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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前殿,乱成了一团,不知多少的内监尖叫着“护驾!”冲到了摊在龙椅上起不来的乾元帝的身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上前一步的萧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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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色的木匣从乾元帝虚软的手上掉下来,翻在众人的面前。
一颗狰狞满是血污的头颅从木匣之中滚出来,大片的已经干枯发黑的血污将面目掩盖,只有一双充满了血丝,仿佛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大大的,直对着那几乎要喘不上气儿的乾元帝。
带着腐烂气息的味道在大殿之中蔓延。
“啊!啊!”年老的帝王吓得满脸都是眼泪,缩进了龙椅里,试图不去看那叫人做恶梦的头颅,许久之后,爆发了一声叫声道,“拿走!拿走!”
然而这头颅却真的十分可怖,殿中的内监与宫女竟无人敢伸手去将这头颅捡起。
萧翎沉默地立在大殿的中央,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目光落在了泪流满面的帝王的脸上,低头,将这头颅轱辘辘踢到了乾元帝的面前,看着这帝王已经开始翻白眼儿了,这才仿佛有些苦恼,却脸色清冷淡漠地问道,“陛下不喜?”
“你!你!”乾元帝真觉得这贱种是生来克他的!
想到烈王曾与他抱怨这么一个下贱的儿子,他是真的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这样没有规矩的玩意儿,就不该生出来!
许久之后,见好容易有个胆子大的内监脱了外衫丢在那头颅的上头,掩住了这可怕的一幕,他忍着心头的恐惧,指着看似平静的萧翎,厉声叫道,“你这个贱种!”见萧翎秀美的眉尖儿一挑,抬眼,那一双冰雪般的眼眸里仿佛生出了无边的血色,他的心又缩成一团,只四望着叫道,“护驾!护驾!”
他叫了许久,竟只见到外头前殿的护卫笔直地站立,都没有跨门而入,来提拿萧翎。
是了,禁卫统领,是宋国公世子,皇后的亲侄子!
乾元帝想到这个,只恨得吐血,想到枉死的唐国公,竟满腔都是对薛皇后的怨恨。
唐国公对他忠心耿耿,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就是因为这个,叫薛皇后下了杀手,满门抄斩!
心里悲苦,举目四望竟看不到自己的前路,乾元帝只缩在龙椅上悲愤,许久之后,只对着长身而立的青年骂道,“你是故意的!”
“这是蛮夷第一统领的人头,臣想,陛下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个。”萧翎慢慢地说道,“他死,金陵从此不燃战火,百姓解脱,臣以为陛下还是欢喜的。”
“欢喜个屁!”乾元帝恨不能一口咬死眼前这个美貌险恶的青年,又想到这家伙在京中的传闻,真是厌恶透了,只指着他色厉内荏地说道,“此事,朕记下了!滚出去!不要再叫朕看见你!”
他虽然看似厉害,然而一双眼睛惊恐地四处逡巡,却不肯看萧翎那张美貌妍丽的脸,语气中也带着瑟缩,见萧翎俯身拜了拜,他只指着那人头的方向叫道,“把这个也拿走!”
“送给陛下,怎敢收回?”萧翎看着怨恨地看着自己的乾元帝,目中飞快地掠过鄙夷,顿了顿,转身走了。
后头传来乾元帝的高声叫骂,整个前殿之外,却无人动作,都当做听不见。
前殿笼罩在乾元帝悲愤的叫骂中,后宫之中,薛皇后之处,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张纸,薛皇后的脸色说不出的漠然。
“臣妾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陛下的心,竟然这样狠。”她的面前,正病歪歪地坐着一个四旬的女子,浑身消瘦得厉害,此时一把骨头都仿佛撑不起身上的衣裳,正是四公主口中所说大病一场的淑妃。
然而平日里端庄温和的淑妃,竟是脸色晦暗,眼睛通红,见薛皇后无声,目中也露出了淡淡的悲痛,只掩面哭道,“都说虎毒不食子!陛下,陛下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长宁处,你怎么说的?”薛皇后将手上的纸按在桌子上,双手微微颤抖,面容却慢慢地变得平静,看不出异样来。
“臣妾只说,二公主是叫狠心的妾毒死的,外头她寻来的那丫头早就得了臣妾的话儿,因此也信了。”淑妃掩了掩眼角,低声说道,“臣妾明白娘娘想叫她知道真相,可是臣妾没有办法……不愿她参合这其中的事儿,免得也叫陛下给……”
皇帝是四公主的生父,淑妃不愿叫四公主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这样连儿女都能扼杀的人。
“你这话,就错了。”薛皇后淡淡地说道,“该叫长宁知道的。”
淑妃却只摇头,在薛皇后无奈的目光里闭着眼睛,想着无辜枉死的二公主,只流泪道,“陛下对儿女这样无情,臣妾只瞧着心中寒透了,也,也恐寒了长宁的心。”
当日二公主没了,哪怕二公主是个小透明儿,薛皇后却敏锐地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
死的太突然,竟显得蹊跷起来。
况前头里大公主刚闹出事儿来,差点儿叫小叔子滚去死,有点儿脑子的驸马都该知道薛皇后重视公主,此时不宜生事,不然只怕就要被薛皇后送去死一死,这样的时候,二公主这么就死了,连四公主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对,薛皇后浸淫前朝后宫这么多年,又如何不知道其中的不对呢?
