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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柳冲出了乾元殿,便迎向了来等他的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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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柳柳停下了脚步,却止不住脸上的泪。
“姐姐……”晖儿面色发白,“怎么了?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脸……谁打你了?!谁打你了?!”
“走!姐姐带你回家!”柳柳没有回答,拉过了晖儿的手便往前走。
晖儿一边跟着她走一边继续问着,“姐,怎么了姐?谁打你了?你不是去见娘吗?怎么会……”话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
柳柳拉不动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我叫你走你听到了没有!”
“姐……”晖儿看着她,“娘打你的?”
柳柳抬手抹了眼泪,“谁也没打我!我让你跟我回家,听到了没有?”
“我去找她!”晖儿甩开了姐姐的手,转身便往乾元殿跑。
柳柳一愣,随即追了上去拦住了他,“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她!她怎么可以打你!她要打人就打我,她打你做什么?!”晖儿一边哭着一边怒道,“她要打就打我!长的像爹的人是我,她不喜欢的人也是我,她打我就是,打你做什么?!”
“晖儿……”柳柳上前蹲下身子抱着他,“晖儿,姐姐不知道怎么办……晖儿,姐姐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姐姐该怎么办?”
“姐别哭……姐姐别哭……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我这就去找她,我不许她打你……她怎么可以打你……她是娘,她最疼你的了……她怎么可以……姐,都是我不要,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去找她的!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自己去的……姐,别哭……”
姐弟两人几乎是抱头痛哭。
许久许久,方才缓过来,柳柳抹干了眼泪,“走,我们先回去!”
“嗯……”
姐弟两人回到了住处,晖儿便着急地要找太医来给姐姐看伤,不过却被柳柳阻止了,“没事,待会儿用热鸡蛋敷敷就好的。”
“姐……是不是很疼?”
“不疼。”柳柳挤出了一抹笑意道。
晖儿低了低头,“姐姐,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我没事!”柳柳抬手敲了一下弟弟的头,可方才敲完,心里便涌出了一阵酸痛,许多许多年前,他们也是这般对她的,可是现在……
晖儿抬头,“姐姐,是不是她不肯听你的?”
“晖儿……”柳柳吸了口气,“没事!娘又不是现在就走,我们慢慢劝!没事的!”
晖儿好像说什么,可是看着姐姐红肿的脸颊,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去找知冬姑姑给你煮鸡蛋……”说完,便下了炕床去了。
柳柳方才卸下了伪装的笑容,“爹……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
不管姐弟两人如何的不同意,西南一行仍在筹备,除了朝政需要交代之外,承平帝更是需要交代,这些年,承平帝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无数的太医郎中开始了无数的方子,用了无数珍贵的药材,可是却也只能吊住了他的性命。
一吊便这般多年。
“皇兄这些日子如何了?”柳桥步入了寝殿,便见德妃正在给承平帝按摩着双腿。
德妃看向她,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还是老样子。”
柳桥颔首,凝视了床上昏迷的承平帝,这般多年过去,不知道是因为一直昏迷还是因为用了无数珍贵药材的缘故,除了气色差些以及消瘦一些之外,承平帝仿佛没见老,“过些时候我要去西南一趟,皇兄便拜托德妃娘娘了。”
德妃停下了手中按摩的动作,看向她沉吟会儿,“你真的要去?”
“嗯。”柳桥颔首,“德妃娘娘不同意?”
“你是去为皇上寻解药,本宫如何会不同意?”德妃道,“只是这些年宫里朝中的事情都是你在打理,你这一走,本宫担心……”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安排好一切。”柳桥道。
德妃看了看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想跟皇兄说说话,信吗?”
德妃颔首,随即起身离开。
柳桥拉起了承平帝的手,按摩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好多年了……多的我都记不清是多少年了,皇兄,我累了,想来你也累了吧?所以这一次,就做一个了断吧。”
……
便是没有刻意地打听,可是像长公主要去西南这般大的事情,便是不去打听也一样传到耳中,柳柳知道,母亲没有听她的话。
“姐……”晖儿担心母亲去西南的事情,可是更加担心姐姐,“你别这样,别吓我……你如果难过就哭吧……或者,你打我?”
柳柳笑了,却比哭还难看,“笨,姐姐怎么舍得打你……”
“姐……”
晖儿无法安慰姐姐,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他最想见也是最怕见的人,可是,却没有进去见人,而是跪在了门外。
初春的细雨带着入骨的凉意。
知秋撑着伞给小主子挡雨,“晖儿少爷,你就听话起来吧!长公主就在里面,你有什么想说想求的就去就是,这天还冷,又下着雨,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进去!”晖儿却坚决摇头,“我也没什么求的,就是求她不要去西南!我知道她不喜欢见到我,我也不去碍她的眼,我就跪在这里求!她答应了就起来,她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晖儿少爷,你这是……”知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晖儿抬头看着她,“知秋姑姑,我不是威胁她,我是她生的,是姐姐养的!现在她要去那般危险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管?姐姐难过,我更不能不管!知秋姑姑,你进去吧,不要管我了!”
“你这孩子……”知秋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晖儿少爷,去西南的事情是国家大事,你母亲也不是要去送死,她是去谈判,除了你母亲之外,还有很多人一同前去的,护卫士兵更是不能少,知秋姑姑也会跟着去的!还有在西南那边也有朝廷的军队,没有你跟郡主想的那般危险!”
“知秋姑姑你不用哄我了,西南那些苗人都是怪物,会吃人的!而且……而且……”晖儿的声音哽咽了,“当初……爹跟皇帝舅舅……不也是有很多人保护的吗?还不是一样……知秋姑姑,我不要没了爹又没了娘……我更不要姐姐难过……”
“晖儿少爷……”
“你进去!”晖儿抬手推了她,“你进去告诉她,我就在这里跪着!除非她答应我不去……”话没有说完。
目光定在了前方的门口。
知秋转身,便见到了柳桥站在门口处。
晖儿握紧了拳头,脸上生了怯意,可是想着偷偷伤心的姐姐,最终咬着牙迎向了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娘,孩儿求你不要去西南!”
柳桥缓步走了出来。
“长公主!”知秋忙上前撑伞。
柳桥夺过了她手中的伞,扔到了一旁。
“长公主……”知秋见这般便知不好。
“你……你撑伞啊!”晖儿也着急了,他很少很少见到她,可是,姐姐说的他都记得,姐姐说她身体不好,是生他的时候弄的,“你不能淋雨,你撑伞!”说完,便爬起来,走到了那被仍了的伞边,捡起来又跑了回去,想给她撑伞却不够高,“知秋姑姑!知秋姑姑……”
知秋想上前,不过却被主子一记眼光阻止了。
“你……”晖儿急的哭了。
柳桥缓缓蹲下身子。
晖儿赶紧举起了伞遮住了她,随后发现,这似乎是他们靠的最近最近的一次,“娘……娘……”
柳桥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抚他的脸,可是,手在碰到了他的脸的时候却顿住了。
晖儿心里猛然痛了一下,“娘……”
柳桥站起身来。
晖儿手里的伞掉下。
母子二人便这般站着。
“回去。”仍是那般冷淡的声音。
晖儿眼眶湿润了,双唇紧紧的抿着。
“你若是要淋雨,我就站在这里陪你一起淋。”柳桥继续道,“但是,西南之行,谁也阻止不了。”
“我跟姐姐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这些担心!”
“你——”晖儿浑身颤抖,“我跟姐姐就这样让你讨厌?”
柳桥没有回答。
“那我也讨厌你!”晖儿吼了一句,随后便转身跑走。
柳桥道:“跟着他!”
知秋只得应道:“是。”
细雨仍旧下着,柳桥抬起头,让冰凉的雨水落到了脸上,却始终敌不过心里的冰凉……
……
“太医,晖儿怎么样了?”柳柳神色着急地问道,“他只是淋了一下雨,怎么就这般严重了?”
“晖儿少爷的底子本来就弱,如今的天又还冷,晖儿少爷淋了雨染了风寒,在加上心有郁结,方才这般严重,不过郡主放心,下官开几剂药退烧,等退烧之后便无事了。”
“可若是退不了烧呢?”
“郡主放心,晖儿少爷的烧并不厉害,喝了药便能退下的。”
柳柳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多谢太医。”
“不敢,下官下去开药了。”
柳柳颔首,让人送了太医,随后便守在了床边,看着烧的脸都红了的弟弟,心里即使自责更是难受,“你傻了你,谁让你去淋雨了?那是我们的娘,你这样做不是傻吗你?”
“姐……晖儿……晖儿帮你……”
柳柳红了眼眶,“好,晖儿帮姐姐!”
“娘……”
听了这声叫唤,柳柳的眼泪便忍不住了,“姐姐在这,姐姐在……”忽然,一双手覆上了她们的,她抬头,便见到了未曾想过会在这里的人。
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愤怒,“你来做什么?”
柳桥没有回答,松开了手抚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烧的不算厉害。”
“这还不算……”话说了一半便停下了,压低了声调才到:“晖儿才七岁!”说完,又不争气地哭了,忙抹干了眼泪之后道:“你回去吧,我来照顾晖儿就行了,你不是还要准备去西南吗?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柳柳……”
“你走啊你!”柳柳喝道。
柳桥看着女儿半晌,最终起步离开。
“你站住!”柳柳忽然叫住了她,“他是你儿子,是你亲生的儿子,他病了,你该照顾他的!你应该照顾他的!”说完,便走过来,拉着她,“你过来,你照顾他!你来照顾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自己都不管,我管来做什么?我不管了!”说完,甩了手便走了。
柳桥看着女儿匆匆而去的背影,笑了笑,看向儿子,“你姐姐这性子啊……”
……
柳柳这次是真的不管了,出来之后便一直没有进去,晖儿是她生的,就算她再不喜欢,再讨厌也是她生的,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管?!
恨爹又如何?
恨爹晖儿就不是她儿子了?
她儿子病了,本来就该她来照顾!
这股狠心的劲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最终还是忍不住进去了,脚步轻轻的,不知道是生怕惊扰了休息的人,还是不愿意让母亲发现。
她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的,可是,当她看见了床边的身影,却是怎么也挪不开脚,记忆中,她从未见过娘这般守着弟弟,便是三岁那年晖儿出水痘也是如此。
那日母亲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耳边。
她说,她累了。
她说,她怕是撑不下去……
“娘……”心里忽然涌现出来的不安让她急忙冲了过去,紧紧地抱着眼前的母亲,“娘,你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
柳桥拍着女儿的背,“傻丫头,娘怎么会丢下你们?”
“可我害怕……这般多年,娘几乎不管我们……更从未管过弟弟……现在……娘,我怕……我怕你忽然对我们这般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说不出来。
她怕,在美好之后,便是厄运。
就跟当年娘怀了弟弟,爹却……
“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你去西南到底有多危险?娘,皇帝舅舅很重要,可是,你跟更重要!娘,别去好不好?”
“娘没事。”
“你说谎!”柳柳不信,“如果没事,你好端端的对弟弟这般好做什么?你好端端的说什么累了,说什么撑不住了?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长大了,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娘只是累了。”柳桥仍是道。
“娘——”
“真的只是累了。”柳桥继续道,“还有便是,娘厌倦了如今的这些生活了,这一次去西南,能找到解药是好,找不到,娘也不希望你皇帝舅舅继续受苦,还有这大周的江山,也需要有人继承,柳柳,娘只是累了而已。”
“可是……”
“娘知道你担心娘,可是西南娘必须去。”柳桥打断了女儿的话,“不仅仅是为了你皇帝舅舅,为了他的江山,也是为了你,为了娘的柳柳,你长大了,不该再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
“别说了。”柳桥没有给女儿说下去的机会,“别吵醒你弟弟。”
“我求你也不行吗?”
