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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在很深很深的冰海里,一个人孤寂的浮潜,没有人看得到她,也不会有双强壮的臂膀将她从冰层中捞出,她是孤孤单单的一缕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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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又走了,她听得出他的脚步声,以及有些疲惫的低沉。
每回他来都会待上好长一段时间,有时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看她。
看得她都要以为他发现她在装睡,逃避他,有时他会专心一致的在平板电脑上,无声的滑动手指,陪伴她。
很没用的,她只敢从微睁的眼缝中偷看他离去的背影。
他很高、肩膀很宽,似乎有点瘦,离开时似乎比来时还累,一双长腿很重很重的拖着,看得她不禁心生困惑。
这么累为何还要来呢?他不来她又不会怪他,因为她根本……
不认识他。
“孟太太,我知道你是清醒的,麻烦你把眼睛睁开,先把早上的药吃了,你不吃我会很麻烦的,孟先生怪罪下来我承担不起。”
除了正常薪资,一个月六万元的额外补贴,就算病人再难搞她也会咬牙撑下去。
何况病人之前的状况类似植物人,整整昏迷不醒三个月。
只要翻身、拍背,或是偶尔抽抽痰。
其他大部分像是擦澡、换衣、按摩四肢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的由孟先生亲力亲为,她反而是最轻松的看护。
很慢、很慢的,床上的人儿徐缓转动颈子,有些僵硬和些许不自然。
神色也略带受了委屈的无辜,她将看向窗外玉兰花的视线转回,落在神情有一点点严肃的护士小姐身上。“药,很苦。”
那是道低哑的女子声音,这是她昏迷三个月后第一次开口。
喉咙声带尚未恢复原来的清亮明快,听在耳中是很勉强的发音,刮着喉头发出。
她也被自己沙哑的粗音吓到,因为人的记忆虽然不在了,可是她仍感觉得出这不是她原有的声音。
应该是更轻柔的、有一些软软的嗓音。
她是这么认为的。
“孟太太,你是病人不是来度假的观光客,药再苦也要吞下去,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相信你也不愿意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好不容易熬过艰辛的危险期,甚至几度命危,你要比别人更努力活下去。”
护士循循善诱的说道,好像颇有几分劝人励志的道理。
但是女人是失忆、不是失智,那双水般明眸看出护士不是很有耐心。
似乎急着打发她好向某人交代,免得落个照顾不周的失职。
看着透明玻璃杯里八分满的清水,以及护士手上的药包,她抿了抿唇。
“为什么要把药片磨成粉,你不知道会很苦吗?而且我不会吞药粉。”
一丝尴然和不自在闪过护士小姐脸上。“药粉比较好吸收,以孟太太刚清醒的状态,以粉状药物治疗较适合。”
其实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孟太太已能自主吞咽,早在两天前就已拔除鼻喂管,能自行吞食而不需要灌喂,只是吃得很慢很慢。
人家十分钟、二十分钟就能吃完的稀饭她要吃上一小时,一小口一小口很辛苦的吞,甚至发颤的手会不小心滴落几滴。
毕竟她昏睡不醒的时间超乎意料的长,一度被主治医生认定救不回来。
即使活命了也多半脑力受损,她曾经脑部缺氧长达半小时,呈现心跳微弱的半死亡状态。
纵然一天三次的全身按摩,有人替她动动手脚、扳动身体各部分僵硬的关节。
但还是不及自己动作来得活络筋骨,长期卧床的结果是自个儿躯体不像自己的,不听使唤,得要一段时间的复健才能行动自如。
而孟太太醒来三天却又不似完全清醒,时睡时醒过得迷迷糊糊。
一天二十四小时,她睁开眼的时间不到三小时,一下子又累极得睡过去。
尤其是孟先生来的时候睡得更沉,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孟太太对孟先生有某种程度的抗拒。
“孟太太,拜托不要为难我,我只是照着医生的吩咐,孟先生也希望我好好照顾你,他很担心你。”
护士小姐语气略微不耐。
病床上的女人蹙起眉,她对那个“孟先生”很陌生,连长得怎么样也没瞧过。
只看过他拉长的背影逐渐走出视线,以及他有着骨节分明的古铜色大掌,厚实的掌心、修长的指头,他曾轻轻握住她的手。
可是,为何激不起半丝火花,他不是她的丈夫吗?为何她感受不到心底的悸动,只有想落泪的微酸?
