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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窸窸窣窣的传进宁夫人耳朵里,她虽气,可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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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喝着中药调理,甚至连门也不敢出,太阳也不敢晒。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苏畅回府。
苏畅回府那天,天下着阴雨。
秋天的雨最为绵长,一连下了四天四夜还没有停。
院子里枯死的草淋了雨,又长出来一茬儿,淡淡的绿色环绕着篱笆,在落叶枯黄的深秋,很是好看。
芙蓉坐在抄手游廊里听雨,雨水哗啦哗啦的打在小石子上,清脆而干净。
听了一会儿雨声,便见青儿欢快的跑过来说:“苏少爷的轿子到了。”
芙蓉本想去大门口迎着,不想那些人却将轿子抬进了院子,当然,这是青儿告诉她的。
青儿说,苏少爷坐着一顶蓝轿子进了府,有四个衙役抬着,轿子吱吱呀呀,晃晃悠悠,停在芙蓉房间门口。
门口停的一辆马车上,简单装了几样东西,都放在箱子里,一共是两箱。
苏府下人冒雨把箱子抬了进来。衙役们准备去开箱子。
芙蓉问他们:“少爷怎么不下轿?”
“少爷太累了……少爷说,让先打开箱子给少奶奶看,看完了箱子里的东西,再看少爷也不迟。”
芙蓉笑笑。
衙役们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有正县买回来的布匹,有轻巧的银簪子,有打磨好的千眼菩提手串,不少小东西,当然,还有给苏老爷及春娘葫芦等人的东西。在箱子一角放着两个精致的青瓶。
衙役拿出青瓶放在芙蓉手里,芙蓉摸了摸,很是光滑,又凉凉的。心里便喜欢。
“这里头的药膏,是少爷专门请人调制的,据说,专治眼疾。是祖上的方子,一般药铺的大夫都没有的。少爷说,让少奶奶每日晨起涂一点在眼角,说不准,眼睛就能看见了。”
芙蓉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一时又让苏府下人带衙役门去歇着。
蓝顶轿子安安稳稳的落在廊下青石板上。雨水打湿了轿子一侧,轿子一动不动。
“看来少爷睡的很死呢。”青儿笑笑:“这一路走来,颠簸的很,又下着雨,少爷一定不少受罪了。”
芙蓉却觉得奇怪。以往苏畅并不爱坐轿子,总说那是京城里的官僚才坐的,他爱骑马,或者坐马车,即使坐了轿子。也均是在大门口下轿,从来没有坐着轿子进府的先例,这一次是怎么了?
芙蓉由青儿扶着摸了摸潮湿的轿帘,轿子四角悬着流苏,芙蓉的手摸到流苏,流苏便摇曳起来。
芙蓉笑笑,隔着轿帘对苏畅说:“苏少爷。已经到家了,别睡了。”
轿子里没动静。
“苏少爷,是时候下轿了。”芙蓉拍拍轿子:“即使是小媳妇,进了苏家门,也是时候下来了。”
轿子依然没有动静。
芙蓉不明所以。轻轻的掀开了轿帘。
她什么也看不见。
青儿却“啊”了一声。
芙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青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
芙蓉伸手往轿子里探探。什么也没探到。
轿子里似乎空荡荡的。
芙蓉心里如压了块石头:“青儿,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少爷他……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就在轿子里。”
“那你啊什么?”
“少爷他……他……”青儿吞吞吐吐,只是说不出来。抬头,看到安慕白正淋着雨赶过来,便赶紧小跑着过去:“安管事,你快去看看。”
这府里,安慕白已成了顶梁柱了。
安慕白走过去一瞧,二话没说,蹲下身子,将苏畅的胳膊搭在他脖子上,一用力,将苏畅背了起来,一直放到床上。
见芙蓉跟青儿站在廊下发愣,雨水打湿了裙角也毫无察觉。安慕白便道:“青儿,还不快把少奶奶扶进来?外头怪冷的,又下着雨。”
青儿明白过来,扶着芙蓉进了屋,芙蓉不愿意坐下,脚下如踩着棉花一样,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床榻上的苏畅,刚才收到礼物的幸福感全不见了。
她虽看不见,可也能摸到苏畅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她的手轻轻的抚摸过苏畅的脸庞,他明显消瘦了,他的脸有些干燥,他的眼睛紧闭着,他的呼吸很沉,若有若无一般。
“他怎么了?”芙蓉忍不住问,她能问谁呢?青儿?青儿比她都害怕,安慕白?安慕白又不是大夫。
芙蓉慢慢的蹲下身子,她蜷缩在床头轻轻的喊了两声:“苏畅……苏畅……”
苏畅毫无回应。
这哪里是睡着了,若是睡着了,她叫他,他怎么会听不见呢?