“柳柳,听话。”
柳柳猛然站起了身,什么也没说地转身跑了出去,听话听话,又是听话,她连一句真话都不肯告诉她,让她如何听话!
……
晖儿的病好的很快,只是,在他醒来之后,守了他一夜的母亲却已经离开了,便是从宫人的口中得知了母亲照顾了他一夜,也仍是不信。
“姐,娘真的照顾了我一晚上?”
柳柳看着弟弟想高兴又害怕是假的神情,心里苦涩万分,“是真的。”
“那娘……娘答应我了?”
柳柳摇头。
晖儿笑容僵住了,好半晌才咬牙道:“那我再去求!”
“没用的。”柳柳阻止了他,“她不会听我们的。”
“可是……”
“这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姐……”
“听话!”
晖儿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
而柳柳,在说出了听话两个字的时候,不禁自嘲起来,听话……听话……她果真是柳桥的女儿!
没错!她是柳桥的女儿,怎么能够这般轻易便放弃?就算阻止不了她,但是也要弄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去西南!
为了皇帝舅舅大周江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为何忽然间对他们这般好?
没有任何的原因,只是因为累了?
她如何相信?!
从母亲口中得不到消息,只能从她身边的人下手,第一个自然便是知秋,只是,这个过程也是艰难,最后,几乎以死相逼了,方才得到了答案。
“知秋姑姑……你……你说是真的?真的有爹的消息?”
知秋神色却是凝重,“目前苗族的族长跟长公主有些渊源,他很很清楚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感情,所以,很可能是一个局。”
“局……”柳柳激动的心情凉了大半。
“嗯。”知秋道,“单单是解药未必能够请的动长公主,可是若是加上了驸马的消息,那就更有把握了,如今大周是长公主掌权,若是除掉了长公主,大周必定大乱。”
“可能够让娘相信的线索……”
“郡主。”知秋叹息道,“这般多年了,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出现这些线索?”
柳柳抿紧了双唇,许久之后方才继续:“娘……她相信吗?”
“奴婢不知,只是……”知秋的话顿了顿,方才继续,“当苗族送来这些消息的时候,长公主很冷静。”
“怎么会……”
“郡主。”知秋犹豫了会儿,“这般多年……长公主过的很艰难……过多的思念与感情……只会让她更加的痛苦……”
“你的意思是……娘……娘她对爹已经……”
“奴婢不敢揣测长公主的心思,不过有一点奴婢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此次西南之行后,长公主会改变对晖儿少爷的态度的,或许,她还能当一个好母亲。”
柳柳咬着牙沉默许久,“可我还是希望是真的……知秋姑姑……我也不相信娘会磨光了对爹的感情……他们经历了这般多……知秋姑姑,我一直一直希望有朝一日,爹会回来……”
知秋沉默。
三月,春暖花开。
筹备了整整一个月的西南之行,在三月初三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启程了。
“娘!”柳柳提着一个食盒冲了过来,拦住了正要登上马车的母亲,“这是我亲手做的生辰蛋糕!你拿着,等你回来了我再给你补过生辰!”
柳桥一愣。
“今年是你四十岁的生辰,是大寿!”柳柳笑着,声音却是哽咽,“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柳桥伸手接过了食盒,笑道:“好。”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柳柳站在皇宫的角楼上,远远地目送着,就在刚才,其实她还想说,娘,把爹一起带回来。
可是,不能说。
“娘,柳柳想一家团聚……”
“姐。”晖儿伸手牵紧了姐姐的手,“我们一起等娘回来!”
柳柳弯下腰,抱着他,“嗯,我们一起等娘回来!”还有爹!爹,如果你真的**我们疼我们,便跟娘一起回来!你还没见过晖儿了!
……
宜州,西南边陲之地,虽名为州,却是一个与京城差不多大的小城,自然,没有京城的繁华,而且,满目可见战火的痕迹。
昔日易之云从军之时本该来却没来成的地方。
却不想在二十多年后,她来了,以长公主的身份,带着杀戮而来。
“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的仪仗没有进入县城,而是直接进了边境线上的军营,亲自来迎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守边疆多年的万将军,永和公主的驸马。
与承平帝年岁相差不多的万将军可以说是老将了,不过岁月的流逝并未带走他征战沙场的雄风,便是头发斑白了,精神却仍是抖擞。
“姐夫不必多礼。”柳桥下了马车,身上繁复的衣裙已经换成了简单的装束,便是连发髻也梳的极为简单,淡淡笑道:“有劳姐夫亲来迎接了。”
“末将不敢。”万将军笑道,“营帐已经准备好了,长公主这边请。”
柳桥颔首,起步往前,“本宫入住军营可有不妥?”
“长公主为国事而来,自然无不妥。”万将军道,“而且,军营比城里将军府更安全。”说完,便又道:“不过永和恐怕还过些时候才能见着长公主了。”
“待事情解决,本宫便亲自去向永和皇姐赔罪。”柳桥笑道。
王将军笑道:“永和一直都想着见见长公主这个皇妹,只是开始那几年一直没什么机会,后来……事情一多了,就更没机会了,如今难得有机会,是得好好见见了。”
两人进了营帐,“军中简陋,委屈长公主了。”
“这里很好,姐夫费心了。”柳桥笑道。
万将军道:“商谈事宜末将会安排,长公主这几日先好好休息,等商谈一事安排好了,末将再护送长公主与苗族长相见。”
“嗯。”柳桥颔首。
万将军退了出去。
柳桥起身相送,待将人送走了之后,脸上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长公主的脸色不好,可需要宣太医?”知秋忙扶着主子坐下,问道。
柳桥摇头,“不用,只是太累了而已,休息一下便好。”
“是。”
柳桥揉了揉额头,“找个时间让知春他们来一趟。”
“是。”
柳桥扬手,“你先下去吧。”
“是。”
待知秋退了下去之后,柳桥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香囊,这是随着苗族的所谓国书一起送来的,是当年他走之前,她亲自给他带上了的。
香囊她亲自绣,里面的平安结她亲自打。
做不了假。
可是……
易之云,你真的还活着吗?
可是七年了,你若是活着,这七年又去了哪里?
是跟那十年一样吗?
可是如何断定我还是当年那不顾一切等你一辈子的傻丫头了?
……
军营的夜很安静祥和,可在这祥和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一处又一处的暗哨,只要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些人的眼。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
深夜子时,一道人影躲过了一处又一处的暗哨,直接到了主将的营帐,而此时,主将的营帐内并未熄灯,营帐的主人万将军甚至没有卸下白日的盔甲,像是知道有客人会来似的。
那人影入了营帐,烛火之下并未暴露他的真容,因为除了眼睛和双手之外,他全身都包裹黑色的夜行衣中。
“为什么不阻止她来!”
黑衣人一进来,便沉声质问。
万将军放下手里的兵书,“本将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来,而且,她是为了解药而来!”
“我说过我将解药拿到手,你为什么不给我多些时间!”
“不是我不给你时间,而是苗人不给!”万将军道,“况且,如果不是皇上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她也不会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前来!”
黑衣人沉默,只是眼瞳之中仍是可见愤怒。
“不管怎样,她已经来了。”万将军道,“她既然敢来,便必定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你无需太过担心,况且,本将手下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护不住她?”
黑衣人沉默半晌,“那请万将军务必保护好她!”说完,转身离去。
“她就在军营中。”万将军道,“你真的不去看看她?”
黑衣人脚步顿住,身子也同时一颤,半晌,道:“她平安就好!”
“这些年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据我所闻,她过的并不好。”万将军继续道,“平安是平安,而且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只是,这些于她来说好与不好,老夫想你应该最清楚。”
黑衣人攥紧了双拳,许久之后才道:“你应该知道我不见她比见她更好!”声音低沉而沙哑,说完,起步离开。
人影避过了暗哨出了军营,随之与另一道人影碰上,须臾的停顿之后,两人随之交手,不过几招过后,便停下来了。
“你为何在此?”
“知秋发出信号,让属下来见长公主。”
“你……见到她了?”
“属下正要去。”
黑衣人沉默,许久许久,方才继续开口,“别让她看出端倪!”声音缓慢,似乎说的很艰难。
“……是。”
……
另一道人影避开了处处暗哨,进了另一座营帐,同样是未曾熄灯的营帐,不过这回,这人虽穿黑衣,但是却并未蒙面。
“知春参见长公主。”
柳桥微笑颔首:“起来吧。”
“谢长公主。”知春起身。
“这些年辛苦你了。”柳桥笑道,“知夏可还好?”
“属下两人都还好。”知春道,“谢长公主关心。”
“那就好。”柳桥笑道。
知春抬头:“不知长公主召属下过来有何吩咐?”
“本宫方才到宜州,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柳桥笑道,“只是有些不放心你们,才让你们过来见见,如今见你们无恙,那本宫就安心了。”
“多谢长公主关心。”知春回道,眼底却闪过了一丝疑惑,“长公主要属下等查探的事情,属下已经有了线索,长公主可要……”
“你与万将军可有联系?”柳桥却忽然问道。
知春一愣,“属下两人奉命入苗族以来一直处处小心,并未与万将军表露过身份,亦未联系过。”
“是吗?”柳桥还是淡淡笑道。
“不知长公主为何这般问?”
“没什么。”柳桥笑道,“你既然没跟万将军联系过,那这军营的防卫实在有待改善。”
知春心中一凛,“长公主……”
“不过以你们的武功,倒也不能完全怪军营防卫不好。”柳桥继续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有其他的事情,本宫会让知秋联系你。”
知春迟疑会儿,“长公主,关于驸马的消息,属下查到了一些线索……”
“本宫累了。”柳桥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知春看了她会儿,低头,“是,属下告退。”
“奴婢服侍长公主休息。”待知春走了之后,知秋上前道,虽然觉得主子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多问。
柳桥抬起头看着她,“知秋,本宫有些冷。”
知秋一愣,这已经是五月中旬的天了,而且这西南又是温热的气候,“长公主可是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用了。”柳桥却道,“本宫只是觉得冷而已,冷进了骨子里一般。”
“长公主……”
“别这般叫我!”柳桥忽然厉色道。
知秋更觉不对劲,“主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桥收起了厉色,“只是觉得冷,好冷好冷……”
“你奴婢给主子添火炉?”
柳桥看了看她,笑了,“没用了。”
“主子……是不是知春哪里不对?”
柳桥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往屏风之后的睡榻走去,“我累了,该好好休息了。”
知秋心里有些不安,可是如今主子不说,她也没有法子,只能好生伺候。
……
夜,更深了。
知春走出了军营,没有意外地见到了方才相遇的黑衣人并未离去,整了整神色,上前,“爷……”
“她……”黑衣人一句话却说得极为的艰难,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得,“可还好?”
“长公主一切都好。”知春回道,“只是……长公主似乎发现了。”
“什么?!”黑衣人大惊,“我不是让你小心,怎么会……”
“长公主召属下前去,似乎就是为了试探。”知春道,随后将见面的情况一一说出。
黑衣人沉默,许久许久,方才苦笑道:“她啊……”说出了两个字之后,便不再说下去。
“如今该如何做?”