“可我真的不会吞药粉,不能换成药片吗?我不想吐在床上。”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她已经吐过一回。
“先把药吃了再说,晚一点我再跟医生说说你的情况,让药剂师不用特别磨成粉。”
护士小姐很坚持,一步也不肯退让。
女人很委屈的扁嘴。“我不吃,而且真的很苦,我嘴巴里都是药的苦味。”
遇到不听话的病人,她脸色一沉。“孟太太不要任性,你不是五岁大的小孩子,别要人哄着吃药,我很忙,不要给我找麻烦,你睡着时好伺候多了。”
言下之意是指植物人状况较好看顾,定时翻身、拍背,喂药喂食简单多了。
病人不会有任何反应,也不会有半句抗议,只能任由看护人员摆布。
护士小姐姓张,打从孟太太需要专业护理人员看护后,她已是换过的第三人。
目前的表现还算称职,并无不妥或失职之处,尚称得上是优良护士。
她被特别调派过来专职照护孟太太,排的是日班,晚上由孟先生接手。
她虽然只照顾一个人,可是时间却长达十小时,甚至有时孟先生工作忙碌赶不及过来,会要她加班多留一、两个小时。
长期面对一个不言不语的活死人,又不能走开,和同事聊聊天,说句实在话,不枯躁烦闷是骗人的。
是人就难免有情绪,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累积久了便成了一种压力。
张小姐认为自己身为护理人员懂得控制eq、抗压性高,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失控,迁怒他人。
殊不知她体内积存的躁闷已濒近临界点,连续一个多月没放假,偶尔有人代班也不放心。
怕人家抢了这个轻松的看护工作,加上最近和男朋友的交往不是很顺利,多重的压力蜂涌而至,工作时的用心和耐心免不了少了些。
原本她照顾的是个安静的病人,空闲的时间很多,能做自己的事。
只要维持病人的整洁和不生疮,就算是尽了本分,没有让人苛责的地方。
可是谁料得到没希望清醒的病人忽然睁开眼,她有些不专业地慌了手脚。
竟为了方便自己的照顾而未及时通报主治医生和告知病人家属,仍当病人是昏迷状态。
好在孟太太也只睁开眼一下子,很快又阖上眼睡去,她才能将此事隐瞒,却又暗暗埋怨病人的不合作。
醒得太早,让她措手不及,打乱了平日的安逸。
只是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情,单人病房内有隐藏式摄影机,能直接连到主治医生和孟先生的电脑萤幕。
因此孟太太醒来一事并非秘密,隔日就换了新的治疗,移除了鼻喂管,只有她和孟太太还当别人不晓得,继续装睡装没发现。
“不吃药就是任性?”女人偏过头,神色显得困惑和一丝丝不确定。
她觉得被拘束了,有一些些遭人责怪心智不成熟的难过,她只是要求换药而已,有那么困难吗?
“孟太太是vip病房的病人,身分不同寻常人,请你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小小的看护人员,你不吃药我没法向付我看护费的孟先生交代。”
她一手拿药,一手拿着装开水的杯子,逼着病人一定要服药。
她的做法没错,药不吃身体怎会康复?病人不能不吃药,她的职责便是让病人早日拥有健康的身体,病愈出院。
但是手段有些激进了,过于迫不及待,强迫用药,少了护理人员的耐心,有点敷衍交差的意味在。
不管不顾病人的感受,以高高在上的权威性令病人屈服。
“我不……”住vip病房又不是她自愿的,孟先生的安排并未问过她,她也想热热闹闹地和人说说话。
这里太安静了,她会没来由的感到慌张,偏偏护士小姐喜静、不爱吵杂声。
悬挂在墙面上的四十二寸液晶电视始终没开过,令她心很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miss张,你话太多了。”
病房的门被拉开,走进一名年约三十岁,身材高的男子,他身上穿着神圣的白袍,面色不快。
而他身后是位体形相当的高大男人,肩宽腿长,面容俊美,不笑的神情像在发怒。
给人第一眼的印象是俊美的像明星,第二眼是不苟言笑的花岗岩,刚硬地不容碰撞。
“我让陈静煮了你最爱吃的三鲜粥,虾子是由渔市场买来的,保证新鲜;蛤蜊吐完沙了,不会吃到沙子;猪肝很嫩切成薄片,你小口吃不会噎到,因为你刚醒来还不能吃一般食物,只能吃这些好消化的让肠胃适应一下,吃上几日粥品我再……”男子长得很好看,五官端正、细腻、眉毛浓黑、嘴唇很厚,但是有些叨念。
“我吃虾子会过敏。”没来由地,她脱口而出。
“过敏?”像是第一回听见,面露讶色的孟邵谦为之一怔,手中的汤匙顿了顿,停在青花瓷碗上。
“应该吧,我想。”她也不晓得是不是,总觉得那只鲜红弹牙的虾子一吃下肚会奇痒无比,还会冒出一颗颗疹子。
孟邵谦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堪称宠溺的笑容。
“你还是一样爱撒娇,不想吃就不要吃,多喝点粥也好,营养都在粥里,陈静怕你挑嘴就把里头的嫩姜挑掉,撒上你最喜欢的香菜。”
她这是在撒娇吗?为何他对她的好让她有种蚂蚁爬遍全身的怪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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