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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寂寥，淡淡的星子无精打采的悬在宝石蓝的天幕之上，时不时的眨一下眼睛，又或者，被突如其来的云给遮盖了，再也不见踪影。
不知哪里的乌鸦从树梢上飞过，砉然远去不肯停留，唯有树梢轻摆，发出空旷的拨弦一样的轻鸣。
苏畅披衣坐在东厢房灯下，面前摊着一本他以前常看的书，烛火如豆，照在发黄的书页上。他的心随着烛火轻轻的跳动，再无心看什么书，只好合上，伸手推开窗子，窗外树影森森，百花凋零。
他靠着窗子，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看书的时候，书上都是芙蓉的影子，外头树影森森，那树影里，也是芙蓉的影子。
他想他一定是中了邪了。人说老夫老妻的会互相厌倦，甚至对方长什么样都懒的记起了，为何他会这样记挂着芙蓉呢。
守夜人开始敲梆子了。略带沉闷的梆子声穿过空荡荡的街角，像一位胡须花白老者的喘息似的，让人心里紧紧揪着。
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芙蓉睡了没有。
他是不敢去打扰芙蓉的。他记得先前芙蓉说的话，说要休了他。
虽然钦国侯奉旨来解了围，可这事芙蓉真的放下了吗？为什么她似乎还不愿意跟他说话呢。送走钦国侯以后，苏畅几次三番的想跟她聊一聊，可她都是扭头就走，脸也阴着。像要下雨似的。
苏畅不知如何是好。葫芦都说：“姐夫，这事虽然是一场误会，到底伤了我大姐的心，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没人敢伤我大姐的心，谁敢伤她的心。她就敢要谁的命。所以我劝你，还是躲她远点，等她气消的时候你再出来蹦跶吧。”
苏畅深觉葫芦的话有理。于是便窝身在东厢房。
东厢房陈设简单。床榻不软。锦被不厚，茶水不热，烛火不亮，墙角有一幅深山古寺的画。笔法苍凉，倒是很应景。
或许是很久没有人住了。东厢房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夏日里雨水大，厢房的柜角都长了霉斑，窗上糊的白纸已微微发黄。花架后的屏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只是上头绣的越女洗衣。色彩已经淡的快隐进屏风里看不见了。
虽隔山差五的就有下人来打扫，到底是没住人的缘故。这东厢房更像是庙里打坐的房间，清冷而没有人气儿。
霉味呛的苏畅咳嗽了一声，他把窗子小心支起来，想着透一透气。
突然窗外就探出一个脑袋来，毫无防备的，那脑袋窜起来，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对着苏畅笑，或许是因为灯火昏沉，外头的一切看着不明朗，唯有这两排白牙映衬着灯火，白的像雪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突然掉下两排牙来，苏畅定睛一看，是葫芦。
葫芦缩在窗下笑：“姐夫，你咳嗽啊。”
“哦。”
“你不舒服吗？”
“没有。”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想我大姐了？”
“我……”
“姐夫，你怎么反倒婆婆妈妈起来？想我大姐就想我大姐了么，怎么还不敢承认么？我又不会去到处宣扬。”
“好吧，我是想你大姐了。”
“看吧，我就知道你想我大姐了——”葫芦的声音如一道闪电，激的东厢房的烛火都蹦了三蹦，他就像一个大喇叭，什么话到他嘴里，全世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苏畅赶紧“嘘”了一声，招招手让葫芦进屋，然后小心翼翼的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别人听到了，那可怎么好。葫芦，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心里有事，睡不着，像你一样。”
“我……”
“姐夫，虽然你跟我姐吵了嘴，虽然你让我姐受了委屈，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特别是钦国侯来为民除了害，哎呀，想想我姐不用被休回娘家了，这样我就不用被她欺负了，我呀，就高兴的睡不着。”葫芦笑着盘腿坐到榻上：“不过你们也不能这样吧，她在她房间，你在东厢房，弄的好像不认识一样，这怎么能行呢？你是不是怕我大姐欺负你，所以不敢回房去睡？”
“倒不是怕她欺负我。你大姐除了欺负你，别的人，她一向不欺负的。”
“那你怎么不敢回房睡？”
“我只是怕你大姐还在生气，如果我回房，那不是尴尬吗？若再惹了她不高兴，岂不是火上浇油？把她气出好歹来，我于心不安。所以我想着，倒不如我在东厢房里将就几天，等她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再去跟她赔罪。”
