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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楚王妃“突如其来”的女儿,太后表现出十分诧异,可因着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地一句解释:“事故发生前,景儿就已有了身孕,后来得我嘱令暂居楚州,才诊出喜脉,因着有人心怀叵测,哀家特意叮嘱让晓晓暂留楚州,这回可巧安然去西梁,顺路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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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仔细一瞧,丫头虽小,眉眼却能看出虞沨的影子,彻底没了质疑。
太皇太后又下懿旨,亲王嫡女虽依礼法只封郡主,可念及楚王一系三代忠良,显王子嗣又甚为单薄,好容易有了嫡长孙女儿,实为幸事,恩封公主,赐邑长乐。
因着虞沨坚定不移地尊奉慈安宫,太后深恨楚王“不忠君帝”,眼下听说只是亲王嫡女却恩封公主,心中很是不服,可知道反对无效,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冲她一脸明媚的长乐公主,暗暗咬牙,今日能封,来日就能削夺,圣上既已下定决心,迟早会铲除显王一系。
这道懿旨一下,众贵族无人不知楚王原来已经添丁,而一个不满两岁的女孩儿,竟就得封公主,看来慈安宫一如先帝在位时,仍将苏、楚两府视为信重已经勿庸置疑,一时间,贵族争相道贺,鉴于楚王仍在静养,不敢登门叨扰,大多只是送上贺帖表示心意。
可旖景那几个闺中好友却没这么多顾忌,一拥上门,顿时把小公主爱不释手,可惜的是王府门楣太高,虽说诸如韦十一娘、杨柳两个都已有了儿子,却不敢盘算把公主娶回家当儿媳,大为遗憾。
平乐郡主也是跌足连连,她倒不是“望门止步”,又十分乐于亲上加亲,可惜她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于是盘算开来,能不能赶忙有孕,运气好若是儿子,也只比晓晓小上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年龄“刚好”。
王爷得知女儿牙牙学语的年龄就被人掂记上了,黑气绕眉,严肃申明,晓晓不过十七决不议亲,想要成他女婿者……具体条件不能仓促议定,总之不容人轻易妄想就是。
又说大君殿下,得允入京,天子倒对他表现得手足情深,横竖大君即将成为西梁君主,对天子坐下龙椅毫无威胁,甚至可能成为助力,天子自然将从前恩怨抛诸脑后,彻底忘记了曾经安排刺杀三皇兄,并挖了黄陶这个“墙角”的不义之行。
但只不过嘛,大君殿下却是很记仇的人。
更何况他在西梁就听说归化失守一事,对大隆天子、太皇太后争权也知之甚详,脑子一转就想明白归化是怎么失守,只觉这位四弟年龄越长脑子却越蠢,他眼下虽与大隆没什么干系,好歹这也算故国,想到疆域失于北原之手以及十万军民性命,真恨四弟败家,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能拿君国领土、百姓苍生儿戏,做出引贼入境之事实在自取灭亡。
不由大叹,可惜有虞沨在,倘若没他,这么一个大隆皇帝在位,西梁大有可图,说不定他虞灏西筹谋一番努力上个二、三十年,就能杀回大隆使两国一统。[就爱读书]
可显然,楚王怕是容不得这么一个荒谬愚蠢的天子在位。
罢、罢,还是不要异想天开,做人要脚踏实地,大君殿下一边冲天子笑靥若花,心里遗憾不已。
天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邻国将来君王眼中已经化身为一面墓碑。
可是大君随后却在慈安宫吃了排头,太皇太后大发“雌威”,硬是让友邦来使在正殿里头跪候了整两时辰。
卫昭只觉不妥,温言细语抚慰太皇太后息怒,婉转提醒大君身份已有不同。
“他还姓虞,还是我的孙子,就该跪着叩罪!”太皇太后余怒不消,想到先帝对三郎诸多爱惜,早有意传他帝位,结果倒好,他为了陈年旧事,置大局家国不顾,闹得一团混乱摞挑子跑去西梁。
一时想到三郎短短几年间,就在西梁树立威望,先是拓展国土,再废三姓执政,使宛姓大权独掌,如此本事,也难怪先帝看重,胜过眼下龙椅上那败家子不知几倍。
可叹,可惜。
不过太皇太后到底还是面见大君,祖孙俩也不知说了什么,总归祭祀宗庙还是如期安排,大君跪祭告慰先祖,他即将继任母族王位,从此之后,是异国之君,誓愿与大隆维持友好邦交,互不相犯。
当然,大君自问以西梁实力,倘若大隆日后君主不似眼下这位自寻死路的蠢货,也难以侵犯得了大隆。
邦交是必须维持,最好能齐心合力把北原分拆吞并。
这才是他这回出使大隆的关键目的。
当然,还有一个次要目的。
公事了结后,大君落落大方拜访显王府。
“某特来践约,望远扬通融,稍限两刻时长,与五妹妹话旧。”嚣张的某人虽持揖一礼,入坐之时,却唇角噙冷,也没装模作样再称旖景“堂嫂”。
关睢苑,梅林正是叶落之季,稍显萧瑟。
绣鞋踩着枯叶,步伐近了那处茶室,有稍微迟疑。
“我就在茶室外,不用紧张。”虞沨松开手掌,用微笑安抚:“无论如何,大君主动送返晓晓,说明已经不再执拗,话说开了,干脆了断,今后我们与他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旖景直到茶室外,又再回首,看男子立在金阳下,笑意温和。
他一直一直,都是如此信任她。
旖景缓缓报以笑容。
再转身时,手指扶上竹扉,深深吸气。
推门而入,没有再关门。
大君背对着竹扉,似乎把窗外景色看得入神。
而事实上,他是在竭力掩饰眼底的落寞。
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惨败的结果,唯一的固执,就是再与她见上一面。
有些话,不问出来势必哽堵余生,所以一昧坚持让她再去西梁面见。
可她终究不来,那书信如此绝决,一如从始至终的态度,五妹妹,她总是能轻易把控他的心态,知道怎么行事,让他一再妥协。
他犹豫过。
不愿意任由“差遣”,再一次受她控制,要么再决胜负,看这回会不会输。
如果不愿交返晓晓,你们又待如何?
