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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君的“人情”很到位,太皇太后果然对黄陶开始备加关注,鉴于虞沨仍未返朝,暗暗盯梢防范的任务被委托给暂时掌管天察卫的显王,其实关于这项工作虞沨与卫国公一对翁婿早在私下开展,因此太皇太后很快得禀黄陶不动声色地提拔了不少心腹占据各部要职,就算动摇不得分卫指使这等官位,堂堂同知,在总指使不在的情况下,安插部份总旗百户还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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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惭觉惊心,乾明宫与慈安宫的暗流涌动逐渐急剧。
十月,归化再传战报,卫国公调边军两万余,会同榆林卫,亲率之三万京卫近六万大军,与北原军正面交战,经整整五日,终于收复归化,当场斩杀北原两万军勇,活掳其将官。
北原余军撤走,卫国公在后追击,直过阴山,一鼓作气拿下北原边防关隘,眼下正在围困北原边城。
天子大感欣喜,褒奖有加,一时之间,文武朝臣皆觉扬眉吐气,力谏务必坚持攻城,一血北原犯境、屠城之恨。
太皇太后当然没有借口与理由阻止。
至此之后,天子满怀激动地等待归化再有消息,眼下失域已经夺回,余事再不要紧,正该钟光兆依计行事,暗害卫国公,让其死于北原境内,背黑锅的是现成——舍北原人其谁?
天子也不是冲动之人,心里明白仅靠秦党与黄陶,难以掌握全部京卫,就算卫国公被调离,发起政变胜算仍然不足五成。
他打算是,待卫国公“战死”,下令钟光兆搬师回朝交归兵符,再令尤安镇守归化,节制十城兵卫。
到那时,再行兵谏,逼迫太皇太后交权,没有卫国公压制,京卫势必人心浮动,才能大部控制在手,即使那些人只是观望,也不要紧,利用在握兵勇足以攻入宫城。
有秦氏势力关键所在御史言官主导舆论,不难把叛国投敌的污水泼向严家,即使太皇太后有先帝笔诏,只要失了兵符,又无京卫护侍,身担疑罪,天子便能名正言顺夺回主权,将太皇太后拘于后宫,让其急怒攻心下“卧疾不起”最终“病逝”。
苏家支柱已倒,即使有显王一派势力,可也无能与他这正统天子较量,一旦显王有谋逆之心,地方旧部也会有所忌惮,几个甘担这逆谋重罪?
显王父子倘若识相,知悔投诚,更为大善。
关键就是,卫国公一定不能归来,必须死在战场。
天子认为钟光兆还是大有胜算,因为卫国公在明,哪会防自方部属会行暗杀之策。
卫国公虽勇猛,可未必多谋,尤其阴诡之计本就让人防不胜防。
天子与秦怀愚皆在翘首期盼佳音,压根不曾察觉太皇太后已经布署,对秦家安置周仲之父的别苑紧盯密防,也在等着吕简密折抵京即行清算。
事实上天子根本没想到周父还活在世上,在他看来,福王之死已经结案,就算有活口存在,也不能改变什么,等锦阳局势一定,那就更不需要担心。
这也是周仲不见踪迹后,天子虽有担忧,却也没怎么觉得焦躁的原因。[就爱读书]
先帝既知福王为他所害,还愿传位于他,就算太皇太后握着这把柄也不能贸然公布,否则,也是质疑先帝决断。
等政变功成,太皇太后被禁后宫不得自由,周仲更无威胁。
而秦怀愚,早把周父抛诸脑后,此人无非是用来防范天子过河拆桥,眼下毫无作用,压根不至于让秦怀愚费心分神。
不过倘若他能接触秦子若,大约会意识到事有不妙,可惜无论是秦怀愚还是天子,这节骨眼上,完全没有想起身陷役庭的“女诸葛”来。
寒衣节后,天气日渐转凉,冬衣加身,炭火取暖。
已经是十月下旬,可归化却仍无密报送抵天子御案。
蟠螭雕炉里银炭吞吐火光,使殿内温暖,却越发让天子急躁。
案上高高一叠政务奏本他已经无心细看,用印之后直接让人送去慈安宫。
掐算时日,已经又过二十余日,按理钟光兆已经动手,倘若待卫国公攻入北原边城再班师返京,钟光兆应即返回榆林卫,还哪有下手机会。
难道说事情出了变故?
