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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静观得下去,丢了车把,便朝左侧的那边山坡奔去,未行几步,便发现双脚已然深深陷进了泥里,原来土质居然已经松软到如此程了,小孩的体重还能担负,他这一五六的体重哪里还行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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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朝晖,别过来,赶紧招呼那边坡上的孩们下来,招呼他们一定要轻要慢!”
王刚和楚朝晖见了薛向双腿已然陷到了腿弯处,骇然变色,急速奔来,要救薛向,却又被薛向一嗓止住来势。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救孩是应当,可陷了薛县长,怕丢的就不是官帽了。
“快他妈的过去,磨磨蹭蹭地盼老死啊!”
薛向一句呵斥点破其中关窍,两人这才朝那边山坡奔去。
“孩们,快下来,收银针菇啦,两毛钱一斤,两毛钱一斤,过时不侯,过时不侯,不准跑,不准颠,跑掉了的,颠散了的,我一概不要。”
薛老放开嗓,大声吆喝起来,这会儿,他已经站到了坡下,只是身上污浊得已然看不出衣服的本来面目。
原来方才,薛老一个旱地拔葱,就跳起来了,左脚轻轻在一颗指头粗细的树苗上一点,树苗应声而折,而薛老终究借到了力,半空里,身打横,摔在了坡上,立时便滚了下来。如此,一身的蓑笠洒落,内里的衬衣衬裤自然也无法保全。
要说薛老这句呼喊,可是深思熟虑的,若非脑有急智之辈,一时间还真别想想出来。因为薛老既要让孩们乖乖从山上下来,又要保证速不快。当真是艰难至。
因为若是薛老光说山要塌了,大家赶紧下来,别走快了。保准会出现两种情况。其一,孩们会以为他是骗。想把大伙儿骗走了,好独自摘采银针菇。其二,孩们相信的话,惶急之下,你争我夺,保准一个个溜得飞快,如此一来,动作必大。说不得这泥石流立时就被引发了。
而薛老拿收磨菇说事儿,则就聪明、稳妥得多,一者,以高价诱之,还加上句过时不候,这些孩哪里还有不听的,毕竟现下的银针菇即使拿到供销社也不过五分钱一斤,薛向提高了数倍,利之所在,人心之所向也。小孩自也不例外。二者,薛老又加上去,跑丢的货。和颠散的货一概不要,以此,便彻底限制住了众孩的速。
果然,薛老如雷的喊声方才止歇,左边山坡上的二十来个小脑袋一起偏转过来,薛向又从口袋掏出一沓钞票,虚空连晃,这下,一帮小毛毛哪里还有怀疑。提了小篮便朝坡下行来,一边控制速。一边护着篮,小模样认真了。
薛向的喊声大。朝另一边坡边寻去的王刚和楚朝晖自然听在耳里,心生感应,便有样样,跟着咋呼起来了,霎时间,那边坡上的娃娃们,也亦步亦趋地向坡下行来。
看着左右两道汹涌而缓慢的人潮,薛老心中微微舒气,又胆颤心惊地待了半晌,四十娃娃终于在石上聚齐了,各自举着篮,倒也不嚷嚷,不过意思很明显,便是要薛向兑现承诺。
薛向自不会和一群孩打诳语,而且眼前的小篮皆是半满,即便是都装满了,这松垮垮,轻飘飘的银针菇也难有二斤。薛向大略一点扫,从钞票里点出两张大团结,高举,笑道:“我这里有二十元钱,不光买你们的银针菇,还要买你们一句实话,然后,你们就把这二十元钱都镇上破开,平均分了,这银针菇我再送给你们,不过,我送给你们后,可不许再卖了,留着自个儿吃了,好长个儿。”
望着眼前这一张张幼稚、纯朴的小脸,满身泥泞,破衣烂衫,薛向心中早就发酸了,他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和小意差不离,十一二岁,小些的,比小家伙还要小上一两岁,一个个黑乎乎的小手沾满了黄泥,就没有几个娃娃脚上是有鞋的。而眼下,薛向说出二十元钱,自然不是他没能力给更多,可即便是他给上十,五十,又能如何呢,他的职责不是富一人一户,而是富全县的姓,更何况这点钱,也富不了一人一户。
“谢谢叔叔,我们只卖银针菇,不卖实话,老师说了,小孩要诚实,所以我们只会说实话,而问话是不要钱的,所以我们不卖实话。”
说话的是个小男孩,清鼻涕掉得老长,说一句,便吸一下,小脸写满了严肃。
薛向心下惨然,说道:“好孩,你们都是好孩,来来来,孩们,我们到边上说话。”
虽然两坡距这条石尚远,可薛向依旧担心泥石流突发,且剧烈爆发,便把娃娃们引到了更远处。
众人站定后,薛向接道:“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你们为什么不上啊,我看你们大多数脖里都戴着红领巾,应该都是生,可现在还不到放忙假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逃呀,孩们,赚钱虽然重要,可那是爸爸妈妈的事儿,你们当前的任务是习呀,只有习好了,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薛老裸地说着习是为了赚钱,心中并无半分觉得不妥。因为在他看来,空话大话,远远及不上实话的真诚。说什么报效祖国,说什么回报社会,现下,祖国和社会让这群娃娃雨天里,爬山摘磨菇,难道薛向还说得出口吗,想想就觉脸红。
“叔叔,我们不是逃,是被老师赶出来的,说交不齐教经费,不让上课!”答话的依旧是方才的小男孩。
“什么教经费?”这次薛向却不是问得娃娃们,而是转头看向王刚和楚朝晖。
两人也是茫然摇头,显然没听说过这么项收费。
“就是给老师补伙食费的,我们老师说校发不出工资,让我们各家先垫些钱,先给老师们买米。不然老师就饿死了,没人上课了。”这回答话的是一堆娃娃中个头最高的,是个小姑娘。看模样,和夏家小妹差相仿佛。不知道是上初中,还是小。
“孩们,你们都是哪个校的?”
