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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收拾着茶碗,听到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哭声,便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葫芦,别鬼哭狼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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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这声音又不远不近的传来。
芙蓉只得去拍了葫芦的房门:“葫芦,咱别鬼哭狼嚎了好吗?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呜呜……”
芙蓉推门而入,葫芦嘴里含着半支香蕉,正吃的津津有味,哪里哭了?
芙蓉竖着耳朵细细一听,哭声好像在大门外,她出门一瞧,见七公子立于巷子僻静处不发一言,而七公子的书童正在揉眼睛,那“呜呜”的哭声便是书童发出的。书童哭一阵,又嘟囔几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七公子见芙蓉出来,便道:“我们这就回去了。”
“可是…….有什么事?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没什么事,我们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书童看到树上落了叶子,所以悲春伤秋的,就哭起来了。”七公子用折扇拍打着手背,一副淡然的模样,同时,瞪了书童一眼,书童的哭声戛然而止。
芙蓉见七公子刻意隐瞒,也不便细问:“自古文人心思细腻,没想到七公子家的书童,也有如此情怀,可不是么,如今天凉了,树上的叶子也落了,是显的萧条些。”
七公子点头附和。
书童心中苦闷,可又不敢哭出声,只是站那儿哽咽,哽咽了一会儿,又挤出一抹笑来,咧嘴露牙的道:“是秋天到了,树叶黄了,所以心中……伤感,不过秋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到了春天。树叶不就又长出来了吗?我一点也不伤心了。”
书童跟着七公子而去。芙蓉正欲回去,七公子又远远的折返回来,叫住芙蓉,眉眼清澈的浅笑:“芙蓉姑娘。我说我跟田青仁是旧识,你一点儿也不吃惊?”
“我…….”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田青仁看到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吗?你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堂堂正正的面对我吗?”
“我…….”
“你知道为什么我见了田青仁,就要追着他跑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中了进士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懂那么些关于花瓶和字画的知识吗?”
“我…….”
“你不知道。”七公子笑笑:“好了,我们走了,不用送。”
七公子带着哽咽的书童扬长而去,空留芙蓉立于门口擦汗,刚才七公子的一席话,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弄的她一头雾水,确实,七公子所说的这些问题,芙蓉是想不通的。
七公子与书童回到酒楼,凉风阵阵。吹动他并不算厚实的袍角,他轻轻打了个哆嗦,将折扇放到衣袖里,正准备进酒楼,却被一个叫花子拉住了袍子,袍角一顿,七公子从台阶上退了回来。
叫花子脸上有泛黄的脓包。手里端着破碗,牙齿黢黑,额头褶皱如沟壑,一双手更是许久不剪指甲,白生生而弯曲坚硬的指甲犹如夜鬼。
七公子不禁一呆。
书童旋即扯开了叫花子,七公子叮嘱书童:“以往咱们见了乞讨的人。都会给银子,瞧着他也怪可怜的,就给他一两银子度日吧。”
一听说是一两银子,叫花子当即咧开豁牙大嘴笑起来,一面摇着碗。一面往七公子面前蹭。
“可是公子,如今咱们也只有八两银子了,这八两银子还不够咱们自己度日的呢…….”书童面有难色,七公子一向不知过日子柴米油盐的贵重。凡事都需他提点着。
此次七公子却显的跟往常一样的豁达心善:“让你给他一两就给他一两吧,咱们不怕没银子过日子,可他………衣裳单薄,瞧着像是有病在身,给他一两银,或是看大夫,或是购两件厚一点的衣裳过冬,也就是了。”
七公子如是说,书童只得伸去去腰里一摸,不禁大惊失色:“公子,咱们的钱袋丢了……”他翻遍了衣裳,可丝毫没有钱袋的影子,想来是路上走的急,什么时候丢的,他也没有印象了,那可是八两银子,虽然少,可那却是七公子唯一的银子了,如今丢了,书童又急又懊恼,蹲地抱头,又欲呜呜的哭。
“丢了便丢了,不过一个钱袋而已。”七公子倒豁达。
叫花子见书童这样,只当是书童不愿意施舍银子,便敲着碗道:“你们公子都愿意给银子了,你一个书童倒推三阻四的,真是一点仁慈之心也没有。”
七公子见那叫花子实在可怜,便欲将折扇给他:“不然,你收下这折扇吧,我瞧着,你脸上…….还是赶紧去瞧病要紧。”
这折扇,实在是贵重物件,平时七公子都随身带着,若论市价,少说能抵百两银,书童极为紧张,站起身拦着,没想到那叫花子却先嫌弃了:“先前我还以为是你家书童不想施舍银子,如今看来,是你这当主子的不想给银子吧?这破折扇能值几个钱?且我叫花子又穷困又潦倒,吃的喝的全无,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天冷了,我这身装扮就够凉快了,怎么,你还要送我把扇子扇扇?”那叫花子无赖之气尽显,见七公子衣着倒也华贵,便有意用手摸他的袍子:“看你也像是大家公子,怎么…….”