黑衣人又沉默许久,“什么也不要做,做好她交给你的任务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黑衣人沉声下令。
知春看了看他,随后,低下了头,“是。”
沉默,在黑夜中蔓延,许久,黑衣人低沉开口:“你先回去。”
“爷,今天是……”
“我有分寸。”黑衣人不等他的话说完便道。
知春应道:“是。”
随着知春的离去,周围恢复了安静,便是连山林草丛也坠入了梦乡,寂静的没有一丝的声响,黑衣人并未离去,静静地望着远处燃着火把的军营,一直站着,任由着深夜的黑暗将他吞噬,直至,黎明的到来,淡淡的晨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却只是照出了一身的冰凉。
那裸露在外的双眸中,有着极深的隐忍与刺骨的思念,然而,最终归于决绝,在深深地凝望了前方已经生气了炊烟的军营一眼,转身往西面的丛林奔去,最终在丛林深处的一处竹楼停了下来,却不是寻常的停步,而是整个人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跌倒在了地上。
撑着地面的手五指抠进了土里,一点一点地站起,双眼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泛起了猩红,踉跄地艰难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连同二楼的楼梯。
这竹楼与当地苗人居住的屋子一般,底层空着,用来饲养家畜,而上层方才是日常居住之地,连同二层的楼梯并不长,可他却是走了整整一刻钟。
待走到了居室的门口,背脊上的黑衣依然被汗水浸湿。
手,推开了竹门,没有意外地见到里面坐着一个人,身上穿着的是苗人的服饰,不过脸庞却蒙着一张轻纱,将眼睛一下的脸全部遮盖,而那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睛,浸满了怨毒。
黑衣人像是没有见到她似乎,忍着痛苦往往屋内一旁的床榻走去。
“你是不是去见她了?!”女人起身,面容狰狞地质问。
黑衣人没有理会她,径自走到了床榻边,坐下,抬手扯落遮盖了容貌的黑色面纱,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可怕的脸。
若是柳柳在此,必定惊喜若狂。、
就算脸苍白的可怕,便是因为忍受痛苦而狰狞,便是那两鬓的鬓发有了花白之色,可她还是可以一眼便认出来的!
是她爹!
是易之云。
朝阳穿过竹楼的窗户照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更加的透明,他看向怒然站起质问他的女人,嫌恶道,“滚。”
很轻的一个字,可仍是那般的伤人。
女子疯魔了一般冲到了他的面前,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膀,那双浸满了怨毒的眼眸有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愤怒与憎恨,“易之云,你还想着她!你居然还想着她——”
“滚——”易之云猛然扬手,将人给推开。
女子闪避不及,整个人往后跌倒在了地板上,脸上的面纱也随之落下,露出了一张毁了一半的脸,那脸上的伤痕,便是已经愈合,却还是可以看出是烙铁的印记。
不过虽然毁了半边的脸,可仍旧是可以分辨出女子的身份。
正是秦霄口中依然死去的云柔。
她慌忙地将面纱重新戴好,遮盖住了那可怖的疤痕,紧张地看向易之云,生怕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嫌弃一般,可是,当她看向了他的眼睛,心里的慌张顿住转为了怨毒,转为了恨意,原本摁住了面纱以防它再次掉落的手一扯,那可怖的脸又一次暴露在阳光之下。
“很可怕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她厉喝道,狰狞的神色让那张本就可怕的脸更是如鬼一般,她再一次冲上前,擒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字地道:“我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的!我为了救你,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够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你为什么就不肯**我?!为什么?!我有什么比不上柳桥?我有什么比不上她?!当初不惜一切代价救你的人是我!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我!她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你就是**她不**我?!我有什么比不上她——”
“滚——”易之云的脸色却是没有半丝的转变,仍旧是那般的冰冷,“滚出去——”而这次说完了话之后,身体随之痉挛,一口艳红的血吐了出来。
云柔布满怨毒的眼中多了癫狂之色,“很痛苦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去见她,我就给你解药!易大哥,只要你不去见她,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就给你解药,我就帮你解除痛……”
“滚——”易之云沉声一喝,同时再一次将人给推开,而代价便是又一次的呕血。、
云柔这次没有摔倒,只是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一字一字冰冷无比,“你宁愿痛苦至死也不愿意答应我?就算是说谎偏偏我也不愿意?!”
易之云没有说话,只是那冷漠已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回答。
“为什么?”云柔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子仰视着他,这本是最卑微的姿态,可是配上了那张狰狞的脸,配上了眼里的怨毒,只让人觉得瘆人,“因为我这张脸吗?还是因为我不干净?”说完,不等易之云回答,便又道,“可是易大哥,我是为了救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被那些畜生糟蹋——”话落,猛然起身再一次拽住了他的肩膀,靠近了他,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怨毒,“你以为柳桥又有多干净?!你不在的这些年,她恐怕不知道爬了多少男人的床!她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大周朝堂的那些男人岂会听令于她?易之云,她早就被其他男人睡烂了——”、
“你闭嘴!”易之云倏然大怒,扬手狠狠地摔了她一个巴掌,而震怒过后,便是又一次的呕血,然而这一次,却并未让他停下手,他半跪在了地上,伸手掐住了被他打落在地的云柔,猩红的眼瞳中满是杀气。
云柔却并无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畅快与恣意,“杀……了……我……她也……被……被人……睡……睡……烂了……”
易之云眼底的杀意更浓,手中的力度也随之加重。
云柔的脸由苍白转为灰白。
“住手!”随着一声怒喝,易之云被一道劲道给踢翻,力度大的将床榻也给压垮了。
“小姐!”出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愤怒而关心,他身上穿着苗人的服饰,不过却也不是苗人,而是当日在太子府坚持带云柔走的男人,“小姐,你没事吧?”
“谁让你伤他!?”刚刚在鬼门关边走了一圈的云柔却是扬手给了男人一个耳光,“谁让你伤他?!”
男人眼底的关切淹没在了深沉之中,“他想杀你!”
云柔没有与他争辩,而是跌跌撞撞地起身冲到了易之云面前,慌忙地去扶他,“易大哥……”
“滚——”便是已然奄奄一息,可仍是推开了她。
云柔只觉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揉碎成了千百片,含泪悲痛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你有什么比不上她?我有什么比不上她——”
“你……根本不配……与她相比……”
云柔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
不是什么地方比不上!
而是根本不配跟她比!
根本不配——
“不配……不配?”她踉跄地站起身来,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呵呵……不配……呵呵……”
“小姐!”
云柔甩开了上前来搀扶她的男人,死死地盯着易之云,“是不是只有她消失了,你才肯看我一眼?才肯对我有一丝的怜**?”
易之云眼底迸出了冰冷的煞气,“你敢——”
“你怕了?你怕了是不是?”云柔连忙跪坐下身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易大哥,你怕了是不是?那你答应我不离开我,我就不动她,只要你答应我不离开我,我就不杀她!”
易之云睁开了她的手,“如果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云柔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又一次碎成了千百片的声音,“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呵呵……”笑了半晌,随后,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好!那我就看看你如何将我千刀万剐!”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了易之云,“解药,吃吧。”
易之云不动,眼底的杀意也未曾褪去。
“吃啊!你不吃解药怎么将我千刀万剐?”云柔笑着道,却是瘆人无比,“哦,不是,是先看我如何将你心**的妻子弄死!”说完,不待易之云发作,便道:“也不对!她现在可是大周的监国长公主了,我哪里有本事杀她!而且,弄死了她,也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不如这样吧,就让她跟大周皇帝一样,一辈子躺在床上?”
易之云直接动手,不过还未碰到云柔,便又被踢翻。
云柔又爬了过去,伸手抱着他。
易之云即便再不愿意此刻也没有力气推开她。
“易大哥,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杀她了,不杀了……你别生气……”云柔轻声说着,便像是在哄着孩子一般,“只要你不去找她,只要你不见她,我就不杀她了!易大哥,我不杀她了,你别生我的气!来,来,快把解药吃了!吃了解药你就没事了!就会没事的……”说着,便将手里的药丸塞进了易之云的嘴里,“易大哥,我真的真的很**你,真的很**你,你也**我好不好?”
易之云没有回答,而是呕出了一口血,连同那方才被她塞进嘴里的药丸一同呕了出来。
“易大哥!”云柔慌了,“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对那男子喝道:“快拿解药来!”
男子眼底仍是一片无底的幽暗。
“快——”云柔狰狞喝道。
男子垂下了眼眸,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药丸,走到了易之云的面前,蹲下伸手擒住了他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随后,一击他的胸膛。
易之云身子痉挛了一下。
“你干什么?!”云柔勃然大怒。
男子一字一顿,“让他将药吞下去!”
云柔方才作罢,抱着易之云便又是一阵温柔低语,“……易大哥,我真的很**很**你……”只是得到的却是依旧冷漠的回答。
“滚……”
云柔温柔的神色一顿,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男人,这个她**了半辈子,付出了一切去**的男人,可是,他对她始终这般的残忍!
“我不生气!易大哥,我不生气!”温柔依旧继续,可是却是温柔的令人战栗,“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你气我前些年那般对你,那般折磨你,更气我给你下毒,可是易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要看到你眼底的厌恶,只要看到你在想着柳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易大哥,我很努力恨努力地控制自己了!你看,这两年我不是不再关着你吗?我不再关着你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给你解毒,可是不行啊易大哥,如果我给你解毒了,你就会走的!你就会回到她的身边的!易大哥,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有你了!只有……”
话还未说完,身子便被推开了。
易之云撑着身子靠在了竹墙上,喘着气道:“云柔……我……这辈子……最后后悔的……就是当日……护了你……”
这般多年,云柔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许多伤人的话,可是却都没有如今这句话这般让她撕心裂肺,当初那些生死与共的日子,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最幸福的时光,可是,他却无情地毁去。
后悔?
后悔?
哈哈,后悔!
可是,后悔又如何?!
又如何?
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她,是她!
“你后悔又如何?这辈子,只有我能陪着你,你身边也只能有我!”她站起身来,一字一字地道,“易之云,不管你**不**我,甚至恨我,我都不会放过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易之云无声冷笑。
“她来了又如何?她来了,你也只能是我的!”云柔继续道,眼里再次生出了怨毒,“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抢走你!绝对不会!”说完,又忽然笑道:“你没去见她吧?如果你去见了她了,怎么还会回来?她怎么还会放你回来?如果她放你回来了,那便是说她不要你了!易之云,不管是哪种,最终都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往后的每一日,陪在你身边,守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我云柔——”
易子云仍是没有说话,依旧冷笑着。
云柔只觉胸腔要被一股烈火给烧毁了一般,可是却再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愤怒还是悲伤,她只是觉疼,骨肉寸断的疼,疼的她几乎想要抱着眼前的人一起死!
“小姐!”身边的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云柔侧过身,眼神有过一瞬间的迷茫,随后,忽然间冲了出去。
男人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易之云,便追了出去。
两人离去,屋内恢复了平静。
易之云没有起身,依旧依靠着墙壁坐着,身体因剧毒而起的痛苦已经渐渐消失,至于因伤而起的,如今至于他,已然算不得什么。
“阿桥……”
他看着窗外越来越烈的阳光,低喃着这个支撑他走过无数痛苦无数折磨的名字,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让他几欲窒息。
她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可是,他却不能见她!
阿桥……
“爷!?”知春冲了进来,在见到了易之云的情况之后,面色一惊,连忙冲了过来检查着他的伤势,“爷,你如何了?”
易之云压下了心中汹涌的思念,摇头,“没事……”
知春确定他受伤不重,这才放心,只是这般的情况若是继续……“爷,不如将事情告知长公主……”
“不行!”易之云没等他说完便厉声阻止,“绝对不能告诉她!”