“唉，看来你真是不了解我大姐。知道我为什么常被我大姐揍吗？就是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因为我常看穿她的心思，所以她常揍我。”葫芦偷偷笑道：“我给你报告一个好消息，看在咱俩这交情的份儿上我才告诉你的，不过你可不能告诉我大姐，不然我又要挨揍。”
“你说。”
葫芦凑到苏畅耳边，神神秘秘的道：“她在房间里洗澡，不信你去看看。”
“这——”
“我知道你早想偷看了，别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这样扭扭捏捏下去，你俩的心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呢。”葫芦倒像个无比成熟的男人一样拍拍苏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对苏畅道：“反正这好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若不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女人啊，都是嘴上生气，其实心里希望你去哄她，她说不让你靠近你就不靠近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信你现在去我姐房里，就说想帮她搓搓澡，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这样做她不会生气么？”
“她怎么会生气？”葫芦拍着胸脯保证：“以我对我大姐的了解，你这样做，她一定会不计前嫌，心花怒放。”
苏畅还是有些迟疑，虽然想跟芙蓉重修旧好，但碍于脸面，何况他怎么着也是一个正人君子，怎么能去偷看别人洗澡呢，若这事被芙蓉知道，或许芙蓉会雷霆大怒呢，到时候两个人的心结可就更解不开了。
葫芦直接推了苏畅出门，一直把他推到芙蓉房外的栏杆处，不忘小声给他打气：“姐夫，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且去拍门，好好跟我大姐说话，趁她洗澡的时候，端茶递水好好伺候着，我大姐一心花怒放，你俩不就冰释前嫌了？你再不去我大姐都要睡觉了，到时候你肠子都得悔青。”
“可是……”
“好了，我得回去了，被我大姐看到我，我一定死的很惨。”葫芦蹑手蹑脚的迎着暗淡的月亮往回跑，跑出几步又折回来，不忘叮嘱苏畅：“姐夫，今晚的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苏畅点点头。
葫芦身手矫捷，三蹦两蹦的，跳过旧年花丛，跳过灌木丛，跳过木椅，就不见了。
一地的树影。
星子似乎也困了，一个个悄悄隐进了云里不见了。
月光暗沉。花白花白的，一小片一小片，有气无力的打在栏杆上。
苏畅扶着栏杆，想想葫芦的话，又想想了无生趣的东厢房，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很快退了回来。他明明听到芙蓉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撩水声，这“哗啦啦”的撩水声，像羽毛扇子一样在苏畅心里来回煽动，扇的他心里痒痒的，又七上八下的。
如果此次去敲门，说是跟芙蓉赔罪的，然后像葫芦说的那样，端茶递水拿毛巾的伺候着，芙蓉会原谅他么？他俩的心结能打开么？他不知道，或许芙蓉会以为他是色狼吧？
一想到“色狼”二字，苏畅就觉得有点丢份儿，好歹他当年是带刀侍卫，如今是朝廷大臣，他一向自诩坐怀不乱，百花丛中过而不沾身，甚至皇上试图赏他貌美如花的姑娘，他都一口否绝，就是当初去妓院里查探敌情，他也没正眼瞧过那些青楼姑娘，哪怕她们衣衫单薄，酥胸半露呢。
可如今呢，他这个所谓的正人君子，正站在芙蓉房外，耳朵里是她“哗哗啦啦”洗澡的声音，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推门进去。他这难道不是色狼？
他转念一想，倒也不算色狼，他跟芙蓉是夫妻，用芙蓉的话说，苏畅哪边屁股上长了一块红斑她都知道，如今站在自己夫人房间外，还要装什么正人君子呢？这时候再装正人君子，那活该去东厢房躺尸了。
他急于跟芙蓉道歉，或许像葫芦所说的，如今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正是道歉的好时候吧。
他先是咳嗽了一声，算是给自己壮胆，免的那颗心跳的太快，让他差一点儿窒息。只是脚下软棉棉的，像踩着一坨棉花一样，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倒像是做贼。
洗澡的声音还在继续。
苏畅猫着腰，透过门缝想往里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氤氲的水气顺着细小的缝隙穿出来，热热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直扑到他的身上。(小说《芙蓉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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