可是这念头只是一闪,自己都嘲笑自己。
薛国相当初那句话,他总算有了深切体会,真正学会如何爱慕之时,却无奈地发现只有放手。
要问的话,一时间却又难以出口了。
静默沉寂让人心酸楚。
大君终于转身,踞席坐下,才侧面看向站在不远的女子,眉梢轻挑时,无法让笑容自然:“别来无恙。”
旖景也不客气,沉着脸跽坐下来,坦然直视:“大君有何话说?”
“能否,沏一碗茶。”大君一指窗下风炉上,一把持壶:“汤沸正好。”
待得水入盏中,细叶在白烟里缓缓舒展,清香上蕴,大君却不急品,只道“有劳”。
“本是待客之道。”礼数周全,不温不火,拒人千里。
眼睑慢慢垂下,无可奈何地笑容终于牵动紧绷的唇角。
“五妹妹,你对我的陈见,究竟从何而来?”
这陈见,自是没法对人解释清楚的。
旖景看向大君,她想起那一世,原本对他的印象甚是淡薄,无论宫宴,抑或长姐大婚时他来迎娶,站得甚远,匆匆几眼,只觉三皇子一如传言,虽生得一表人材,可那言行,看上去就吊儿郎当,分明膏梁纨绔,是以嗤之以鼻。
有一年,长姐小产,她随祖母前往看望,偶然见他匆匆而来,身旁还跟着个幕僚,不知听了句什么,眼光顿时沉晦,她正惊异大姐夫还有这般“正经”的一面,转而又见他吊儿郎当,几疑是自己眼花。
可这一世,她慢慢了解他的城府,是以从一开始就视为毒蛇猛兽避而远之,更别说还有不能释怀的猜疑一直横亘心头。
这些事情,说不明白,旖景也不愿解释。
“我现在知道了,强掳一事是我的错,杀了你的婢女更是不该,不过五妹妹,倘若再来一回,我大约依然还是会尝试,你是该恨我,可从一开始,你就没给我公平机会,我自问当初,没做过对你不住的事,可你一直对我怀恨于心。”话也说得不温不火,大君这才捧盏,品了一口香郁的茶水。
“黄氏五娘,我的表姐。”旖景微微切齿:“大君难道问心无愧?”
“是,我承认。”大君黯然:“是我默许黄陶害她性命,可那时,我并不知会当真倾心于你,五妹妹,你那时也不知黄五娘之死与我有关,可是已经对我怀有恨意。”
“我不恨你。”旖景蹙眉。
“那么就是厌恶?”越发讽刺。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大君,早就心有所属。”
沉默。
“早就呀……”语气拉得极长,大君眼角斜展:“这么说,我是输给时间?”
这么说,倘若我们能相识更早一些,是否结果就有不同?可这假设,实属无稽,简直难以问得出口。
旖景却也有不能明说的话——事实如此,就是时间,但你不是输,只不过注定无缘。因为如果没有虞沨,苏旖景就是个愚蠢透顶的人,好比那一世,你决无可能因我执拗,只会嗤之以鼻报以嘲笑。是虞沨改变了苏旖景,才会引你注意,但这一步,正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落后。
“大君殿下,你之所以执拗,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是因为不愿认输而已。”一直到现在,旖景也不认为虞灏西是会被儿女私情牵绊的人,说到底,就是因为一时不甘,他的自尊与骄傲不容有损,所以才会将她强掳,想要“反败为胜”。
原来直到现在,你依然如此以为……大君放下茶盏,眼角微挑:“你说得对。”
“不过五妹妹,这回我是彻底认输了。”他须臾又笑,难得目光清澈:“我直到现在都没想通,你是怎么从大君府插翅而飞,还有远扬,究竟怎么做到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你救出西梁,你们俩……好吧,我承认心服口服。”
这就是暗示,再不会纠缠不休?旖景这才微笑,却起身一福:“如此,告辞。”
“等等……还有一问,那两回,为何饶我性命?”却转过目光,再次看向窗外,虬枝枯叶,景致实不算好。
“我欠大君一命。”
“你知道,还有一回。”
那晚,冰冷的匕首,曾在她手中,刀尖悬停他的胸口。
那一次,她分明恨不能让他死。
“因为如果夺你性命,我与晓晓不能安好。”
多么冷酷无情的解答,大君心想,虞灏西,这回你总算是满意了吧。
“王妃,将来但愿陌路。”其实是希望,至少别再恨我。
“如大君所愿。”旖景颔首,转身离开。
如我所愿?大君轻笑,好,我就当你听懂我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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