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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之中一片欢声笑语,直到沈无言扯着宋思谦离开之后,才逐渐陷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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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厨房内忙碌的女,吴志远稍稍拨动了几下青丝,随即轻咳一声,然后坐在厨房门前的椅上,低声道:“听柳姑娘的口音……是南方一带的……”
“老家是江西分宜……不过在京城住了好些年,说起来也算是江南人……”这般说着大抵觉得不够,她又道:“与姐姐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大抵也有些印象。”
吴志远轻声应了一声,随即又独坐椅,不时的扫过那稍显臃肿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却是有些尴尬。
柳含烟背对着吴志远,想来也是因为而今自己红彤彤的脸,实在不好示人,只得背对着洗菜,低声问道:“吴先生……思谦在府上还算听话?”
吴志远淡淡一笑,随即搓了搓手,道:“思谦很勤快……吴管家很喜欢他,在府上也能教他些诗书……柳姑娘在洗菜?”
柳含烟一愣,顿时发现手中菜叶已然被搓的破烂,微怔之后,才忙道:“吴先生先坐……我去给你沏茶……”
吴志远忙摆手,又点头,但脸上却是十分急切,最终沉沉道:“不要了……”
说罢之后大抵又觉得语气重,于是忙又柔声道:“我说不用……是因为……因为茶已经沏好了,还是刚才你让沈先生沏的……”
柳含烟点点头,应道:“想来是今日有些忙……却是没在意这事……”
吴志远猛然从椅上坐起,然后看着那道背景,沉声道:“柳姑娘说说你的事吧……”
柳含烟身顿时一震,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我……我有什么事……”
“那我便说说我的事……”吴志远笑了笑,想来也是为了掩饰那份尴尬。
“那一年父亲还是辽阳城的千户,娘亲留下我与弟弟志杰……当时蒙古时常犯边,父亲连年征战在外,都由吴管家照顾……”
略一停顿,他继续道:“娘早些年在青阳镇留了间客栈……后来父亲去世……弟弟承袭父亲衣钵,我便去了那间客栈……去年冬天遇到的沈先生……月前弟弟命丧山贼手中,我便回来接替他的职位……”
听着对方这混乱不堪的只言片语,柳含烟大致能听出这其中所蕴含。
想来也是早年丧母,而父亲又征战在外,以至于两兄弟交与管家抚养,而所谓的弟弟承袭父亲衣钵,想来也是弟弟暗中所及。
想来这位书生也是老实人,柳含烟心中也逐渐轻松,忙回身笑道:“吴先生坐下便是……”
吴志远这才发觉自己的姿态稍有不适,于是忙又坐下,笑道:“大抵便是这般……不过我却也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
“如今还未打仗……吴先生大可先习一些,虽说打仗不能纸上谈兵,不过多了解一些,终归不会错的……”看着对方这般老实,柳含烟也轻松许多,说话也放松不少。
对于吴志远来说,对方不在拘束,也逐渐放松了许多,至少笑容又多了不少,不住的应道:“却是这个理……近些天也时常请教吴管家……”
这般闲聊着,二人逐渐熟悉,说话也不再拘束,反而不时的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天色尚早,柳含烟将洗好的菜晾在一边,这才坐在院里,淡淡道:“当年在分宜时……只是个小家……父母双亡,便随了姐姐去苏州……结果出现了些事,就去了京城……也是几年前认识了沈先生……他却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话吴志远倒是认同,不住的点头,道:“沈先生当时便若行走江湖的大侠……后来又开起了这间铺……生意做的如此大……”
柳含烟只是点头,却并未多说,因为她知道,沈无言远非如此简单,他的强大之处并非这些人可以明了。
沉吟一阵,柳含烟继续道:“后来便认识了宋谦……我家相公,也是个读书人……后来我二人隐遁分宜,因为诸般原因又回到京城,他被奸人利用害死……我带着孩来到辽东……又在辽阳城遇到沈先生。”