“胡闹,还不快走,这里又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杨波走了出来,算是解了七公子的困顿。
这叫花子他认得,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汉子,平时多在京城里走动,有手有脚,却不愿做活,生生败了家业。
叫花子骂骂咧咧的去了。
七公子与杨波坐着说话,冷风灌入酒楼,杨波起身把糊着白纸的窗子关住,一面呵了呵手道:“今年的天,倒冷的早些,这几天起床,都有寒意,这风,也冷的不像样子。”
七公子喝了一杯暖茶压惊,想着刚才叫花子的嘴脸,他握着扇子怔怔的。
“你不必为那叫花子的话伤怀。”杨波劝他:“那叫花子,鲜少有人理他,隔壁有位掌柜的,念他可怜,给过他半两银子,他便天天去要,或是有一天没给,他便坐在人家门口骂,后来,大伙都不理他了。你是外乡人,怕是不知道罢了。以后见了这样的人,要躲着走。”
七公子不言语。
酒楼帐房拖着算盘前来,一面将一张写好的纸摊在七公子面前:“七公子,这不,这月的房钱饭费小的已经算好了,你看看这数对不对,这也月底了,我们酒楼要盘帐,还请七公子把帐给结了。”
以往的房钱饭费,七公子都会让书童提前给了,如今银子紧缺,他手头紧,面对着帐房先生拿来的单子,不禁有些为难。杨波对他一向照顾,自打入住酒楼,一直对他不错,而且,这酒楼里其它举子,也知道七公子他是大家公子出身,他自然不想被别人瞧不起,于是便故意思忖似的道:“这单子…….容我喝过茶再看,回头,让书童拿银子给你们。”
书童看到纸上的数目,再想想那早已不见踪影的钱袋,不禁咧嘴哭道:“哎呀,我们没有银…….”
七公子忙捂着他的嘴,一时间也无法再喝茶,只说困了想上楼休息,扯了书童便走。
帐房见他落了单子,想跟着上楼去,杨波却按住了他。
房间里。
七公子坐在窗下,透过支起的窗子,闻着外头大街上的风,还有行人身上的味道,他拿起毛笔,摊开纸, 在雪白的纸上画了一双眼睛。
书童只管倚着门呜呜咽咽的。
“再哭,把你卖了。”七公子开玩笑似的。
书童顿时憋住,只是肚子一鼓一鼓的:“公子,如今酒楼帐房催帐来了,咱们又没有银子,可怎么办才好呢。到时候掌柜的知道咱们没有银子,还不把咱们丢到大街上去,你看这大街人来人往的,我可不想被扔在街头,让他们像看猴一样的看我,再有,咱们被扔出去,没吃没喝,怎么度日呢,天也冷了,在外睡几宿,会被冻死的。”
书童惆怅不已,七公子却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他拿着毛笔给纸上又画了几下,渐渐的,纸上映出一个人脸的轮廓,刚毅,年轻,眼神深情,七公子默然笑了:“如今不是没有被赶出去吗?看把你愁的,你倒是杞人忧天,被赶出去的时候再想办法都不迟。”
书童踮脚往纸上看,见那纸上已有一个人的模样,便无奈的叹气:“公子,这个时候了,你不想着怎么跟杨掌柜周旋,竟然,还有心思想田相公,田相公可救不了咱们的境遇,我早打听过田相公的月例银子了,他在朝阳门当值一年,挣的银子,还不够咱们半个月的开销呢。咱们若是被扔在外头,田相公可是指望不上的。”
“我早知道田相公是指望不上的,他可是比咱们穷多了。”七公子一脸无忧无虑的神情:“可我早知道他穷啊,这并不影响我作画。”
书童呆住。
当日七公子,书童与叫花子之间所说的话,杨波虽然听的不大真切,但也听得七八分,他大概也知道七公子身上的银子不多了,所以当初帐房先生要去找七公子结银子,杨波首先拦下了,而且交待帐房先生,以后没他的话,不要随便找七公子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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