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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的十分突兀,好像晴朗的天际猛然落下一声惊雷,延纳的神色骤然一变,然而他却很冷静的看着狗剩,这让狗剩有些颓丧,沉默片刻,延纳轻声道:“我如果是你,就不会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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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嘿然道:“看来果然和董老先生有关。”
延纳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山下的应天学宫层层建筑内,语气平静道:“董承运老先生的名头整个神州谁人不知,但你不要单纯看我的反应就自以为是我和董承运有什么关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谨言慎行的重要性,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我不会杀你,至于别的,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狗剩暗骂一声,道:“老子能信你的话。”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延纳语气古井无波,淡定之极,他从怀中微微一探,取出了一方很常见的砚,轻轻放在松树下的石头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需要你安安静静待在这里两天即可。”说着,他竟然笑了一声,转头看着狗剩,好奇道:“你只是一个学宫后厨帮工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受人重视?是你天赋异禀,还是扮猪吃虎,隐藏了更大的身份呢?”
狗剩心中一提,随口道:“娘的,你背后的那人没跟你说过老子?”
延纳摇头道:“没说,我也没问,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狗剩暗中松了口气,他知道延纳没必要在这个方面骗他什么,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含糊道:“老子是谁跟你有毛关系,你不说,当老子会说?”
延纳摇头叹了口气,不再狗剩废话,只是起身走开。狗剩刚想动动,却看到延纳一眯眼,冷声道:“站在原地。”狗剩愤懑的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敢有动作。延纳走出了很远才停下,与狗剩遥遥相望,半晌,问道:“一路而来,你真没有感到不适?”
狗剩摸不着头脑,点头道:“老子好的很......”
“你果然与众不同。”延纳很快打断狗剩的话,摇头叹道:“想必你从水谣那里也已得知,我身上有苗族金王蛊。你不是苗人,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却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我很不明白。”
狗剩心中再一提,原来金王蛊是会影响他人的,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心中也是好奇,不过微微一转念头,便释然了。自己有小白龙龙魂附体,本身血脉也不知被龙息锤炼过多少次,龙族本身就是万兽之王,是上古神兽,那金王蛊再怎么厉害,比起上古神兽而言,自然不知差了多少档次。如此一想,他心中稍安,眼望延纳想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同时心中也有些不解,这家伙说好要将自己禁锢在这西山两日,但就这么施施然走掉了,难不成他就不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人就不见了?
延纳盯着狗剩,好像在看什么自己很好奇的东西一样,这种眼神让狗剩有些发毛,刚想说话,便听到延纳轻声道:“水谣......她怎样了。”
狗剩嘿了一声,道:“再两天就回苗疆了......哎,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小子到底想在苗疆搞出点什么事儿?让西晔在南疆兴兵?还是举国抵制苗族?啧啧,好狠的心机。”
延纳失笑,不再和狗剩废话,扭头便走,不时便下了山,寻不到身影了。狗剩舔了舔舌头,翘起脚也看不见了延纳,于是轻笑了一声,举步便走,可还没走出两步,便感到一股相当强劲的力道将自己顶了回来,狗剩大惊失色,细细一看,才发现延纳这家伙之前放在松树底下的那方砚已然不见。狗剩还没来得及思考,又发现周遭环境突兀一变,原本只是有些阴沉的天气刹那间变成如同墨水般黝黑浓郁的颜色,继而淡淡的墨痕从天空中倾斜而下,于四周合围,笼成了一个周遭方圆十丈的巨大樊笼,那株造型奇异的松树也被笼罩其中,看着真的好像泼墨山水画一般,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狗剩愕然愣在原地,他哪里见过这般奇异的景象,禁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为了囚禁老子还真舍得下血本啊,他娘的老子感谢你八辈祖宗!”
这般破口大骂无异于白费口舌,狗剩只是张牙舞爪咆哮了片刻便气喘吁吁的停下,恨恨的盯了一眼周遭黝黑缠绕的墨痕和纵横的墨迹,懊恼的盘腿坐下,神色苦楚,不停暗道:“真他娘的自作自受,老子没事儿追他干嘛!”