“可是……”
“如今她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易之云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告诉她……只会让她陷入更加艰难的处境……更何况……这毒……如果解不了,她便又会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知春……我不能让她再经历一次……”
知春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是坚决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告诉她……她安好……便好……”易之云说的很艰难,这个决定是他做的,可是,最痛苦的人也是他。
他真的很想很想她,即使只是见一面,也好。
可是不能!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去见她,他不能让她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玉飞阳……他让她来……绝对不怀好意……还有云柔……她也一定会从中作梗……知春……”他伸手握紧了知春的手,“一定要保护好她!”
知春压下了心头的酸涩,“爷放心,小人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长公主!”
“好……”易之云笑了,却满是悲凉。
……
“啊——啊——啊——”林子的深处,云柔像是疯了一般撕扯着眼前的灌木丛,毁了半边的脸,狰狞的神色,若不是在阳光之下,说是鬼也不会有人怀疑。
一旁,男子静静地站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说,眼瞳依旧幽深不见底。
许久许久,不知道是力竭了还是发泄够了,云柔停了下来,一身狼狈地坐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
她真的很**很**他,真的很**——为什么就不能**她一些,为什么他可以那样**柳桥却不肯分一点给她!
她可以不跟她抢的!
可以的!
可为什么他连一丝一毫也不肯分给她!
她做的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不——”眼泪停了下来,眼眸的怨毒一点一点地加深,“我不能没有他!不可以没有他!他不能离开我——”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你帮我!帮我!”她踉跄地起身走到了男人的面前,“我不能没有他!”
“他已经在你的身边,只要他身上的毒一日不解,他就一日都离不开你!”
“不够!不够!”云柔情绪有些癫狂,“她来了!她来了!她一来,他整颗心都去了她那里了!就算他不去找她,可是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她!只有她!”
“你让我去杀了她?”男人问道,不待她回答便哂笑:“如今的柳桥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易夫人了,她是大周的监国长公主,别说是我,便是阿赛因也未必能够杀的了她。”
“不!不能杀她!不可以——”云柔却是道,“柳桥不能死!她死了,易大哥一定会去陪她的!她不能死!”
“那你还想如何?”
“孩子!”云柔的眼底迸发出了两簇亮光,双手死死地抓着男子的手臂,“只要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就算不**我也不会不要我!”
“孩子?”男子笑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笑,“又下药?那两年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可不管你下多大分量的药,他宁愿自残也不碰你。”
云柔的脸因为这话而猛然扭曲了一下,可是,却仍是不愿意放弃,“你帮我!帮我找其他的药!还有能让我有孩子的药!你能帮我的!你一定可以帮我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男子反手擒住了她的双肩,一字一字地问道。
“你帮不能帮我?!”云柔却是怒极叱喝,“你说过你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帮我的!你说过的!”
“为了这个男人,你还作践不够自己吗?如果你父亲在天有灵知道这些,他会如何?”
云柔猛然推开了他,“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我要我跟他孩子!只要我有了孩子,柳桥就不会要他了的!柳桥不要他了,他就不会离开我的!只要我有他的孩子,只要我有他的孩子——”说完,猛然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我真笨!真笨!为什么这般多年都没想到这个?为什么到现在才想到?只要我有了他的孩子,柳桥就不会要他的,那他就只有我了!对!只要有孩子,只要有孩子,什么都可以!”
再一次攥紧了男人的双臂,哀求道:“我求求你,帮我好不好?帮我去找药好不好?你去找那个阿赛因,去找他拿!他一定有的!他一定有这种药的!我求你,你帮好不好?”
男人僵着脸,始终没有答应。
“你不帮我是不是?你不帮我?好!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找他要!”云柔松开了手,一字一字地喝道,随后,快步离开。
“我帮你!”男人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般。
云柔转过头,笑了,笑的异常的灿烂,也异常的狰狞……
……
呼和寨是苗族离大周最近的寨子,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呼和寨一向都是苗族对大周作战的最前线指挥部,尤其是在双方关系恶化之后,更是如此。
自各族联盟成立之后,呼和寨几乎成了各族族长商议大事之地,而各族的将士也都在附近驻扎,不过这种情况在联盟出现矛盾之后,开始有了变化。
呼和寨地处苗族境内,又是苗族的寨子,众人各怀心思,自然便没了之前的信任,不但各族的族长不再居住在寨子中,便是手下的将士,也开始渐渐地往自己的领地中回撤,生怕遭了暗算回不去似得。
时至今日,呼和寨已经没了之前的鼎盛。
不过,在苗族向大周发出邀请之后,呼和寨又一次热闹起来,除了苗族的族长以及族中长老到来之外,其余的联盟成员也派人来了,自然,主要是为了看看苗族到底搞什么鬼。
这虽然是热闹了不少,但是因为都各有心思的,气氛却是紧张。
寨子议事厅
待又一个其他族派来的人被打发了之后,一个身穿苗族服饰的女子面带怒色地从议事厅后面的小花厅内走出,对坐在首位上的男子道:“哥,这些人太过分了!”
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台州的风琳琅,而坐在首座上的,自然便是当日的海盗玉飞阳。
“联盟不能破!”玉飞阳神色平静,并未有一丝的怒意。
风琳琅也不是当年那任性的丫头,这些年他们经历无数生死方才走到这一步,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便不会动怒,“若不是哥你,他们还在大周的脚底下苟延残喘!”
“是我失策了。”玉飞阳道,“没想到大周竟然能熬过那些风波。”
风琳琅眯起眼,“哥,杀了她,大周必乱!”没有点名道姓,可是至于杀谁,却是不言而喻。
玉飞阳却是沉默。
“哥。”风琳琅眯起了眼,“你不会真的不愿意杀她吧?”
玉飞阳看着她,“的确,我不想杀她。”
“为什么?!”风琳琅大惊,“哥难道真的看上了她不成?这般多年哥不愿意成亲,难道就是为了……”
“琳琅!”玉飞阳沉声喝止了她的话,“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哥——”
“够了!”玉飞阳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最近呼和寨有些不太平,你先回神寨!”
“哥!”
“琳琅,这次与大周的会盟事关重大,你不要在这里胡闹!”玉飞阳声音沉了几分,“先回去!”
风琳琅被他想训小孩子一般教训,气的面色发白,“我走,这行了吧!”说完,怒极而去。
看着拂袖而去的身影,玉飞阳拧紧了眉头,半晌,唤来人,“去告诉云崖,三日之后来取他想要的东西!”
“是。”
……
竹楼的夜,永远都是漫长而寂静的,易之云站在了门外的栏杆前,目光始终凝视着东方,大周军营所在。
服用了解药,休养了两日,伤势好转不少,气色也好了不少。
只是,没了痛楚,便再没有其他可以转移他的思念。
尤其是在这般的夜晚,尤其是她就在前方。
“阿桥……”
“人就在那里,既然如此舍不得,为何不去见?”一道森冷的声音传来。
易之云不必去看来人就知道是谁,收起了泛滥的思绪,转身冷然道:“怎么?要来为云柔出气?”
不是别人,正是云柔身边的男人。
云崖。
“你该死!”云崖冷冷开口,“若不是你,她也不至于走到这般境地!”
易之云笑了,“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得如斯田地!”
云崖周身生出了一股暴戾之气,仿佛下一刻便要让眼前之人身首异处。
只是,易之云却丝毫没有受影响,或许这般多年下来,他已然习惯,“如果不打算动手,在下不奉陪!”说完,转身便要入屋。
“你一直在为大周皇帝找寻解药。”云崖开口,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这一年多来,你频频与大周那边接触,即使做的很隐秘,可是这是苗人的地方,你认为苗人会不知道?”
易之云转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身上的毒一样出自苗族。”云崖却道,“而将毒药给我们的,正是如今的苗族族长阿赛因,或许你觉得叫他玉飞阳更为熟悉。”
易之云眯起了眼。
“很好奇这些年为何他明明知道你在苗族却不动你吗?”云崖继续道,“因为小姐保住了你,因为玉飞阳想利用她父亲留给她的势力,你才活到现在,或者说,才一直没有被利用来威胁你的妻子!”
“你到底想如何?”
“每个月的解药都是玉飞阳让人给我的,而据我查之,这种毒无法彻底解除,只能靠着每月的解药吊着命,可即便如此,毒素仍是会渗入五脏六腑,我想,你也应该是察觉到了,所以宁愿自己在这里想着念着,也不敢去见她!”
易之云的气息陡然转冷。
“你迟早会死。”云崖继续道,“可是我不能让小姐陪你一起死!所以,我想来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小姐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不可能!”易之云厉色拒绝。
云崖笑了,“你放心,别说你现在生不出孩子,就算可以,你也没资格让小姐为你生育子嗣!”顿了顿,又道:“我不过是想让你陪我演一场戏罢了,演好了,我可以确保小姐不会去动你的妻子,甚至可以帮你寻找大周皇帝所需要的解药!”
“我为何要与你交易?”易之云冷笑:“云柔根本没有能力伤的了她,至于解药,我如何信你?”
云崖继续道:“那如果我将你的消息告诉你妻子呢?”
易之云神色一狞。
“你不去见她,不想让她知道你还活着,不就是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云崖继续道,“易之云,作为一个男人,你对你妻子的深情的确很令人佩服,可是你对另一个女人却是绝情的不配为男人!小姐的确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是若没有她,你早就死了!”
“所以我该感激她?”易之云嗤笑。
“你的确该感激她!当年若不是老爷舍命救你们,你们根本逃不出来!老爷将小姐托付给你们照顾,可是你们一个根本不将她当人,一个折磨的她生不如死!易之云,来日下了黄泉,你有何面目去见老爷?”
易之云没有反驳。
“只是一场戏,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损失!”云崖继续道,“我只是希望小姐能够活下去!”说完,又道:“原本我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可这般多年,你也算是一个铁汉子,即使是还了小姐为救你牺牲自己的人情,你也该答应!”
易之云仍是没有回答。
“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云崖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若是你不同意,我也一样会做,不过,来日你死了之后,你的妻子将会知道你在这世上除了她所生的一儿一女之外,还有一个孩子,我相信小姐也一定会想孩子认祖归宗的!”
“你——”
云崖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我同意!”易之云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可除了寻找解药之外,你还需要帮我一个帮!”
“说!”
“我要你所有的势力!”
云崖眸子一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要他的势力,绝对不是收为己用,而是毁灭!
易之云冷笑,“怎么?舍不得?还是云柔不值?”
“你——”云崖面色阴沉。
“这就是我的条件,答应与否,在你!”
“好!成交!”
……
永安长公主抵达,这让大周边陲的防卫更是严密,而她所在的军营更是如此,而便在永安长公主抵达军营三日后,苗族派来使臣,言他们族长将于三日之后为永安长公主接风洗尘,地点,大周来定。
将地点交给大周来定,便是说是真心诚意要为贵客接风洗尘,当然,也是不怕大周使诈。
“长公主可要应邀?”
柳桥却是沉默,只是不像是在思考着这件事,反倒是有些失神,仿佛是在想着其他的事。
万将军皱眉。
“主子……”知秋低声提醒。
柳桥抬起头,淡淡道:“既然他们如此有诚意,本宫若是不应岂不是落了下乘?”
“如此,末将便去安排。”万将军道。
柳桥颔首,“有劳姐夫。”
“这三日长公主若是有时间,不如进城去看看永和公主,她一直念叨着你。”万将军道。
柳桥笑了笑,“还是改日吧,本宫有些累。”
万将军看了看她,“既然如此,长公主便好生休息。”
“姐夫也辛苦了。”柳桥笑着继续,“这一年来,西南呈报上来关于苗族的情况十分详细,想来姐夫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万将军神色微变,“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姐夫自然是尽职尽责,不过若是没有那些为大周甘愿隐姓埋名潜伏他乡的勇士,想来姐夫便是想尽责也难。”柳桥继续道,神色没有一丝的异常,“本宫难得来一趟,想见见这些勇士,不知姐夫可否能安排?”