果然,淑妃领了薛皇后的懿旨暗地里查访,终于撬开了一个唐国公府心腹的嘴,那个时候,才叫淑妃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心头凉透了。
二公主,竟是叫乾元帝亲手扼死。
只因乾元帝受了华昭仪的撺掇,与唐国公密谋巫蛊诅咒薛皇后,立逼着唐国公的儿媳妇二公主往薛皇后处去,将巫蛊之物塞进皇后的宫中。
因二公主不敢,恐薛皇后知道又与乾元帝生出事端,因此独自进宫,也不与薛皇后禀告,自己去问了本以为不会伤害自己的乾元帝,竟惹来了杀身之祸。
乾元帝竟畏惧二公主回去告知薛皇后,掐死了她,送出宫与人说是病没。
“我不能叫这孩子被人知道,竟死在生父的手里,这叫天下人如何评说她?只凭几个人证,谁会相信她竟然是陛下亲手掐死?竟会叫人说,她死了也不安分,挑唆天家骨肉夫妻之情。”
乾元帝不是那么好指责的,就算是发难,然而也过是胡乱遮掩,自古帝王赐死一个公主算什么呢?古往今来,被赐死的皇子公主多了去了!连着唐国公府都要撇清干系,与人说自己的冤屈,回头继续过好日子。
揭破此时,唐国公就能全身而退,将一切罪责推到乾元帝身上,二公主的死与他无关,自然还会延续唐国公府的荣华。这是薛皇后不愿看到的。
如今薛皇后只先顺着乾元帝不敢承认,拿下了唐国公府,送这些贱人去死给二公主请罪,之后,她再慢慢儿来。
眼中现出了恨毒与痛苦,薛皇后轻声说道,“二公主的冤屈,我记下了!华昭仪,陛下!日后,一一清算!”唯一的冤屈,就是信错了父亲!
见淑妃抹着眼泪抬头,她只继续说道,“此事,没完!传我的懿旨出去,二公主贤良悲悯,入太庙侧殿,永享皇家烟火。我要陛下日后,祭拜祖先,也要对着这个孩子叩拜,叫他对这个孩子赎罪!”见淑妃抹了眼泪飞快点头,她忍着心头的疼痛,继续说道,“二公主的母家,赐远宁伯。”
她想这些个膝下的帝姬都过好日子,可是却一个个在她的眼前凋零。
“臣妾只求娘娘做主,日后还二公主一个公道。”淑妃流着眼泪说道。
“你放心!”薛皇后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一双手慢慢地握紧,轻声道,“我全都记得。”帝王无能不贤,如何敢居于皇座之上?
不是恐天下大乱,她也不会忍着这对父子在前朝与自己为难。
薛皇后心里明白,她再能干,再叫前朝信赖,然而若想独身端坐在朝堂之上,那些墨守成规之人,宗室中人,只怕都要顺势而起。
这其中还有几个皇子虎视眈眈,薛皇后不会这样急着发难。
“待来日,这几个,都要以死谢罪。”薛皇后喃喃地说道。
淑妃心里痛快了许多,然而却也知道,此时心里最不好受的只怕就是薛皇后,见她面容疲惫,便轻声叹道,“瞧瞧我,竟说了这许多的话,叫娘娘跟着不痛快。”
“这事儿,却给咱们警醒。”薛皇后眼睛都不抬,慢慢地说道,“巫蛊……华昭仪的脑子,能想到这个?”
