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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眼睛看不见，宁夫人特意捉住她手，把一双精致袜子送到她手里：“这是我做袜子，这布料极好，冬天脚容易凉，这料子可软乎呢，这双是特意给少奶奶做，少奶奶喜欢吗？”
有人送袜子，芙蓉自然要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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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喜滋滋把另一双灰色袜子递给苏老爷：“这是专门给老爷做。老爷看看这颜色可喜欢？”
苏老爷来不及看袜子，盯着宁夫人便笑起来：“这是你心意，自然是好，我当然喜欢。只是你太辛苦了。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若再有什么活计，可以让下人去做。”
宁夫人便又拿了双袜子递给苏畅：“这双是送给苏少爷，苏少爷看看可喜欢？”
“不喜欢。”苏畅头也没抬，声音冷冷，比外面雪冷。
宁夫人显然有些尴尬，或许她早就料定苏不会喜欢她送东西，脸上那点尴尬很便被她掩饰起来，她把那双袜子拿手里，一个劲儿夸赞：“给苏少爷做这双袜子，用是好棉料，这么一双袜子用布料，要好几十文钱呢，而且角上，我还绣了青松，象征着苏少爷品格，这袜子，即使是店铺里，也不一定能买到，就拿这青松下绣石头说吧，我可是用金线绣……所以……”
“我从来不穿袜子。”苏畅阴着脸。与平日里和气相比，苏畅此时就像被人脸上踩了一脚，而且踩不轻，他整个脸像瘫痪了似。
“苏少爷真是太会开玩笑了。”宁夫人笑格外勉强：“这大冬天，寻常人家穿着棉袜子还会得冻疮，怎么苏少爷从不穿袜子呢？定然是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口味跟寻常人不一样，我就不喜欢穿袜子。”
“那……”宁夫人没辙了，只能求救似看着苏老爷。
苏老爷自然明白苏畅是故意给宁夫人难堪。他这个儿子，平时穿不穿袜子他还不清楚么，于是便咳嗽了两声道：“畅儿，这是宁夫人心意。你不能没有规矩。”
“爹，我就是不喜欢穿袜子。”
“胡说。”苏老爷显然不信：“从小到大，你哪年冬季不穿袜子，怎么偏生今年就不穿了，些收下袜子，刚才宁夫人所说话你也听见了，这袜子上绣着青松，而且还有金线呢，如此贵重，又是宁夫人一针一线做。你岂有推脱理？”
“莫说上面绣着青松，就是上面绣着迎客松，我也不乐意穿。我光脚习惯了。”苏畅根本不看那袜子，也不去看宁夫人，只是握着棋子。轻轻棋盘上扔来扔去。
芙蓉轻轻扯了扯他衣袖。
苏畅不为所动。
为化解面前尴尬，芙蓉笑着对宁夫人说：“苏少爷近火气大，脚上常常出汗，是不太穿袜子，不过这袜子是宁夫人辛苦做出来。那自然十分贵重，是宁夫人心意，如今我就代他收下吧。不知宁夫人意下如何？”
宁夫人巴不得有个台阶下。一时间兴高采烈把袜子交给了芙蓉。
待苏畅跟芙蓉离开，宁夫人陪着苏老爷说了些贴心话，过了一会儿，苏老爷领了宁夫人去房里，拿了一大锭银子给她。
宁夫人当然缺银子，苏老爷所给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够小户人家开销一年。她虽想要，看到银子眼睛就冒金光，可还是谦虚了一下：“老爷，这不好吧？上次老爷还给过我银子呢。”
“有什么不好。”苏老爷硬是将银子塞给了宁夫人：“你一个人过日子。日子难免艰辛，如今我们苏府日子易过，你又送了袜子来，总不能让你吃亏，这些银子，你就拿着用吧。”
“老爷，我送袜子，是真心实意，并不是为了银子。”
“我自然知道，你这么好心一个人，怎么会为了银子做这些事，再说我给你银子也不多。你收下吧。对了。”苏老爷叫进去一个婆子，小声叮嘱了几句，那婆子便利索跑去厨房里，不多时，抱着两个茄子进了苏老爷卧房。
苏老爷把茄子交给宁夫人：“知道你爱吃红烧茄子，这不，大早上就让畅儿去京城里寻茄子了，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不，鲜茄子可不易得啊。本来想着留你苏府里用饭，可……今日张大人叫我去张府还有事要谈，怕我不，你府里吃饭不自，所以这茄子你拿回去吃吧。”
“老爷真是有心了。我常惦记着这东西呢。”宁夫人把茄子交给小菊拿着，见苏老爷穿着灰青色衫子，外罩了一件暗灰色袄子，便示意他把暗灰色袄子脱下来，她打开房间里箱子，利索拿出箱子一角黑底墨绿青花大袄来：“老爷还是换上这件吧，这件厚一些，天冷很，张大人府上又不近，老爷别冻着。”