“这……”万将军沉思会儿,“若是长公主想见,末将自然能安排。”
“好。”柳桥微笑道,“本宫最想见的还是那将苗族族长底细查的如此清楚的这位勇士。”
万将军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此人如今仍在苗族,一时半会恐怕难以召回。”
“是吗?”柳桥笑了笑,“那还真的是遗憾了。”
“若是长公主真的想见,末将也可以安排。”
“不必了。”柳桥笑着道,笑容却似乎添了一丝的凉薄,“既然还在敌后,贸然回来一个不好便会泄露身份,本宫岂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好奇而折损了大周的好儿郎?”
“末将谢长公主体恤。”
柳桥看着他,神色严肃,眼瞳却是深不见底:“劳烦姐夫转告此人,便是本宫感激他为大周做出的贡献,待他荣归之日,朝廷必定重赏。”
“是。”
待万将军离开之后,营帐内又一次恢复了安静,安静的有些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低头沉默的柳桥忽然抬头,对一旁眼带担忧的知秋道:“去备马,我们出去。”
“主子要去何处?”知秋问道。
柳桥道:“备马就是了。”
知秋还想问,可是却见她起身往后面的卧室走去,看着那背影,心里的担忧更浓了,主子不对劲,这是这几日她得出的结论,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出来!就算这次危险重重,可这般多年下来,对主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主子到底怎么了?
……
“你说什么?!”当万将军接到柳桥离开军营的消息,猛然站起,“走了多久了?带了多少人?”
“根据营门守卫禀报,只有长公主跟长公主的近身护卫,走了大约一刻钟!”
万将军一脸铁青,“备马,追!”
……
两匹快马在道上飞驰着,方向是冲着苗族的领地而去,知秋越是跑越是心惊,在决定不顾一切拦下主子的前一刻,柳桥停下了,随后策马上了一侧的山坡。
山坡之下不远处,便是苗族的边境。
那里虽没有驻扎将士,但是却是明显地树立了一排栏杆,常常的栏杆仿佛一道利刀一般,将这片本该一体的土地切割成了两边。
越过了线,便是另一个世界。
“主子,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知秋一边戒备着一边劝说道。
柳桥却没有回应,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主子!”
“这里很美。”柳桥却忽然间开口。
知秋一怔。
“很美吧?”柳桥侧身看向她,问道,“是不是?”
知秋看着笑着的主子,不知为何心头酸的厉害,“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奴婢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可只要奴婢能够做到的,奴婢一定会……”
“离京前一夜,萧嵘来劝我,希望我改变主意。”柳桥打断了她的话,侧身继续看着前方的壮丽山河,旖旎美景,缓缓继续,“他跟我说,如果可以,便不要去。”
知秋知道这件事,可却并未在场听他们说什么,这般多年,她几乎寸步不离主子,不管是商议多大的事情她都在,唯有萧嵘有时候例外。
她知道这个例外是因为什么。
因为萧瑀。
当年萧瑀死后没多久,萧嵘便回京了,除了给萧瑀办了丧事之外,还求了复出,主子同意了,让他重新任了兵部尚书。
这些年,他也帮了主子许多。
而如无意外,再过两年,待内阁有人致仕,他便会入内阁。
“萧大人对大周忠心耿耿……”
“他不是为了对大周的忠心而回来。”柳桥却是打断了她的话,“而是为了他的儿子。”
知秋一愣。
“萧瑀给他写信,求他回来帮我。”柳桥继续道,低头捋了捋坐骑的颈脖毛发,“他呆在朝堂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应他儿子所求护我周全。”
知秋心里颇为震动,“萧瑀大人对主子……”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柳桥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当时我没同意,萧嵘问我为何,他说以皇兄的情况,便是找到了解药,也未必真的有用,而我若是出事,大周又会陷入动荡之中,而这一次,未必有人能够震的住,他说在皇兄的心里,大周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让我以江山为重,可我还是没有应他的要求。”她看向知秋,“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秋看着她,“因为驸马?”
“当苗族族长是玉飞阳的消息送到了本宫的案台,本宫心里便一直有一个想法,像是疯了一般,怎么也抹不去的想法……”柳桥笑着道,笑容却是空洞的,空的仿佛一无所有。
知秋先问到底是什么想法,可是见了她的神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柳桥依旧看着前方,仿佛想要一直这般看一辈子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僵着的她猛然调转了马头,沉声喝道:“走——”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更是没有留恋。
知秋怔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虽然还未弄清楚情况,但是主子肯回去,那便是好事!
自然,两人在半道上遇见了追来的万将军。
看着平安无事的柳桥,万将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亲自护送了她回去。
……
三日之后,大周与苗族边境交界处的一处平原,双方有了第一次的会晤,这说是平原,其实也便是双方作战的战场。
这块平原上,洒落了不少大周将士的血,也埋葬了不少苗族男子的性命。
一席酒席,两边对坐。
“多年未见,长公主风采依旧。”
“玉公子却是远胜当年了。”柳桥淡笑道,说罢,又道:“哦,不对,如今该称呼你为阿赛因族长才是。”
“若无玉飞阳,如何会有今日的阿赛因?”玉飞阳却笑道,“况且我与长公主乃旧识,既然是旧识,那以旧称呼相称,更为亲切。”
“既然族长都如此说了,那本宫也不客气了。”柳桥也笑道,举起了面前的酒杯,“本宫先干为敬,感谢玉公子的盛情。”
“不敢!”玉飞阳举杯应道,一杯落后,便又继续:“当日台州一别,未曾想今日再见长公主,已是物是人非了,这般多年,长公主过的可好?”
“有玉公子在,本宫如何能过的好?”柳桥笑道。
玉飞阳也笑道:“长公主这话可是在怪飞阳?”
“岂敢?”柳桥淡淡笑道,“玉公子手里攥着本宫的命脉,本宫如何敢怪玉公子?只是希望玉公子能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别让本宫太过为难。”
“呵呵……”玉飞阳笑了出声,“长公主曾经救过飞阳一命,飞阳怎会让长公主为难?只不过如今飞阳毕竟是苗族的族长,若是过于徇私,恐怕族人不服。”
“是吗?那不知玉公子要如何做,你们的族人才会服?”
“大周皇帝所中之毒的确出自苗族。”玉飞阳却道,“苗族的先祖曾经是山里的药民,曾经世世代代以采药炼药为生,自然,对毒物也是不陌生,甚至曾经一度为了生存,做出了许多毒药,不过后来随了族人壮大,有了其他的营生,制毒又是极其危险,便渐渐少了起来,到了如今,几乎没有几个族人会,大周皇帝所中之毒也是祖传下来的,苗族将其当做纪念先祖的供品,只是不知为何失窃,更不知为何落到了你们废太子的手里,不过,既然毒出自苗族,苗族也不会坐视不理。”
柳桥笑了,“所以呢?”
“如今族里已然没有人会炼这种毒,所以要制作解药就更加困难。”玉飞阳继续道,丝毫没有说谎的痕迹,就算是个人都知道他在说谎,“如今仍旧未曾完成解药的制作,所以,还需长公主再耐心等候些时日。”
“本宫既然来了,便不会在乎再等些时日,只是希望玉公子最后不要让本宫失望。”柳桥笑道。
玉飞阳也笑道:“自然!”
第一次见面,双方愉快散场。
回到军营,万将军便神色凝重地道:“长公主,苗人未必会真的交出解药。”
“这个自然。”柳桥淡淡道,“只是我们除了等,似乎也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说完,看向他,“或者万将军的人可以将解药盗出?”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是万将军听了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想从她的神色中端详出自己心中怀疑的答案,然而最终一无所获,“末将会下令苗族之中的所有探子竭尽全力查探解药一事!”
“如此,甚好。”
“另外……”万将军继续道,“今日苗人并未提出条件,恐怕这个条件不会小!”
柳桥垂了垂眼眸,“解药何等重要,本宫清楚,同样,也不会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
万将军心里随之一凛,他听出了她这话的意思,心里虽然无法接受,可是也无话反驳,皇上昏迷了这般多年,便是有解药救醒他,也未必有多少时日,若是花费太大的代价唤来这几日时光,那便是愧对天下百姓,愧对大周的列祖列宗,只是道理谁都明白,可是,自己忠心了一辈子的人,他却怎么也无法理智对待,“长公主,皇上毕竟是皇上。”
“他是你的主子。”柳桥抬头看着他,“更是我的皇兄,本宫有分寸。”
万将军看了看她,“如此,末将便放心了。”
“姐夫不必如此,你对皇兄的忠心,本宫很清楚。”柳桥继续道,“也正是有姐夫这些忠于皇兄的人,本宫才能走到今日,本宫希望在这最后的关头,姐夫能与本宫同心。”
“末将领命!”
……
在第一次会面之后,玉飞阳又前后相邀了三次,每一次见面的地点都是由大周定,而每一次见面,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是想要跟旧识叙旧。
他不着急,柳桥这边自然也便不能着急。
便在这般无关紧要的会面中,时间一晃,两月过去。
七月下旬的西南,更是闷热难当。
苗族与大周已然会谈了四次,可都没谈出什么结果,这不但是联盟的人觉得不对劲了,便是苗族内部也开始有了议论。
而不知道从哪里又传出了玉飞阳跟永安长公主乃旧识的消息,为这次会谈平添了几分暧昧。
“长公主为何要这样做?!”一大早,万将军便来了营帐,开口便是质问,“你是大周的监国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周,为何要如此自污?!”
柳桥搁下了手中的清茶,淡淡道:“将军的斥候果真了得。”
“永安!”
两人同时转换了称呼,只是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心情。
“去告诉他,若是有什么不满,直接来找我,这般躲在背后算什么?!”柳桥倏然抬手摔了手中的茶杯,原本平和的神色也转为了深沉,厉眸盯着万将军,隐忍多时的情绪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告诉他,有什么不满,来找我——”
万将军神色一变,“你……”可你了许久,都没有接出下一个字,又沉默许久,方才叹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柳桥冷笑,“我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
万将军一窒,半晌之后才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怎么了,但是永安,你如今的身份是大周的监国公主,不管你做什么,都请你不要忘了这个!”说完,躬身一礼,“末将告退!”
柳桥一直站着,面容如同蒙上了寒霜不一般,冰冷无比。
……
传出这般谣言,不但大周这边深受困扰,苗族亦然,而且,受影响的程度比大周那般更深,如今不但联盟的人质疑苗族是不是跟大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便是苗族内部的人也开始担心玉飞阳会不会卖了苗族。
因而,彻查究竟是谁散播谣言的,也是呼和寨的头等大事。
尤其是知晓玉飞阳与柳桥是旧识的人不多,而且个个都是心腹,若是问题出在他们这边,若是不及时处理,必定后患无穷。
不过紧张的也仍旧是旁人,作为当事人,玉飞阳虽然不能说好不在乎,却并未放过多的关注,而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你确定?”
“属下确定,云柔已然怀有身孕。”
玉飞阳笑了,“很好。”
随后,唤来了使臣,再次派遣其往大周军营,再次对永安长公主发出邀请,而这一次没有将地点选择权交给大周,而是自己定下,方式也不再是干坐着说话,而是狩猎。
大周接到邀请,第一反应便是有阴谋。
七月的下旬根本不是狩猎的好时节,虽然狩猎的地点安排在离大周军营不远的山林中,但仍是不能洗清苗人阴谋的嫌疑。
众人不赞同永安长公主应邀,然而,她却执意前往。
“永安,你不能去!”