“有人浑水摸鱼?”淑妃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说道,“莫非这宫中……”
“这有了儿子,心思就都不同了。”薛皇后看着宫外,慢慢地说道,“若我死了,太子也就完了,你说,这不是极好的事儿么?”她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华昭仪那肚子算什么呢?国赖长君,这前头的几个皇子,也就有望了。”
只怕此事,不知是哪个育有皇子的宫妃撺掇了华昭仪与乾元帝进言,然而想到这个,薛皇后只目光冰冷,看着淑妃低声道,”当年我就说过,后宫的争斗,不能牵连无辜!“
“不是您这样仁慈,这几个皇子,如何能长大呢?”凭薛皇后的手段,并不是不能叫这些妃子生出儿子,也并不是不能叫皇子夭折,可是后宫中的皇子却一个一个地长大,这才是淑妃尊敬薛皇后的缘故。
皇后不会为了权利,去祸及无辜的孩子的性命,哪怕待这些孩子长大,会反过头来与她争□□柄。
“有人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叫薛皇后感到诧异的是,这出了计策的宫妃竟不知是哪个,淑妃查到了华昭仪竟断了线,就叫她心中戒备,此时与淑妃吩咐道,“慢慢儿差,顺着华昭仪来,查出是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素净的双手,挑眉低声道,“查出来的,只叫她病故,好好儿地与二公主说去。”
她轻声道,“那孩子是个胆小的人,没有人在下头陪着,只怕是要怕的。”
“只是娘娘知道这些,为何还要处置那个妾?”那不过是叫人抛出来的替死鬼罢了,却被千刀万剐,就叫淑妃疑惑。
“因她之故,二公主确实受了虐待,她生前我没有帮着,没了以后,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妾?”薛皇后顿了顿,这才与淑妃说道,“唐国公府,与陛下交好多年,在京中却有根基,我记得他们家,还有一个长房遗子?”
“我听长宁说过,如今跟着清河郡王。”淑妃便轻声回道。
“唐国公府的底蕴还在,叫他好好儿经营,日后许为我等助力。”薛皇后敛目,慢慢地说道,“跟在萧翎的身边,总是我能放心的人。”她见淑妃记下,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慢慢儿的,陛下的身子骨儿仿佛也不大好了,我听说是日日寻欢作乐之故?”
淑妃面露鄙夷,冷笑道,“可不是如此!华昭仪也是个不知轻重的,这日日里恨不能酒池肉林,陛下还能好到哪里去?”
“华昭仪有孕,珍昭仪只怕一个人侍候不来,多命人去侍候,别叫陛下不开心。”薛皇后弹了弹手指,冷冷地说道,“寻常,也过不了几年好日子了。”待她将大局落定,她一定……
“臣妾明白。”这样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淑妃却只当成没有听明白一般,低声领命了。
“只是她这胎……”顿了顿,淑妃便有些忧心地与薛皇后说道,“臣妾瞧着她竟不出自己的宫中,说是养胎,却更有鬼,前头里我还知道她宫中有换洗……”
“本就无孕,不必查了。”薛皇后波澜不惊地在淑妃张大的眼睛中说道,“心大了不要紧,我也图个乐子,然而害了二公主,就很不必活着了。”
“娘娘预备如何?”淑妃不能明白,为何薛皇后比自己仿佛知道的还要详细,然而想到许薛皇后身边还有旁人在为她奔走,她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此时知道华昭仪并未有孕,竟心中大石落地,急忙上前问道,“叫她死?”
“陛下那儿,自有我去说。”薛皇后目光阴沉地说道,“叫这两个,跪到二公主的牌位前!什么时候跪死,什么时候拖到乱葬岗去。薛家二房,薛友薛泰在居庸关,拿下。京中众人,”她淡淡地说道,“若论罪,只怕牵连宋国公府,罢了,只绞杀了就是。”
“这平白无故的,绞杀臣下,臣妾只恐与娘娘不利。”
“有陛下在,你担心什么呢?”薛皇后的脸上生出了冰冷的笑意,轻声道,“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候,陛下,才继续做着陛下啊。”见淑妃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目光落在宫外的天空上,仿佛生怕惊扰了二公主的亡灵,喃喃地说道,“既然陛下能扼死二公主,自然能赐死两个昭仪,薛家一家。死在陛下的手里,二哥,也不负将两个丫头送到宫中的一片心意了,对不对?”
“臣妾明白。”眼瞅着薛皇后这是叫乾元帝背黑锅,背负着滥杀朝臣的骂名,淑妃眼中一亮,顿时点头。
正说着话儿,却听见外头有人禀告,清河郡王求见。
“这位郡王外头的名声冷酷,然而臣妾听长宁说,恨不能将夷安捧在手心儿上,可见流言总归只是流言。”
“一日两日看不出什么,天长日久才见人心。”薛皇后却断断不肯就这样认下的,有些嘴硬地说道。
正说到此处,宫门被推开,淑妃含笑看过去,竟是微微一怔。
天光之中,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妍丽青年缓缓走来,那张清冷的容颜,竟是淑妃生平仅见。
那一刻,淑妃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萧翎目不斜视,只走过了面无表情的为他推开门的宫中侍卫,心中对薛皇后之势已有猜测,却并不显露,掩着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大殿之上,一抬头,正有一名年纪不小的贵妇坐在自己的前方,眼看着那人的气势凌然,萧翎敛目,努力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快步走到这女子的面前,微微俯身,见这女子侧目看着自己,只俯身轻声唤道,“见过……”
薛皇后从前远远地见过他几面,见他面上清冷如冰雪,然而目光动作都十分恭敬,眼里生出了满意之色,等着他给自己请安。
“姑祖母。”妍丽的青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薛皇后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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