安慕白见此,冒雨出了门,不多时,带了一位年长的大夫回来:“少奶奶,你不要担心,这是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让大夫看看少爷究竟是怎么了吧?”
“不用了。”芙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无力的坐在床沿,她怕苏畅会冷,帮他拉了拉棉被,苏畅的身子是暖的,苏畅的脸也是暖的,可是苏畅,从回到苏府以来,再也没有醒过来。
“少奶奶?”安慕白见芙蓉脸上有泪,便道:“少奶奶……不如让大夫给少爷看看……”
“真的……不用了。”芙蓉的眼泪一直流到嘴角,眼泪是咸的,她抽噎着道:“刚才我已询问过那些衙役了,衙役门说,苏畅在正县做出了不小的政绩,很得皇上的赏识,可同时,也得罪了正县的一些元老,有个人,派了几个家丁袭击了少爷……少爷脖子受了刀伤,流了很多血,而且,头也受到撞击,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十五天了。”
“啊?”
青儿见安慕白惊诧,便指了指墙角的两个箱子:“少爷已经准备了行装打算回来了,要买的礼物也已准备好了,可惜……却遭人暗算……在回府以前,皇上已见了少爷,让太医们给少爷把了脉。”
“结果如何?”安慕白往前一步。
“结果……”芙蓉擦擦泪:“听衙役们说,太医们也束手无策,脖子上的伤好治,可……头上的伤,没有流血,又没有伤口,少爷他只是昏迷不醒,太医们也没有法子……刚才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医们说的,让每日跟少爷说说话,按时喂他吃东西……不要冻到,也不要饿到,至于少爷能不能醒……那就是未知数了。”
安慕白愣住。
“少奶奶,我在京城也看过不少病人,也算小有成就,不如让我帮少爷看看,说不准会有转机呢。”安慕白请来的大夫毛遂自荐。
来都来了,芙蓉点了点头。
老大夫上前握住苏畅的手,又翻翻苏畅的眼皮,然后摸了摸苏畅的额头,又敲了敲苏畅的膝盖,均无反应。
老大夫叹了口气:“唉,我学医不精,这病症,我也看不了……只是三十年前,我曾诊过一位病人,跟苏少爷的症状,极为相似,他是从马车上掉了下来,头撞在一棵树上,也是不言不语的躺着,一动不动……”
“那位病人现在如何了?”芙蓉一脸紧张。一双手紧紧的握着。
“那位病人……当时躺了有四五年的光景,家里有些银子,所以药没有断过,吃的好,住的也好,府里也有人照看,只是可惜……他还是去了。”大夫看到芙蓉脸上有泪痕,便道:“少奶奶也应该放宽心才是,事已至此,哭也无宜,苏少爷的症状虽与那人相似,可同样一种病,有治好的,也有治不好的……得看人的体质……宫里的太医说的没错,你们哪,要让少爷吃好喝好,别冻到他,也别饿到他,没事的时候,就陪他说说话吧。”
芙蓉点了点头,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说好不哭的,可还是没忍住。
她只有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苏畅的脸,她多么想看苏畅一眼,可惜,她看不见,她面前一片黑暗。
芙蓉喂苏畅喝了水,又给他盖了盖被子,叮嘱安慕白,让厨房煮些精细的汤来。
苏畅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或许是喝了水的缘故,他的呼吸匀称了些。
他明显瘦了不少。
芙蓉握了他的手在手心里,把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苏畅曾经在信上说,若有一日从正县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的抚摸一下自己的两个孩子。
可惜,如今他回来了,两个孩子近在眼前,他却没有了知觉。
芙蓉一松手,苏畅的胳膊耷拉了下来。
她把苏畅的胳膊放回被窝里,自己到铜镜边坐着,梳妆柜上,摆的是从正县带回来的青瓶,瓶子里装的,是苏畅从正县带回来的药膏。衙役门说,这药膏,是苏畅特意为芙蓉求取的。
芙蓉用簪子挑了些药膏在手心里。
药膏很凉,凉的刺骨。一股藿香的味道。
她把药膏摊匀,一点儿一点儿的抹在鬓角。
衙役们说,此药膏有奇效,用过以后,或许眼睛就能看见了。
芙蓉想试试。
她不是怕自己眼睛看不见。
她只是怕自己这样,不能好好的照顾苏畅,会让他受了委屈。
手心里的药膏没有涂完,苏老爷跟宁夫人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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