想到这个可能,天子满额冷汗,北原将官可是被活掳,难保不知归化内应真实身份,若被卫国公躲过死劫,将人押返……后果不堪设想。
这本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胜负关键,可千万不能出现意外。
“圣上!”忽有一声远远传来,是心腹李太监的嗓音。
天子停止徘徊,急抢奔出,氅衣带得一旁瓷樽倒地而碎,天子竟似无知无觉。
“可是有归化传回密报?”
高槛外,天子迫不及待地追问跑出一身热汗的李公公。
却不待李公公喘气回禀,一把夺过手里托着的木函,转身回了书房,“咣”地拉开匙柜,取出对应之匙三两下捅开。超多好看小说]
撕开火漆,天子几乎是摒住呼吸扫视那信件。
颓然跌坐。
李公公正瞅着地上一堆碎瓷发怔,犹豫着是不是要让人入内清扫,忽闻一声巨响,却是天子将御案上一应笔墨、镇纸挥袖扫地。
李公公只觉胸口一凉,万分后悔殷勤太过,怎么就亲自跟了进来。
好在天子这时也没有时间发火,抬起血红的眼,发狠般地盯着李公公。
却在心腹惊慌跪地前,咬紧牙关下令:“诏,右丞速速来见。”
顾于问自打与陈相“达成一致”,得空就劝天子稍安勿躁遵奉慈安宫取得信任之后,就被天子逐渐冷落,好在顾于问并未与慈安宫来往,天子才不疑他心生二意,其实也是过于自信手里握着能使顾于问声名狼藉的把柄,只以为顾于问太过保守,才不合心,因而归化事件与接下来政变夺权,天子自是把他摒除在外,他一个文官,其实也不能助益关键,至于事成后的舆论导向,有众多秦党,增减一个顾于问就更无关紧要。
是以,眼下顾于问已经“退居二线”,秦右丞才是天子心腹之臣。
不过鉴于顾于问与苏明对翰林庶常的影响,将来还得靠他们打击秦党,天子也没将二人彻底放弃。
就连陈参议,天子其实还有期望,当太皇太后倒台,这些人只能为他所用,陈家到底是母族,名望还在,比秦家得用更多。
这么看来,其实天子也并非愚昧透顶,更说不上偏听偏信,可惜的是他心态不正,在大方向上偏离出轨,错误低估对手——压根就没找对敌手,他的威胁其实根本不是慈安宫,更不是卫国公府,而是一直被他视为能够收拢的楚王虞沨。
多疑又过于自信,狂妄独断,太急于独掌大权,身为国君,却将军政视为儿戏,引贼入室、陷杀忠良,天子步入歧途,注定众叛亲离、陷于绝境。
倘若天子从一开始,就与慈安宫统一步调,听奉先帝遗言稳重执政,莫说虞沨根本不会为自保而生二意,就算真怀野心,也难以造成慈安宫与天子反目,除了举兵造反,决无可能动摇天子帝位。
可也是因为天子多疑自专的生性,注定他不容旁人染指大权,即使那人是嫡亲祖母又奉先帝笔诏。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一早注定。
十月末,日昼减短,秦右丞急急忙忙出宫之时,四围已是暮色深寒。
秦怀愚尚且不察末日将近,正与几个门生故吏“展望将来”,还做着权倾朝野的美梦。
右丞二话不说将人打发,关紧门窗,灯火辉映下,脸上一片惨白。
秦怀愚才生忐忑。
“大事不妙!”右丞长叹一声:“光兆暗伏刺杀卫国公失败,竟反而被卫国公装了现形……更有吕简,竟奉了太皇太后密旨察办归化失守案,北原将官因被活掳,受逼而降,把尤安交待出来,眼下咱们的人都被吕简奉旨捕获,押解京城!”