这般想着,狗剩不禁更加难过,苦楚个脸四下望了望,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计可施,于是又是一阵懊恼,喃喃道:“狗日的靠山到底是谁,应天学宫什么时候有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狗剩以前只是个见识短浅鼠目寸光的小混混,即使来到了渭城,也不过稍稍开了眼界而已。真正让他开始发现很多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事情的,却是在跟着林忠学习林家枪的时候。林忠以“盈亏枪”洞开天门,染血四十里,自然有自己很多的江湖感悟和真武见识。狗剩曾听林忠说过,天下真武,无非是内外兼修,内者,是一线契机,开眼望天门,讲求的是内在修为,提升自身实力。而外者,便是以外物辅助,讲求的是灵气沟通,借器蕴气。唐山便是一个典型的内在修为者,不借外物,只是以自己的感悟和修为提升自身境界。而林忠和赵铭,便是内外兼修者,不但追求内在真武修为,更加注重外在器物的修炼。宋家老太爷曾对赵铭说过“重剑大封,才好劈山开水见功成”,这便是让他不止以“周遭七寸,自成天地”来修炼,而且还要辅助外物,否则赵铭也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跨入御物境界。至于林忠,那就更不用多说了,一杆“盈亏枪”洞开天门,拖枪四十里斩杀千百骑,早就成了江湖上长盛不衰的传奇故事,那盈亏枪,便是他的外物精华。
很显然,方才延纳放下的那方砚,也是一件具有真武气机的外物。而且,这种外物,已经达到了自成一番天地的境界,可以誉称法器了。放眼神州,像这样的法器,满打满算能挑出多少?然而为了禁锢他这个小帮工,学宫里那位居于幕后要挑的整个南疆风雨不宁的家伙竟然如此不心疼,真是让狗剩无言以对。而同时,狗剩也更加疑惑,那位幕后的人物,到底是谁?从延纳的反应来看,似乎和董老先生脱不开关系,但狗剩细细想想,却又认为不大有可能是董老先生。首先董承运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没必要瞒着掖着,其次董承运也没有必要去禁锢自己,要是不想让自己坏掉什么事情,干脆一句吩咐不准出后厨,他难道还敢冒犯这位老先生?所以狗剩愈加不明白,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能力......起码,这个人学宫内的身份,必然不低。
狗剩心中大略的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地位高超的学宫教习暗中过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合适的人。他让自己逐渐镇定下来,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不但想不出那幕后的人到底是谁,而且还想不出如何才能脱困。眼前这个法器显然蕴藏着极为浓厚的真武气机,他一个尚未通窍开眼的少年,哪里有那个本事脱困而出。
怅然半天,狗剩干脆躺在了地上,长吁短叹环顾四周,茫然无语。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虽然他不知道是谁指使延纳将自己困在这里,但他知道董老先生若是发现自己失踪,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以老头的能力,自己脱困自然也不难。可是一来狗剩不习惯借助他人,他只信任自己;二来董老先生这几天一直以来都在姜懋那里,要是得知自己失踪还不知道得几天呢,万一等到两天之后那位老先生才反应过来,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狗剩可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呢。
西山上不见天日的那位爷可吩咐过自己,需要在中秋佳节灯会之际,在紫云殿上悬挂四盏祥记灯笼。自己被困在这里,谁去挂灯笼去?惹恼了这位爷,自己肯定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狗剩此时当真是郁闷的不行,又是一阵叹息惆怅。
终于,狗剩绝望的趴在地上,感受着石头的冰凉,唉了一声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阵十分欠揍的苍老笑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臭小子,阴沟里翻船了吧!”
狗剩愣了一下,继而蹦了起来,脸上表情丰富,惊喜的看着四周,嘿然道:“您可真是手眼通天,小子佩服佩服!”
......
......
北山山下渌水亭,水波荡漾牵引着雾气游弋,亭子掩在雾气之中,显得格外的飘渺动人。那亭子之中有一方石桌,造型古朴,看年岁也已是很久远了。石桌上纵横刻画了痕迹明显的一座棋盘,棋盘上黑白穿插,竟是一局残棋。下棋的是两个应天学宫最负盛名的老头,一个是执天下文脉的董承运老先生,一个是号称晔国第一词作家的姜懋。两个老头也是一个邋遢,一个干净,邋遢的自然是言行无忌的董老先生,干净的则是温文尔雅的姜懋,二人好似鲜明的对比,只是姜懋比起董老先生而言,少了一份自然而然的随意洒脱。姜懋目光紧落棋盘,手持白字停了好久,却并不落子,而是将食指中指轻轻转了一个圈,叹道:“那孩子如今被困在河山砚里,你就一点不着急?”
董承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着急。就算是着急,那也是着急吕正清这混蛋竟然敢把河山砚偷出去,他别的没什么长进,偏偏这胆子越来越大了。”
姜懋失笑,嘿然道:“整个学宫都是人家的,拿一方砚而已,和胆子有什么关系。”
董承运哼了声,语气有些不满,道:“他跟苗疆不干不净,跟江华城眉来眼去,我都可以当做看不见,甚至还会帮他一把,但江湖是一回事儿,庙堂是一回事儿,他若是想把江湖掺和到庙堂里去,那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姜懋语气促狭:“此情此景,你像极了一个吝啬的富家翁。”
董承运“嗯?”了一声,随即笑道:“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富家翁,知我者,莫若你姜懋也。”
姜懋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这边倒是安稳,可那孩子那边恐怕就吃了苦头喽。河山砚虽然并不算顶级法器,可他一个尚未入真武的少年待在里面两天,也不是好过的。”
董承运嗯了声,好似并没有挺清楚姜懋在说些什么,只是细细盯着棋盘看,半晌才道:“无外乎铁画银钩四个字,若是撑不下去那我要他有何用?”
“无外乎?”姜懋眉头一挑,道:“这四道禁制哪一样是为普通人所设?你倒是说的轻巧。”
“他又不是普通人。”
姜懋叹了口气,“是啊,他不是普通人,只是一个希望踏入真武,可至今没有开眼通窍的十四岁少年而已。”董承运笑了起来,“人可是我挑的,你摆着一副臭脸做什么!”
“见不得一个好苗子毁在你手里。”姜懋看也不看董承运,董承运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悠悠道:“这小子命中不缺贵人,别忘了西山上还有一位呢。”
姜懋眉头皱起,道:“他跟你可不对路。”
“他跟那孩子对路就好。”董承运笑了笑,摆手道:“下棋下棋,不聊别的了。”姜懋苦笑一声,叹息摇头,目光却慢慢飘向了西边,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若是你能得他的青睐,对你而言,也许会好很多。
庙堂之高,哪里比得上江湖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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