苏老爷苏府一向很是威严，可此时此刻宁夫人面前，他就像一个乖巧听话孩子，任由宁夫人给他换棉袄，给他系盘扣，给他整衣裳，这个过程，他一直都是笑着。
自从苏畅娘亲去世以后，苏老爷生活中几乎没有出现过女人。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打理生活。生活对他来说，如同饮水，冷暖自知。
这些天，宁夫人早已把苏老爷房间摸了个透，包括哪个箱子里放是袍子，哪个箱子里放是褂子，哪个箱里放是棉鞋，她都是轻车熟路。
宁夫人如此关切，苏老爷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年轻时候，那个时候苏畅娘亲还活着，每次他出门前，苏畅娘亲都要替他整理衣裳，看看他是不是穿太过单薄。
生活里有个体贴女人，这种感觉，对苏老爷来说，太奢侈了，以致如今宁夫人帮他整理了衣裳，他眼圈已经红了：“宁夫人，你对我实太好了，我没想到，到这个年纪，还能……”
“老爷说哪里话。明明是老爷对我好。”宁夫人轻轻拉着苏老爷手：“我一个寡妇，门前是非又多，日子又难熬，苏老爷你不畏流言对我这么好，我不知如何感谢，我做这些，又怎么能跟老爷你做那些比呢。”
苏老爷没有说话。
“苏少爷娘亲去世早，苏老爷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日子过也艰辛，如今好不容易苏少爷长大成人，又娶了亲成了家，苏老爷本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可苏老爷又认识了我，都是我给苏老爷添了麻烦，以致如今苏少爷看到我就觉得厌烦……”说到“厌烦”二字，宁夫人故意掏出手帕来擦擦泪：“我脸皮薄，也知道看人脸色，知道苏少爷不喜欢我，若是冲这一点，我万万不会到苏府里来，可是……谁让我喜欢苏老爷你呢。”
“嘘。”苏老爷赶紧伸手挡宁夫人面前，一面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下人侧，这才松了口气：“咱们这个年纪，万万不可把喜欢二字挂嘴上，会让下人笑话。”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年嫁给那个相公……我那时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如今见了苏老爷，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我愿意为他掏心掏肺，老爷……如今我已经是你人了。你不记得了吗？那晚，咱们可是……”宁夫人装出可怜样子。
“那晚事，我是会负责。”
“可是……苏少爷一直不喜欢我……”
“你放心好了，我们家畅儿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呀，没有坏心思，也并不讨厌你，你看，这两个茄子呢，就是畅儿冒着严寒跑到集市上给你买，这还不算诚心吗？你放心吧，我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府外住着，等天暖和了，我就迎你进府。”
“若是苏少爷他不同意呢？”
“畅儿不会不同意，只是要委屈你，到时候可能不能大肆操办，若一顶小轿抬你进府你可愿意？”苏老爷凝望着宁夫人，似乎征求她意见。
苏老爷主动提出让她进苏府，宁夫人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里美不可言，脸上笑差点收不住，可又不想让苏老爷瞧出她很兴奋，便低头收了收情绪，抬起头时，已是一副可怜巴巴我见犹怜模样：“不瞒老爷说，我那相公死了以后，我就心如死灰，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遇上苏老爷，我这颗心才又活了过来，若能跟苏老爷生活一处，若有机会伺候老爷你，即使不给我任何名分，即使我一辈子入不了苏府，只要有苏老爷，我都是愿意。”
“我不会让你受太多委屈，你只需等着，这事有我操办。”苏老爷抚了抚宁夫人背。
宁夫人假意流了几滴眼泪，却是心花怒放。
一时张府家丁抬了轿子来接苏老爷了，苏老爷走急，便交待下人去雇轿子送宁夫人回去。
下人小跑着去了。
苏老爷卧房里只剩下宁夫人并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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