吴志远一双眼睛始终都在看着柳含烟,对方说这一席话时虽说面容平静,眼角带笑,但显然没有这般简单,想来这言语之中,辛酸自然不会少。
他也未说破,只是望不远处的老槐树,轻叹一声,接着才又道:“沈先生却是个有趣的人……与我等这般儒生却有诸般不同。”
柳含烟微笑,低下头去看手中把玩的铲,忽然轻叹道:“吴先生既然是辽人,想来吃不惯江浙菜……我去看看菜是否充足。”
吴志远也不再阻拦,只是一双目光已然不在游离在女身上,然而心中却已然认定了某人。
那略显沧桑的眉眼之间,虽说尚挂着笑容,但明显笑容之中蕴含着其的苦涩。
这些年在青阳镇当掌柜,虽说经商之道未曾领略多少,然而人情世故,看人看事又准了不少,她显然有着无限忧愁。
想来她那丈夫并不好吧,而今又拖着一个孩,却是不容易。
以至于那一瞬间好感以及同情一并而发,猛然间又多了几份感情,想来有些恍然,甚至有些荒唐,她毕竟是个寡妇。
大抵寡妇就该守着那份贞洁,虽说阳明先生并非这般所讲,然而身为儒生,熟读圣贤之道,却又该如何取舍?终究是个问题。
小院之中那忙碌的身影,甚至来不及擦拭额头汗珠,稍显臃肿的身却又看起来那般的美丽,青丝峨眉婉转之间,让人怦然心动。
“柳姑娘是否考虑过改嫁……”
八月天正值盛夏,院无风,但为何老槐树竟莎莎作响,老猫从院墙探出头来猎物,盆中的鱼儿,然而今日好像没有,只得失望的转身而去。
吴志远只得重新转回头,轻叹一声,苦笑道:“请恕在下无礼……”
“无妨。”柳含烟声音渐冷,甚至有些无力,以至于盆中洗的鱼儿已然不知去向,想来是被狡猾的老猫偷走,而某人的心,却也不知所踪。
干净利落的回答不算很大,但却响彻吴志远耳畔,于是险些站不稳,只得紧紧扶着椅,苦涩一笑,本想在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小院的花儿早就开的很盛,大抵除却那位爱花的书生悉心照料,还有正好适合北方这气候的缘故。
餐桌上饭菜五花八门,正好适合每一个人胃口,所谓众口难调实在不是个问题,只是众心……却是无法调和的。
桌前稍显冷清,所有人都低下头吃着自己碗中饭菜,无人多言一句。
沈无言微微抬眼看着对坐两人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旋即忽然道:“过些天就是中秋……大抵也会有一场诗会,说是大才李攀龙发起……”
李攀龙与王世贞齐名,皆都是当世坛领袖,诗必盛唐的兴起者。
如今这位大才在辽阳举行诗会,大抵也是因为前些年朝廷中的诸般缘故,致使许多才隐遁辽东,而今正好借此机会吆五喝六罢了。
虽说沈无言是这般说的,但实质上他对此事倒也并不甚在意,倒是眼前这二人的问题,他颇为好奇。
提及李攀龙,柳含烟却也不陌生,微笑道:“当年在京城时也与李先生有过闲谈……却是个庄重的人,不如沈先生有意思。”
沈无言顿时皱起眉头,沉声道:“这般说来……姑娘认为在下是一个没规矩的人了?”
一边的吴志远正好接话,忙道:“沈先生若是讲规矩,大抵这些个才都要败在你的脚下……”
“这马屁拍的当真响亮。”沈无言打趣道:“不过倒是想起另外一人……所谓才,我最为欣赏他……”
吴志远给沈无言斟了杯酒,淡笑道:“想来是长先生吧……看沈先生房中有些许长先生字画……”
“却是徐渭徐长……”沈无言苦笑一声,道:“他便是我最大的遗憾……花费如此精力,他依然在狱中,而我始终没什么办法。”
唏嘘一阵,酒足饭饱,吴志远这才起身拜别。
沈无言将他送出大门时,忽然笑道:“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吴志远并未回身,但脚下步却停顿,沉默许久之后,才轻叹道:“想来她对亡夫尚存挂念……我却也不能强人所难。”
“死者已矣,而今她也的确需要个人照顾……”沈无言摆手道:“虽说这样我这边就少了个厨……不过我却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吴志远并不甚懂沈无言所指,但想来自己之前那想法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忙转身,向着沈无言行一大礼,道:“一切还望沈先生多多帮助……”
沈无言忙搀扶吴志远,沉沉道:“却也是因为你人很好,也算与她合适……而今她也的确需要人照顾,只是希望……莫问往事。”
“莫问往事……”吴志远点点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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