“我是周岗小的”
“我是壕沟小的”
“我是桥口小的”
“我是城关中的”
“......................”
薛向问罢,娃娃们七嘴八舌地报了起来。
听着这童生稚语,薛向心血沸腾,此刻,他心中的无明业火烧起万丈,若是蔡从定在跟前。他绝对就巴掌上去了。即便此刻蔡从定不在跟前,薛老已在心中骂翻了他祖宗十八代。
想想也是,想当初蔡从定在薛老面前说得多可怜,薛老拼了不要体面,和毛有财闹了一场,把萧山县建县以来最大的一笔教育经费——整整五万元,一次性给拨付到位了。现如今,这个王八蛋弄得还有教师没钱吃饭,逼了娃娃们在山上挖磨菇,若是发生泥石流。姓蔡的死莫赎,怎不叫薛老暴跳如雷。
“狗娘养的,老的钱也敢贪!”薛向心中怒火中烧。脸上却还是做出了笑模样:“好好,孩们,快快回家洗个澡,收拾书包、铅笔盒吧,下午就能上了。”
“叔叔,二十元钱,分给我们十九个,虽然没人能分到五毛一分多,可离我们要交的钱还差得远了。我们下午怎么上呢?”掉鼻涕的小男孩是机灵,眨眼就算出了人头份儿。
薛向道:“叔叔说的。保证错不了,以后可不许再来采蘑菇啦。这两边土坡上的磨菇,可都被我包了呢,好了,孩们快回去吧。”说话儿,薛向把两张钞票递给了那个高个儿小姑娘,也就是唯一一个报中的娃娃。
一众娃娃见终于得了钱,立时乐得蹦跳起来,叽叽喳喳冲薛向道谢,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珠,却死死粘在那两张钱上,哪里还挪得开。
那高个儿女娃冲薛向鞠个躬,道声“谢谢叔叔”,便被一众娃娃围在中间,朝城门处奔去。
“不对!”
“不好!”
薛向和楚朝晖竟同时叫出声来!
“孩们,等等,等等!”
薛老立时大声喝止住一众娃娃。
众娃娃回过头来,满脸好奇地盯着这位有钱的叔叔,更有不少古灵精怪的在想莫不是这叔叔想通了,觉得给多了,要把钱再要回去。
薛向紧走几步,到得跟前,急道:“你们来采磨菇的小朋友,一共有多少?”
“十九个呀,刚才我说过了呢。”小鼻涕娃拿光溜溜的胳膊往鼻处一逛,终于将那团进出多时的鼻涕给消灭了。
薛向心中一掉,急道:“你们左右看看,还有谁没到,我刚点了一下,才十八个,看看,缺谁了。”
原来,方才薛向和楚朝晖同时惊声喝出,正是发现,眼前的娃娃只有十八个,较之鼻涕娃说的十九位,少了一个。
“糟了,是小花不见了,她肯定是往毒龙坡采去了,二伢我不叫你看着她,看着她,你怎么答应得好好地,把人给看丢了,毒龙坡能去嘛,虽然磨菇多些,可又高又峭,下面的毒龙潭又那么深,小花若是栽下去了,那还有个好,叫我二婶可咋活啊。”
高个儿小姑娘拽着鼻涕娃的耳朵,就喝骂起来。
鼻涕娃的耳朵被拽得老长,边龇牙咧嘴,边哼哼道:“小花答应说不去的,我摘磨菇总得低头吧,又不能一直老看她,不然我来干什么呢,行了,我回去找她,你先去镇上把钱分了。”
鼻涕娃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看着甚是早熟,还颇有男汉的担当。
可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工夫欣赏这小小男汉,寻着王刚细细盘问了一遍毒龙坡的地势,招呼二人看好一众娃娃,拔腿便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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