“将军这是在命令本宫吗?”柳桥起身,气势随之放出。
万将军一怔,“末将不敢,只是……”
“既然不敢,安排便是!”柳桥冷冷道。
万将军心里仍是不赞同,可是看着这般神色的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也便是在这一刻,他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皇上会选她监国,此时此刻,她像极了皇上,“长公主去可以,只是希望届时长公主能够听从末将的安排!”
“本宫没有送死的兴趣!”柳桥道。
……
易之云得知这个消息,还未来得及反应,外面便传来云柔的叫喊。
知春随即躲入了一旁的屏风后。
竹门被推开,云柔满脸喜悦地进来,便是脸上的疤痕也无法消减她的喜悦,她冲到了易之云面前,伸手紧紧地抱着他,“易大哥,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下一刻,便被推开。
“啊!”
云崖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同时警告地看向易之云。
易之云冷眼。
云柔站稳了脚,却并未责怪易之云,仍是笑着对他道:“易大哥,我们有孩子了,我一定会给你生一个儿子的!一定会的!易大哥,我们有孩子了!”
“滚——”
云柔仍是高兴,“好好!你别生气,别生气,我走!我马上走!易大哥你等着,我一定会给你生一个儿子的!一定会的!”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离开,不过方才走到了门口,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对易之云道:“易大哥,我们现在有孩子了,柳桥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了!从今往后,只有我们在一起,不,还有孩子,我们的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明明是很幸福的话,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是让人心头一颤。
“如果你不想柳桥恨你的话,那就永远不要去找她,更不要告诉她你还活着!就让她以为你死了,这样,她就不会恨你,而我们也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对,就是这样!
就算他不**她又如何?就算他恨不得马上回到柳桥身边又如何?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
“你只能你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哈——”
随着大笑声越来越远,知春方才从屏风后走出,脸色却是极为的难看,“爷,这……”
“什么也不必说!”易之云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能让她去狩猎!你去告知万将军,让他务必阻止!”
知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许多的疑惑,只是最后一个也没问,应道:“是。”
离开了竹屋,他并未即可去找万将军,而是往南边的一座山奔去,一个时辰之后,进入了山中的一处山洞。
“怎么这时候来?”知夏见了来人,神色凝重,“出事了吗?”
“嗯。”知春颔首。
“出什么事了?是长公主出事还是爷?”
知春沉默会儿,方才将事情说了。
“什么?!”知夏大惊,“怎么会……你确定没有弄错?爷怎么说的?他说了什么?!”
知春脸色有些沉,“什么也没说!”
知夏的心更沉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爷不可能背叛长公主的,就算要背叛,也不会是云柔这个贱人!”
“不管发生什么,云柔怀孕了这是事实!如果长公主知道了……”后果会是怎么样,他不敢去想,原本瞒着长公主爷的消息本就是大事,这事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云柔!”
“那个男人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而且,如果杀了她,爷身上的毒如何解?”
“就算不能杀她也不能让她生下孩子!”
“生不生下来,只要长公主知道,结果还是一样!而且,如果我们动手,万一云柔迁怒长公主,或者不再给爷解药,这……”
“这不行那不行,难道就不管?!”
知夏沉默。
知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你这里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都依照长公主的安排办,目前已经差不多了!”知夏道,“只是长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到时候就知道了!”知春道,“我先回去,玉飞阳邀长公主狩猎,爷担心这是一个陷阱,要我务必让万将军阻止,只是以长公主的性子,未必会同意!”
知夏神色一沉,“务必小心!”
“嗯。”如今这般情况,他也只能尽一切的能力保护长公主。
……
最终,如知春所预计,谁也没能阻止柳桥应邀前。
狩猎之日定在了八月初,狩猎的山林也在大周与苗族的领土争议范围内,因而这次的狩猎也不能说是在谁的地盘上,而因为大周的军营便在附近,严格说来,是大周这边沾了便宜。
只是,便是如此,大周这边也不敢掉以轻心,在狩猎之前早已经派兵将整座山林给团团围住,自然,苗人也不例外。
双方在山下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在山林狩猎,骑马便显得艰难许多,或许便是这般,上山之后,玉飞阳便下了马,“长公主可有兴趣一同?”
柳桥笑了笑,“比起狩猎,本宫更对玉族长邀本宫来此狩猎的目的更感兴趣。”
“不知长公主认为我有何目的?”
“杀我?”
“哈哈!”玉飞阳大笑道,“既然如此,长公主为何要来?”
柳桥轻抚着坐骑的毛发,“玉族长擒住了本宫的脉门,本宫便是害怕也不得不来。”
“是吗?”玉飞阳却道,“不过飞阳却并未看出长公主有任何的惊慌,反之,看出了期待。”
柳桥神色不动,“玉族长花了如此一番功夫,本宫自然期待。”
“不。”玉飞阳摇头,“飞阳看来,长公主并非对飞阳期待,而是在期待着某一个人的出现!”
“哦?是何人?”
“能够让长公主如此不顾安危前来的,还会有什么人?”玉飞阳笑道,“其实长公主不必如此谨慎,飞阳既然给了长公主消息,自然便不会再有所隐瞒,或者长公主还认为飞阳不过是在设局引长公主来罢了。”
“也便是说,你今日是要想我证明你并未骗我?”柳桥继续笑道,脸上看不出任何在乎或者紧张的神色。
玉飞阳看了西面一眼,“那就要看长公主是否愿意相信飞阳了。”
“若是愿意呢?”
“那便请长公主随飞阳走一趟。”玉飞阳道。
“不行!”一旁负责柳桥安全的副将上前,“长公主,将军交代……”
柳桥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本宫自有分寸!”
“可是……”
“长公主可愿意?”玉飞阳继续开口,“若是长公主愿意相信飞阳,飞阳保证,不需半个时辰,你便可以见到你日思夜想的人!”
柳桥看着他,半晌,笑道:“不知玉族长这般做有什么好处?”
“当日长公主对飞阳的救命之恩,飞阳一直铭记在心,当日再见长公主,本想报恩,可因为各为其主,只能恩将仇报,如今,希望能够做出一些补偿。”玉飞阳笑道,“自然,也希望长公主能够念在飞阳助长公主与夫君团聚,能对我苗族高抬贵手。”
“若是本宫不信呢?”柳桥继续问道。
玉飞阳笑道:“全凭长公主高兴!”
“好。”柳桥笑道,“既然玉族长如此盛情,本宫若是不走这一趟,岂不辜负?”一转马头,对着身后众人下令,“知秋随行,其他人原地待命!”
“长公主!?”那副将大惊。
柳桥沉下了脸,“这是命令!”
副将仍是挣扎,直到玉飞阳同样下令随行的人原地待命,这才咬牙应了下来,不过待三人走了之后,便即刻命人下山通知万将军。
脱了大队之后,柳桥带着知秋便在玉飞阳的引领之下往山林深处走去,知秋一路小心防备,玉飞阳只有一个人,若是他真的有什么异动,她也能够应对,这也是她方才就没有阻止的原因,而且,此刻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
主子并非相信玉飞阳,而是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所以,她更是需要陪主子走这一趟,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主子心里至少不会一直这般悬着!这般多年,便是最终仍是绝望,至少也有一个结果!
因为漫长的等待以及虚无缥缈的希望,比起绝望更让人痛苦。
也许,这便是主子说累了的原因吧?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玉飞阳没有,柳桥更加没有。
便是这般一前一后地走着,越走,柳桥的面色也开始慢慢地转白,而究竟是因为前方不确定的结果还是因为体力不支,便只有她知道,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
真正的尽头。
“易大哥,你快来啊!快过来帮我!这可是给我们孩子做的秋千,你怎么可以不来帮忙?”竹楼前,一身娇艳颜色的云柔对着一旁的易之云,娇嗔地喊着,“你快来啊!”
云崖低头削着手中的秋千坐板,仿佛没听见一般。
易之云一动不动。
云柔也不恼,摸着肚子道:“儿子别生气,你爹就是这个性子,其实他是疼你的……”那般的慈**温和,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便是那人蒙着面纱,可是那声音,柳桥如何会没听出来,还有那站在一旁的男人,七年了,七年了……
脸庞,似乎被什么东西湿润了。
她抬起手,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两年前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原本以为是认错人了,后来派人一查,才知道真的是易将军。”玉飞阳如魔咒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来了苗族五年,之前住在南面的山林,这两年才搬到了这里,那男人自称是那女子的兄长,而易将军与那女子,据接触过他们的族人说,他们是夫妻。”
“够了!”柳桥没说话,知秋却忍不住喝止了,这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报仇!他是没有设下陷阱,可却比设陷阱更加的可恨,更加的伤主子!“主子……”
话没说完便断了,只因为前方一把匕首飞来。
知秋敏捷地挡开了匕首,同时也完全暴露。
四目相对,却仿佛隔了千年。
易之云浑身一震,脸庞几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扭曲,脑子轰隆作响,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再见她的情景,可是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却是措手不及。
阿桥……
阿桥……
双脚仿佛被控制了一般,迈开往前。
他想要去触碰她,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在**做梦,她是不是真实存在,他不管什么活不活的成,不再去想若是他再死一次,她会如何伤心,他只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他的阿桥是不是真的!一切克制与隐忍败在见面的那一刻全部崩溃。
“不许去——”被云崖护在怀里的云柔见了这一幕,猛然推开了云崖,冲上前去抱紧了易之云,同时对前方的柳桥嘶吼道:“我怀孕了!怀孕了!我怀了他的孩子了——”仿佛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一般,不断地重复着,“我有了他的孩子了——”
她不会让她抢走他的,不会的!
相对于易之云的震惊,云柔的疯狂,柳桥却是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超乎寻常,便是在听到了云柔喊出的话,仍是如此。
“主子……”知秋却看得心惊胆颤的。
柳桥仿佛没听到一般,起步往前。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云柔见她走过来,更是恐惧,“你滚!滚啊!易大哥是我的!他是我的!我有了他的孩子了!你不会再要他的!你滚啊!滚啊——”
柳桥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甚至没见到她的存在一般,继续往前。
云柔更是恐惧了,她怎么还过来?怎么还过来?易大哥已经背叛了他了,他们已经有了孩子了,她不是应该不要了吗?怎么还过来?!她一定是在报复她一定是!她就是不要易大哥了也不让她幸福!柳桥——柳桥——就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幸福,就是她!她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折磨都是因为她!“柳桥——”
她要杀了她!
杀了她!
只是,还未行动,身子却被一股无情力推开了。
“小姐!”
云柔没有摔下,而是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可是,这却并未缓解她心口的痛,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明明知道她有孩子,明明她有了她的孩子,却还是这么残忍地将她推开,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
“是你——是你——”
她并未责怪易之云,而是将满腔的怒火恨意加诸在了柳桥的身上,是她来了,易大哥才会对她这般残忍!
就是她!
云柔盯着柳桥,仿佛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小姐,你冷静点!”云崖没有让云柔冲过去,并不是他要维护柳桥,而是如今要杀她根本不可能,他更担心易之云会因为柳桥而将真相说出,“小姐,我们先走!”
