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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爷失魂落魄下了床，穿好衣裳，饭也没有用，便急匆匆回苏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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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下人见老爷安然无恙回来，喜不自禁。
苏畅不禁问道：“爹，昨儿晚上……”
苏老爷径直坐中堂椅上，一脸苍白之色，像是失神，又像是考虑事情，只是不说话。过了许久，才缓缓起身：“畅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夜没有睡好吗？”
“爹一晚上没有回来，我自然是睡不好，爹，昨儿晚上你去哪了，我去张大人府上，他说你早回来了，你……昨儿晚上没事吧？爹昨晚睡可好？”
“我……我昨晚睡……还好。”苏老爷有些尴尬，趁着苏畅不注意，悄悄回了房。
苏老爷躺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脑子很疼，胳膊又酸，他努力想记起那晚事，可想来想去，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只得坐起身，看到床头一个灰色镶嵌红丝线荷包，便拿手里抚摸了一番，然后去了白家。
芙蓉正坐那绕细团，听到脚步声，像是苏畅，又不太像，便试探着道：“苏畅？你爹可回来了？”
来人并不说话。只是从案上拿了三支香，恭恭敬敬点上，又恭恭敬敬给菩萨上香，然后把香插香炉里，那人叹了口气，芙蓉听出是苏老爷声音，便放下线团：“原来是苏老爷，苏老爷……”她是何其机灵一个人，苏老爷一夜未归，如今听脚步声，倒也平安健壮，她自然不便细问。
春娘给苏老爷倒了茶，苏老爷并没有喝，只是问芙蓉：“你眼睛可好一些了，喝了药还不见效么？”
“恩。药是喝了不少，可眼前还是昏昏沉沉，不知是何缘故。大夫说，也许过了冬天就好了。谁知道呢。”
“你是个勤姑娘，这一点，我是知道，如今眼睛瞧不见了，还要绕线团，真是难为你，只是如今你歇着便好，别累着了，毕竟你跟畅儿也成亲了，好好歇一歇才是。”
“苏老爷真是太客气了。”春娘感动不像样子：“苏老爷平日里繁忙。还惦记着我们家芙蓉，如今还亲自来给菩萨上香，求菩萨保佑我们家芙蓉眼睛早日好起来，这份心思，我们真是感激不。芙蓉啊。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可不要辜负了你苏伯伯这份诚心。”
“恩。”芙蓉点了点头。
苏老爷有些尴尬。他来给菩萨烧香，嘴里心里念叨，都是苏畅母亲，这么些年，他只有这么一位夫人，昨儿晚上事。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刚才跪菩萨面前，他心里有喜有悲，又有忏悔。只是没想到，春娘以为他是替芙蓉求佛。
苏老爷坐立不安。
往日院里修剪竹叶也能剪一两个时辰，如今拿着剪刀只是发愣。
往日跟苏畅下棋。皆纵观全局，这日苏畅主动跟他下棋，苏老爷还没走两步，便被苏畅棋给逼死了。
显然，他有心事。
苏畅问他何事。苏老爷并不说，过了一会儿，他叹气道：“畅儿，你看，这是你娘当年给我做荷包，我一直带身上。我跟你娘，虽然没能同生共死，可当年夫妻一场，又有了你，夫妻情分，也是很深。”
苏畅诧异不已：“爹，你怎么提起我娘来了？怎么，我娘给你托梦了？”
“没……有……”
“那是为何？”苏畅不解。
“苏老爷家吗？苏老爷？”小菊提着篮子进来。
苏老爷听到小菊声音，那份不安为沉重。
“老爷家啊。”小菊笑着将篮子放苏老爷面前，揭开上头盖白布，里面是热气腾腾几样吃，有肉，也有果子，还有一壶暖热酒。
“老爷，我们夫人说了，老爷辛苦，一定要好好补一补，对了，这酒呢，也是夫人让暖，说天冷，喝酒一定要喝热酒，喝凉酒，身子会不舒服，夫人说，老爷要多加件衣裳，别冻着，若是想吃什么，管开口，小菊会给老爷送。”小菊热情将那些吃食一一摆桌上，顺便又倒了一杯酒给苏老爷。
苏畅冷眼瞧着这一切。这个小菊，动作，说话，好像都跟自己爹很熟一样。他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
苏老爷脸红了：“小菊，你不要忙了，你们夫人……腿还伤着，你好生回去伺候她就行了，我没事……我一切安好。”