右丞甚至没有说完话——卫国公已经攻破北原边城,掳获军民共三万余,只待朝廷下令,即将回朝。
秦怀愚就猛咳一声,抓紧衣襟两眼一翻,直接栽倒。
抢救及时,没有被直接吓死,可却中风,不便于行。
秦府上下一片混乱。
而钟光兆“功败垂成”反被扣押,天子既然还能得到密报,慈安宫当然提早一步得知内情,太皇太后已经再无怀疑,笃定归化失守是天子一手造成,简直捶胸顿足,恨不能立即将天子押去宗庙,向列祖列宗请罪,好容易才被显王劝服,待一应罪逆押赴京都才好公审,发生这样的事,已经不能遮掩挡羞,否则无法予天下交待!
天子若还在位,当然不能将他治罪,顶多把秦氏灭族,治为首重。
而这时,显王也再不“藏私”,跪递直谏:“臣只担心,圣上非但不知悔改,又再行不义之事,黄陶调动亲信防守九门,必有所图。”
“哀家就等着他,看他究竟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是否当真不忠不孝、德义沦丧。”太皇太后咬牙切齿。
于是隐忍不发,直到天子得到亲信密报,自知事败。
已经逼于绝境,天子也是咬牙握拳——即使胜算不大,也要奋起一搏!
他没有别的后路。
必须要在卫国公返京之前,掌握京都。
只要这回一击得手,也算占得先机,没有慈安宫,他就是唯一正统,卫国公即使有兵符在手,没有圣诏,也无权号令军队,除非他想谋逆。
天子坐在空荡荡的正殿之上,龙椅之中,脸色极度狰狞。
秦怀愚当晚中风,天子次日即患疾卧床,早朝唯有太皇太后在乾明门主持,公布卫国公边城大捷,不过暂时隐瞒朝臣归化失守一案真相大白。
太皇太后显然是要把朝中奸侫一网打尽。
甚至还主动关心了一番秦怀愚的病势,允准右丞告假在家侍疾,当然,暗中下令天察卫严加监督,切莫让秦府中人私离京都一步。
更有暗令,让各地天察卫、苏、楚旧部分头行动,将秦氏在地方为官的族人、姻亲立即扣捕。
太皇太后也料定天子不会拖延,政变就在眼前,待懿旨下达地方,锦阳局势已定,不需要再与秦氏党羽虚伪客套,直接扣捕,原地待惩。
当然天子患疾,太皇太后也有施以关心,严令太医院医官小心诊治,务必保全龙体。
大多数人都为归化大捷松一口气,并没意识到将有一场血雨腥风。
甚至有人庆幸,多亏卫国公勇猛,这才多久,非但夺回归化,甚至攻陷北原城池,瞧着太皇太后这般欣喜,接下来的新岁佳节也能让人松一口气。
已是冬月,将近年关了,无论文武百官抑或市井平民,都盼望重归安宁。
而天子病势也不沉重,这又让百官再吁口气。
不过天气寒凉,天子又需保养,故请准太皇太后暂理国事,他自己要迁去灵山汤泉宫暂居。
太后不放心天子病体,自是要跟去照顾。
还有皇后在内的诸位妃嫔,品阶稍高者也要同往。
这也没什么蹊跷的,先帝那般勤政,往年也有去汤泉宫休养之时,圣驾既往,后宫当然也要随同。
眼下有太皇太后临朝,更不担心耽误国事。
借口如此合理,太皇太后没有道理反驳。
天子如愿“拖家带口”“金蝉脱壳”。
当然,他这时也想到太皇太后已经洞悉归化失守真相,却隐忍不发,并且轻易允准他离宫,应是另有打算,说不定正想将他支走,好筹划阴谋诡计。
即使太皇太后猜到将有政变,天子这时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等卫国公归来,他更是死路一条。
必须正面一博,决一生死。
行事就算还需警慎才能力保一击得手,但畏头畏尾已无必要。
只不过天子到底期望,但愿太皇太后不察他已经“暗渡陈仓”,准备逼宫。
若太皇太后毫无防备,一击得手才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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