“不!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不会让她抢走易大哥的,我不会的——”
云崖眸色一沉,扬手劈下了一记手刀。
云柔当即停止了挣扎。
云崖将人抱起,冷冷地扫了一眼一旁的易之云,方才抱着人离开。
而易之云,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只要向他走过来的这个人,不过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可却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一般。
“阿桥……”
他们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可是,却又仿佛隔了一个天涯。
“阿桥……”
易之云慌了,不是因为方才云柔的话,也不是担心柳桥误会什么,什么云柔,什么误会,现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他的恐惧源自于她眼中的陌生。
她的眼中,尽是陌生的冰凉。
阿桥……
窒息的痛,如潮水一般涌来。
柳桥仍是那般无波无澜地看着,没有激动万分的失控,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有的只是平静,让人胆战心惊的平静。
“阿桥……”易之云再次低语,抬起了手想要去触碰她,可是,抬起了,却是怎么也无法向前,这并不是第一次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陌生,那十年的分离也让她的眼里生出了陌生,可是,却不是这般的陌生。
那次的阿桥会愤怒,会哭泣,可是眼前的阿桥,只有陌生,冰冷的陌生。
“阿桥……”
这一刻,他宁愿又是一场梦。
他不敢再动,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这一动是不是便会让加深她眼里的陌生。
“回家吧。”柳桥开了口,语气却是让人心惊的疲倦。
易之云眸子一睁,看着眼前同样憔悴了许多的妻子,除了心痛,还是心痛,“阿桥……”
“柳柳想你了,晖儿……还没见过你。”柳桥继续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说的很艰难很艰难,一如这七年的时光,“回家吧。”
没有质问,也没有责备,只是单纯的一句回家吧。
易之云的心更慌了,伸了手想要抱着她,可是,便在他伸出手的同时,她却转过了身,呼吸,仿佛在这一刻被夺走。
柳桥没有去看身后的人,仿佛那不是曾经山盟海誓说要一起走到老的夫君,不是那**如骨髓的男人,她原以为真的见到了他的时候,她会发疯,会发狂,可是却没有,只有疲倦,如同背上伏着一座巨山一般。
好累好累……
“小心!”一声惊慌的叫喊传来,随后,整个身子被拉入了一个怀中,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仿佛化作了利刃一般,凌迟着她的心!
“主子!”
“长公主——”
刺鼻的血腥涌入了鼻腔。
柳桥直觉脑子空白一片,等到再次恢复了意识,见到的便是易之云苍白的可怕的脸,许多年前的一幕又一次涌上了脑海。
“易之云……”她抬手拍打着他的脸,那个她发誓一辈子再也不叫的名字又一次从她的口中喊出,“易之云……”只是,如同过去每一次的呼唤一般,没有得到回应,她抱着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啊——啊——”
呼唤,最后成了撕心裂肺的厉吼……
……
“谁让你这样做的!”呼和寨内,玉飞阳脸色阴沉地动手打了最为疼惜的亲人,“谁给你这样的权利!”
风琳琅抬手抹去了嘴边渗出的血,红了眼眶,“没有让我这样做,是我自己决定要这样做的!哥,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不能让你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玉飞阳冷笑,“没错,今日之后,我们苗族很可能就会毁在你的手里!”
“哥——”
“我以为经过了这般多事情,你会懂事,思虑会更加的周全,可是你仍旧一点也没变!”玉飞阳厉色斥责,更是失望,“你宁愿相信那些谣言也不信我这个大哥!”
风琳琅不忿,“如果只是谣言我岂会相信,哥!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千方百计将人引来,不是为了跟她谈判,也不是为了杀了她,而是陪她谈天说地,陪她游山玩水?哥,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你还亲口告诉我你不想杀她!”
“我是不想杀她,可不是因为我对她有什么情意!”玉飞阳更是生气,“我跟她从一开始就是敌人,如今更是至死方休,我比你更加清楚她是我的敌人!”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你以为杀了她,我们的困境就会解除吗?”玉飞阳冷笑,“她现在不是台州水军总兵的妻子,而是大周的监国长公主!她若是死在了西南,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她丈夫的愤怒,而是整个大周的报复!”
“她死了,大周一定会乱,根本不是……”
“愚蠢!”玉飞阳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你以为大周能够走出困境仅仅是因为她吗?!她能够走到今日仅仅是依靠她自己吗?!你错了,支撑大周到今日的是整个大周朝堂,永安不过是将这些人凝聚在一起罢了!她唯一的成功便是在承平帝昏迷期间当了所有人的主心骨!这些年来,朝堂,勋贵甚至皇族都被她一一整理了,整个大周已然可以依照她的意愿去走!你以为她不知道来这里会很危险吗?你以为如今的永安长公主会给我们可趁之机吗?!我敢保证,今日她的死讯传到京城,明日,京城便会有另一个代替她的人!而接替她的人,不管是为了大周的颜面还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会就她的死兴师问罪!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对方的雷霆之怒!琳琅,你觉得如今我们承受的起吗?或许不需要等到他们动手,联盟里的人便会将我们给吞了!”
风琳琅的脸色骤然转白。
“留着易之云,就是为了今日!如果她承受不住,那她就会崩溃,就会自取灭亡,甚至还可能拖垮大周,如果她接受的了,那我们的筹码就会加大!”玉飞阳一字一字地道,“大周皇帝的命跟她心**丈夫的命,她还有什么不能给?”
“她现在不是没死吗?”
“若是易之云死了,你觉得她会如何?”
风琳琅咬着下唇,胸膛因为呼吸的加速而剧烈起伏。
“琳琅。”玉飞阳深吸了一口气,“我会让人送你回神寨,若是易之云死了,你就离开苗族,走的越远越好!”
“哥——”
“来人,送公主回去!”
……
大周的军营内,主将的营帐以及长公主的营帐内都挤满了人,不同的是万将军这边挤满的都是军中的上层将领,而那边则是军医与太医。
万将军在接到消息之后当即带人赶了过去了,可终究还是出事,只是没想到结果却是那般,原本柳桥没事他该松一口气的,可是得知了易之云的情况之后,心又悬了起来了,若是易之云出事,他们与苗族之间必定有一场血战。
吩咐完手下将领做好作战的准备之后,便赶去了长公主的营帐,方才到,便见到了军医和太医从营帐中出来。
“如何了?”
“将军……”其中一个军医上前,将情况说了一遍,易之云背部的箭只差一寸便刺中心脏了,如今已经取出来,只是箭上却抹了毒,幸好不是见血封侯的毒,而是苗人常用的毒,这对在西南多年的军医来说不是难事。
“也即是说没有性命之忧?”万将军问道。
“目前为止,是。”
万将军松了口气,随后便让人通报欲进去。
没过多久,知秋从里面出来,“将军请。”
万将军起步走了进去,随后便见易之云俯身躺在床榻上,而柳桥则跪坐在床榻下,脸色却不比那昏睡的人好。
“永安。”
柳桥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抬手轻轻地抚着昏迷之人那花白的鬓发,“老了……”
“正值盛年。”万将军道。
柳桥笑了笑,“是吗?”
万将军看了看她,“一年半前,他来找我,那时候我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苗人的细作,差一点将人杀了,幸好你派来西南的人发现了,认出了他,当时我跟你的人原本想要将他的消息送回京城,只是他却反对,我问过他原因,只是他一直没说,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想你。”
“不是第一次了。”柳桥却道。
万将军一愣。
“他怎么就肯定这一次我还会原谅他?”柳桥继续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跟易之云说话,“他怎么就这般肯定?”
万将军皱眉,“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永安,作为男人,很多事情不得不做出与自己心意想违背的抉择,如今至少你们还能相聚。”
柳桥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轻抚着他的鬓发,尔后,是眉眼……动作轻柔,可随之说出的话却是冰冷,“事情查的如何?”
“箭上的毒是苗人常用的,如果没有猜错,是苗族的人!”万将军道。
柳桥顿了顿手,“玉飞阳?”
“可以肯定是苗族的人。”万将军继续道,“只是奇怪的是如果玉飞阳想杀你,不该用如此迂回的方式。”
柳桥垂下了眼眸,“既然跟苗族脱不了干系,那便让玉飞阳给本宫一个交代吧,另外,问问他们解药弄好了没有,本宫的耐性用的差不多了,如果还做不好的话,那就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大周大军会为皇上报仇雪恨的!”
万将军皱了皱眉,却还是应道:“末将领命。”
待他走了之后没多久,知秋便领着知春进来了。
柳桥扬手便将一旁的空药碗扔了过去。
知春没有闪躲,被砸了一个正着,“小人该死!”
柳桥神色却是平静,仿佛方才扔出那碗的人不是他,“说吧,别浪费本宫的时间。”
“是。”知春低头,“一年半前……”
“这些本宫都知道!”柳桥打断了他的话,“本宫想知道的是云柔的事情!怎么?他们俩什么时候成的亲?还弄出了孩子?你明知他在哪里却不阻止玉飞扬引我去,怎么?想看本宫伤心欲绝还是勃然大怒?”
“长公主,爷跟云柔没有关系!”
“是吗?可人家口口声声说有了他的孩子。”柳桥道。
知春道:“小人不知这事到底如何,可爷心里只有长公主一人!还有,爷中了毒!每个月都必须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便会痛苦至此,吐血而亡。”
柳桥眸子一睁。
“小人想这就是爷为何一直留在云柔身边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爷才不让我们将他的消息告知长公主,他不想让您受别人的要挟!”知春继续道,“小人不阻止玉飞扬引您去,便是希望觉得爷此举不妥……可小人没想到云柔也在……”
柳桥却笑了,“什么时候你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知春没有反驳,低着头不语。
“中毒了是吗?”柳桥继续抚着易之云的低喃着,“不想让我受别人要挟是吗?你可真的为我着想……”
明明是轻柔的话,却是让人听得心中发颤。
……
易之云并未如同军医所说的,昏迷一两日便会醒来,而是一直昏迷着,而且一度情况危急,起初军医太医也是一头雾水,直到易之云本身就中了毒一事道出,方才得出了结论,是这次中毒激发了他体内的之毒。
而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找解药。
知春当即去寻云柔。
一天一夜,便在易之云又一次在昏迷中吐血,知春方才回来,却没有带回来解药,“她说要长公主亲自去。”
柳桥眯起了眼,深沉如海。
还是那竹楼前,不同的是两人的心情。
云柔仍是蒙着面纱,眼底充斥了怨毒与忿恨,“你来了!”
“解药。”柳桥没有与她多说。
“我肚子里的是易之云的骨血!”云柔却一字一字地道:“柳桥,我怀的是易之云的孩子!”
“那又如何?”
“你不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云柔猛然抬手扯落了面纱,露出了那张可怕的脸,抬手抚摸着那半边毁了的脸,抚摸着那狰狞的伤疤,“怎么?很可怕是不是?可这是为了救他弄的!你知道当初我为了救他牺牲了多少吗?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一口气了,我用了整整十棵千年人参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他昏迷了整整一年!是我在他身边日夜不停地照顾他的!终于,他醒了,可是……可是……他见到了我,眼里只有憎恨……但我不在乎!我知道他生气,我知道的!我不在乎!只要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还是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安心的养伤,可是他居然想逃,他居然说我囚禁他,所以要逃,可是……可那时候我们已经在北延了,他出去就被人发现了!他被送到了施华的手里!施华……他是我爹在世的时候给我定的未婚夫,当然,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他,从来没有!我爹也没有!可是他却恨我,说我让他丢脸……我知道我去找他一定没有好下场的,可我不能让易大哥出事!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一定要救易大哥!我去找施华,我求他放了易大哥,可是他不放,不但不放,还毁了我的脸,将我丢给一群畜生!他说我既然这么下贱,就成全我!