“是，老爷这么说，那我就回去了，夫人说，下午有事，想让老爷过去家里一趟，不知老爷是否有时间呢？”
“这……夫人说，是极为重要事，而且，夫人腿伤，老爷是知道，难道老爷不肯去么？夫人可是很希望老爷去。”小菊一脸祈求。
“好吧，你回去告诉夫人……你回去告诉宁夫人，就说，下午我会去，让她放心。”
小菊欢天喜地去了。
苏畅心里反复掂量着小菊话，老爷，夫人，老爷跟夫人，这么亲密称呼，他似乎懂了。
“畅儿，爹……”苏老爷脸红了，欲言又止。
“爹昨晚……是宁夫人那里吧。”苏畅望着他。
苏老爷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昨天我去张大人府里下棋，出来时候，差一点被一辆独轮车给撞倒，宁夫人她替我挡了一下，那独轮车撞向她，她腿受伤了，流了不少血，一小块骨头还碎了，如今躺床上不能动弹……”
“所以爹照顾了她一夜？”
“这……畅儿，我知道，爹这样做……”苏老爷低下头去：“这么些年，爹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身上动过心思，不过这个宁夫人，她人善良，又温柔体贴……若不是她，现躺床上养伤人，可能就是爹了。”
苏畅默然无言。
太阳出来了。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深深浅浅照射进来，略发黄光线照苏老爷灰色袍子上，他脸上沟壑也愈发明显了。
苏畅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端起一杯酒，敬他父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肃。
小巧孩子满月了，因芙蓉不便去喝喜酒，且芙蓉眼睛又看不见，杨波便跟小巧前来探望。
“京城里大夫，我知道一位是好，到时候我去请了他来，让他好好给芙蓉看看。”杨波道：“他药铺门口有一棵槐树，人人都说，他手艺精准。”
“杨波，不劳你们费心了，如今你们有了孩子，理当好好照顾他，况且你们还有酒楼生意抛不下，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芙蓉笑着。她虽听到杨波跟小巧说话，可却看不清他们样子，她心里有些着急，也有些酸楚。
“你们说药铺门口有棵槐树，那家大夫是极好，我们也知道。”春娘又端了药上来：“这次芙蓉喝药，便是他开，只是喝了几剂，也不见效。不知为何……”春娘怕芙蓉伤心，又赶紧改口：“或许芙蓉眼睛啊，就好了，这病是急不得，大夫也说了，需慢慢治才好，只是这药很苦，熬时候，都呛我透不过气呢。”
“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药，才会好。”杨波劝慰着。
因家里有小孩子，不便久坐，杨波跟小巧很告辞。
春娘送他们出去，芙蓉端起药碗闻了闻，果然闻着就令人作呕，她实喝不下去，喝下去也未必就见效，每次喝了这大夫开药，她都差一点吐出来，如今实喝不下，便端着药，小心翼翼起了身，以手扶桌，又以手扶门，害怕倒雪地里会被春娘发觉，她小心谨慎摸到廊下摆放菊花盆，试图把药倒进土里。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只是刚弯腰，便听到苏畅道：“白氏，想偷偷把药倒了？”
芙蓉手一哆嗦。
“白氏，你只有喝了药眼睛才会好，你如今把药倒了，是不是不想眼睛好了？”苏畅声音有些严厉。
“我这不是……还没有倒掉吗，就被你捉住了。”芙蓉有些心虚：“你可不要告诉春娘……只是这药实太难喝了，我喝下去就想吐出来，所以不想喝才想着倒了，你就帮帮忙，让我倒了吧，我想起要喝这药，肠子都疼了。”
苏畅不由分说把药汤端手里，一面又扶了芙蓉去屋里坐着。
那碗药又被他端进了屋里，安安静静摆放桌上。
“白氏，喝药。不准倒。”苏畅把药碗往芙蓉那边推了推。
“不喝，太苦。”芙蓉撅嘴。
“你不喝我喝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还用这个法子哄我。”芙蓉浅浅笑。虽然他看不清苏畅表情，可她笃定苏畅这是逗她。
“你当真不喝吗？”苏畅又问。
“太苦了，我喝不下去。”芙蓉道。
“你不喝，我可喝了。”
“你爱喝你喝吧，反正我不想喝。”芙蓉低头搓手。
只听见“咕噜”一声，苏畅果然端起那药碗喝了一口，药汁进了嘴里，十分苦，苏畅皱眉，却不动声色：“白氏，刚才我喝了一口，并不很苦，来，你也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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