我骗她,不给我银子呢。”
芙蓉见陆展行皱着眉头,便又道:“掌柜的,以后来这买黄豆,我自己来就行,豆腐嘛,等这黄豆做了豆腐出来,我卖你六文一斤,五文太少了,我们小生意,掌柜的得给条生路。”
陆展行这才笑起来,他做生意多年,自然明白,若是芙蓉不想买这黄豆,一定会坚持十文一斤卖豆腐,可如今,芙蓉提出六文一斤,还在跟他讨价还价,这说明,芙蓉是有心要跟他做生意的。
陆展行心情大好,跟汉子又交待了几句,才带着芙蓉钻出巷子。
芙蓉站在巷子口,瞧着一望无际的巷子,还有七零八落的那些茅草屋,竟然像做了一个梦。
陆展行问芙蓉:“你什么时候来这里买黄豆?到时候买了黄豆做了豆腐,我就收你五文一斤,六文,还是贵了,毕竟这黄豆不值钱。”
陆展行说着,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笑着道:“放心吧,你用这种黄豆做豆腐,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的,若是你家做的多,你卖给聚仙楼是五文一斤,卖给别人,依然可以算十文一斤。”
芙蓉只得尴尬的笑笑:“那谢谢掌柜的了。”
芙蓉挑着担子就往回奔。
刚奔了两步,陆展行又把她给叫住了:“喂,卖豆腐的。”
芙蓉只得站住。
陆展行追了上来:“你得赶紧问过你娘,拿了银子,到小巷子后面的仓房买黄豆,做了豆腐,好给聚仙楼送。别忘了。”
芙蓉一个劲儿的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小巷子里买黄豆的,那不是骗人吗?
眼看着陆展行走远了,芙蓉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拐进一条石头小道上,将担子放下,自己坐在花圃边歇口气。
刚才跑了那么远的路,心里又有些害怕,芙蓉额头的汗跟下雨似的,掏出手帕来擦擦,坐了有半个时辰,才挑着担子回家去了。
远远就见杨老爷子坐在自家门口。
两腿伸着,上身靠着芙蓉家的大门。
也没有抽他的烟锅子,而是靠在那左顾右盼,时不时的,还哼唧两声。
葫芦站在自家门口,急的跺脚,见芙蓉回来了,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飞奔着过来迎接:“大姐,你看,我想……我想…….尿尿,可是杨大叔不让我进门。我憋不住了。”
芙蓉将挑子放下,问杨老爷子:“大叔怎么坐我家门口?在等人?”
杨老爷子收回腿,揉揉膝盖:“在等你啊。”
“等我做什么?”
“今儿你可是大英雄啊,芙蓉,你爹娘都比不上你啊,你竟然跟杨波那混小子,合起伙来…….合起伙来,将我们家那一点子家底,全给了外人了,如今我们家饭也吃不上了,米缸空了,肉也买不上,你得赔。”杨老爷子一脸无赖。
芙蓉知道他是故意的,便道:“杨大叔先起来吧,不会让你们吃不上饭,若你们米缸空了,今儿到我们家一块吃饭,大叔先让一让,让葫芦回家去。”
葫芦憋的脸通红:“大叔,你让我回家吧,我要尿尿。”
杨老爷子却依然不让:“尿尿?你以前不都是光着屁股在外面尿吗?这会儿装啥斯文,还非得找茅厕?外面这么大的地方,不够你尿的?”
葫芦的脸更红了:“可是大叔,我长大了。”
杨老爷子伸出胳膊,索性将大门堵上:“别说你长大了,就是你长老了,我也不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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