我下贱?下贱?下贱又怎么样?我还是将易大哥给救出来了!还有施华的人头,我也带走了!对了,你应该很高才对,施华可是北延皇帝的心腹**将,我帮你杀了他,我居然还帮了你!哈哈……易大哥伤的好重……可我们又不能呆在北延国,更不能来大周,所以,我们来了这里!易大哥的伤养了两年这才好,两年来,我一直照顾他,一直一直照顾,终于,感动了他了!他的伤好了之后,我们就成亲了,一直生活在一起!”
“解药。”面对云柔的长篇大论,柳桥却只是说了两个字,便是神色也没有一丝的波动。
云柔狰狞道:“你不信?!”
“解药。”
“你不信?!你居然不信?!”云柔怒了,勃然大怒,“你不信易大哥被我感动,可你怎么可以不信他真的伤的很重,真的养了三年的伤?!你怎么可以这般无动于衷?!你不是很**他吗?不是很**他吗?!”
“解药!”
“没错!”云柔却仍是自顾自地喝道,“他是没有被我感动,他从来就没有被我感动过,甚至伤势没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找你,可是我不让,我将关起来,他的伤没好我怎么放心让他走?我求他养好了伤再说,一直求一直求,直到他的伤好了,还是没答应我!可是他的伤好了,我阻止不了他走了!所以,我只能一直让他受伤下去!我把他关起来,然后打他,拿鞭子抽他,只要他有伤,他就不能走了!可他还是要逃,一有机会就逃!我只能给他下药,只要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他就不会不要我了!可是他宁愿自残也不碰我!你很得意是吧?他宁愿自残也不要我!最后,我只能给他下毒,下一种一个月必须服一次解药的毒,这样,他不用再恨我关着他折磨他,而我,也不用怕他会走了!这两年来,我们就这样过着,他没有走,一直在我身边,可是——你却来了!你一来,他的心又跑到你那里去了——我不能让你抢走他,绝对不能!只要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再也不能将我弃之不顾了,而你,也一定不会原谅他!只要我怀了他的孩子!没错,是我给他下的药,这一次,他没能熬过去要了我!就算他不愿意,也还是要了我,还是让我怀上了孩子!柳桥,我肚子里怀的是易之云的孩子——”
“说完了吗?”柳桥却仍是冷淡,“如果说完了,把解药给我!”
云柔无法接受她这般平淡的反应,“我怀了易之云的孩子——”
“那又如何?”柳桥道,“我只要我的丈夫活着!只要他活着,就算他让全天下的女人都怀孕了又如何?”
云柔愣住了,随后,哈哈大笑,可究竟笑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解药!”
云柔笑的浑身颤抖,笑的眼泪横流,“柳桥,我怀了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她怎么可以不在乎?怎么了——
“解药!”云崖上前扶住了云柔不稳的身子,同时扔出了一个瓷瓶。
知秋当即上前接住。
云崖抱着云柔离开。
“主子,解药拿到了,我们走吧!”这里毕竟是苗族的地方。
柳桥没有回应,而是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瓷瓶,紧紧地握着,倏然呕出了一口血……
……
一条、两条、三条……
他的身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的疤痕,新旧交错,背部,尤为严重。
“是不是你对我说过的承诺,永远都只是承诺?”
易之云没有回答她,甚至,仍是没有苏醒。
解药服下,他的症状缓解了,可是,仍旧没有苏醒,而很快,又开始恶化,这时候,已然有了毒气攻心的迹象。
柳桥勃然大怒。
便在她要动手将云柔再一次揪出来之时,一封信送到了她的手上,看过之后,浑身冰冷,刺骨的冰冷。
云崖将易之云所中之毒的实情告知她。
“找到他们,格杀勿论,如果你找不到,永远不要回来!”知春接了这个命令,离开了军营,踏上了追杀之路。
柳桥抚着易之云的脸,一字一字地低语,“我不会让你死——我说过你会长命百岁,我说话算数!易之云,我和你不一样,我说话算数!”
“主子,苗族那边有了回复,他们有解药。”
柳桥并未因为这个消息而高兴或者愤怒,“告诉玉飞阳,三日之后凌月山见。”
“是。”
……
三日之后,凌月山顶。
玉飞阳准时到达,便见柳桥已然在,与先前几次会谈不用的是,今日柳桥身边并未带上那一堆的大周文臣,便是连万将军也没在。
对于眼前的情况,他并不惊讶,因为在不久之前,探子已经将所有的情况一一告知。
凌月山在苗族的境内,离呼和寨不远,从山上望下去,便能见到整个寨子,也便是因为这个,玉飞阳更是无法理解柳桥为何选了这般一个地方相谈。
“让长公主就等了。”
“废话便不必说了。”柳桥却道,“皇帝跟我丈夫所中之毒的解药,说你的条件吧。”
玉飞阳审视了她半晌,却始终无法看透她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要石城。”
“石城?”柳桥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大的笑话一般,“石城是大周的兵器库,岂能给外人?而且,给了石城,那从宜州到石城的州县也都会失去,也等于说打开了大周的西南门户,任由你们予取予夺!玉飞阳,便是狮子大张口也该有个分寸!”
“我只要石城!”
“如果本宫不允呢?”
“那请恕在下无法给长公主想要的东西了!”玉飞阳也沉下了脸,“大周疆域无边,长公主连区区一个石城也不愿意割舍,那在下也只好见死不救了。”
柳桥笑了,没有半丝的愤怒与怨毒,“那我就要整个苗族陪葬。”话说的很轻,可却气势却是不减,“石城跟苗族,你作何选择?”
“长公主。”玉飞阳笑了,“虽说如今苗族没有资本与大周硬碰硬,可也不是大周说灭就能灭的!”
“是吗?”柳桥笑了笑,随后却是岔开了话题,“凌月山是个好地方,从这里望下去,便是呼和寨,不过如今的呼和寨却没有本宫之前所听说的这般热闹了。”
“拜长公主所赐。”
“你的确有才能。”柳桥看着他,“只不过却只是将相之才,而无帝王之能。”
玉飞阳沉了脸。
“不必如此不高兴,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自己最清楚。”柳桥继续道,“本宫从未惧怕过你们所谓的联盟,因利聚而起的结盟,只要利散,便会不攻自破,本宫不过是给了你们一些盼望,便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她看着玉飞阳,“你可以说这就是人性,不过,如果你这个盟主多几分魄力,没有这般瞻前顾后的话,或许,你们辛辛苦苦建成的联盟便不会这般不堪一击。”
玉飞阳的脸顿时一狞。
“石城不可能,若是其他的条件,本宫或许可以同意。”
“没有石城,就没有什么好谈的!若是长公主执意要灭苗族,苗族也定然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如何个奉陪法?下毒吗?”柳桥笑道,“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玩法,本宫倒也想来凑凑热闹,不知若是本宫在环河上游扔下几瓶毒药,会如何?”
玉飞阳面色大变,“你——”
“我如何?做不到吗?”柳桥笑道,“也是,环河上游在北延国境内,以本宫与北延国的恩怨,自然难以操作,不过,如果本宫欲与北延修好的话,你说北延国会不会帮本宫这个小忙?怎么说大周与北延这些年的纷争都源于当日皇帝中毒。”
“环河的下游同样流经大周疆域!”玉飞阳道。
“不过是区区几条贱民的命,你觉得本宫会在意吗?”
“你就不怕引起民愤?”
“本宫这些年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少吗?可也没见过引起什么民愤,便是连报应都没有半分,本宫有什么好怕的?”柳桥笑着道,“不过你也说的没错,万一不好真的引起民愤,本宫也不好收场,所以,本宫想换另一个玩法!”
玉飞阳却无半分松口气的感觉。
“一年半前,本宫派了心腹入苗族,原本是为了挑拨离间,不想却有了更大的收获。”柳桥继续道,“你为了本宫耗费了如此多的心力,本宫自当回报,今日备下了一个戏法让玉族长高兴高兴。”
话骆,一旁的知秋上前,从身边一个护卫的手中接过了弓箭,箭头包裹了一层油布,她将箭头上的油布点燃,随后,拉弓射箭。
火箭直射在山下的一处空地,箭落地之后,周围瞬间着火,火势仿佛有了意识一般以特殊的轨道蔓延,待停止蔓延之后,火苗所到之处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火字。
死。
柳桥看向玉飞阳,淡淡笑道:“如何?本宫这个戏法可有趣?”
玉飞阳面色铁青无比,“这就是你的意外收获?是桐油?!”
“玉族长果真见多识广。”柳桥笑道,“本宫依然让人在凌月山下洒满了桐油,只需一把火,整座山都会着火。”
“你——”玉飞阳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逃不了,你也活不成!”
“本宫最不怕的便是死。”柳桥道,“要么将两份解药交出来,要么,大家一起共赴黄泉!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活的累了,倒是族长大人是不是愿意就此失去一切?哦对了,我死了,大周便是会出现动荡但是也绝对不会垮,你们苗族是不是也能做到?听说现在许多部族的族长都想着这西朝的皇帝宝座!”
玉飞阳身上释放出了暴戾之色,“我早该杀了他!”
“所以本宫说你没有帝王之相。”柳桥笑着继续,“你最大的弱点便是瞻前顾后,你没有皇者的魄力,只会计谋而没有魄力,不堪皇者之位,所以本宫奉劝你好好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便是,折腾个什么?”
“既然长公主不怕死,那我玉飞扬陪长公主一起共赴黄泉又如何?”
“是吗?”柳桥仍是淡定,“单单是玉族长一人陪我共赴黄泉多寂寞,还是多些人热闹些,不知这呼和寨中到底有多少人?如果一把火烧了的话,不知道这哭声会不会响彻云霄?”
“你敢!”
“本宫一个城的人都屠过,还会不敢杀这区区一个寨子的?”柳桥笑着继续,却是没有一丝的温度!
玉飞阳脸色已然难看到无法形容,目光如刀片一般剐着眼前的女人,只是除此之外,他便是再恨再怒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便输了!只是长公主殿下,来日方长!”
说完,怒极拂袖而去。
“一个时辰之内,本宫若是拿不到解药,不仅仅是这呼和寨,整个西南本宫都可以将它变成一片火海。”柳桥一字一字地道,“那些桐油若是不用完的话,还真的可惜了!”
玉飞阳便是依然怒无可怒,可听了她的话仍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你疯了!”
“西南的顽痼一直无法解决不是因为没有法子,只是大周不愿意罢了。”柳桥缓缓继续,面如冷霜,“这西南的山林是你们最好的屏障,本宫也可以将他们变成你们的催命符!”
玉飞阳没有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柳桥转身看向山下用火写成的死字,偌大的字正渐渐地熄灭,与这火字一同缓缓熄灭的,还有她眼底仅剩的一抹光彩。
……
一个时辰之后,玉飞阳让人送来了两个瓶子。
柳桥将皇帝的那份交给了万将军,让其快速送回京城,将另一个瓶子内的药喂入了易之云的口中。
三天三夜之后,昏迷了多日的易之云苏醒。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她轻抚着他的脸,低声呢喃。
易之云眼角落了一滴泪,“阿桥……”
柳桥低下头,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
……
元熙十四年九月,永安长公主于西南为承平帝寻获解药,昏迷六年多的承平帝终于苏醒。
宜州
将军府
易之云放下了手中的信件,伸手将旁边的妻子搂入怀中,紧紧的,“我们回家吧。”
“恩。”柳桥合上了双眼,轻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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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心力交瘁了,传了吧。不折腾了,也不折腾亲们了
有三篇番外
一,易之云,我累了。(比较重要,正文中没交代好的,在这里补全)
二,易柳我要娶你!
三,“不孝子”!
写完一篇上传一篇,感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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