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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解决了同汤景亭之间这桩着实让人费心的麻烦事,这暖意融融的三月,也临近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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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策回了府城之后,便又如先前那般,许久一丝消息都无,只那亲事的各种繁杂功夫,却有万氏同媒子按部就班,一丝不乱地张罗着,媒子每每山长水远地来一趟,便让叶家人愈发觉得,距离叶连翘出嫁的日子,当真是越来越近。
叶连翘在松年堂的日子所剩无几,原本是打算做满三月之后便离开的,然连月来,到铺子上求诊解决容貌烦恼的人一向很多,她也是有些不忍甩手不管,索性又多留了两天,直至四月初,方才同姜掌柜和账房先生一块儿结算了工钱,回到家中。
这整一年,她在松年堂拢共赚得一百几十贯钱,在富裕人家眼中这或许算不得甚么,然而在她看来,却既是本钱,也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安心石,离开松年堂之后,隔天她便叫了叶冬葵相陪,去城中钱庄将那些个零散的铜板换成了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妥当收好,身边只留些散碎钱。
临近成亲,在旁的姑娘那里,该是一辈子里最繁忙的时候,可对于叶连翘而言,这却是她来到这大齐朝一年半以来,最轻省松快的日子。
每日清晨,她不必再急吼吼地忙着起身往城里赶,大可以慢悠悠洗漱干净,帮着吴彩雀做好早饭,全家人吃过之后,再优哉游哉地晃到自家花田里走走看看,收拾整理一番。
得闲时陪小丁香多玩玩,现在也不算什么奢侈的事了,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整日陪伴自己那可**贪吃的妹妹。只要不太耽误工夫,不管小丁香想做什么,她都能陪着——毕竟。待她去了府城,她姐妹俩还想像眼下这般日日见面。恐怕就有些难了。
这难得的轻松闲暇格外叫人身心放松,也最是能养出人的懒性子来,不过两天,叶连翘就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甚至好几日也懒怠翻一回医药书,由着自己理直气壮地到处瞎晃悠。
只不过,无论叶连翘那份偷懒的小心思,还是小丁香想要从早到晚地赖着自家姐姐。好像也都并不容易得逞。
叶谦照旧每日里去医馆忙活他的大事,叶冬葵跟着那一伙替人盖房装潢的匠人们新找了个活儿干,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家里如今剩下的,便只有她们四个女人。
秦氏倒还好说,有了身孕,心疼自个儿还来不及,压根儿没心思顾着叶连翘的事,将叶连翘成亲的一应事体,全都甩给了吴彩雀。还托付了隔壁的孙婶子多多帮忙。那吴彩雀却是个极能干又性子急的人,虽说自己也只是个新嫁娘罢了,却是一点都不犯怵。有什么不懂,便大大方方地去找孙婶子发问,脑子记不住就拖上小丁香去帮她写在纸上,在敦促叶连翘赶紧做准备这上头,更是半点不放松。
于是,几乎每一天,月霞村的老百姓们,但凡从叶家门前经过,总能听见吴彩雀那清脆敞亮的呼喊声。
“连翘。我同你说了一百遍了,不要老去花田那边晃荡。你还有那么多功夫要做,真觉得自己闲得慌?”
“小丁香你出去好不好。你老呆在这里,只会耽误我的事儿你知道吗?我跟你姐有话要说呢!”
再不就是:“孙婶子,你来瞧瞧我家连翘做菜的这手艺,真叫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从前冬葵还说,他在城里找活儿干,都是连翘张罗家里的吃食——也真难为他,这样的菜,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对此,叶连翘很不适应,同时却丝毫不觉得厌烦。
吴彩雀来家里的时间不长,看似家中只添了个人,可那生活气息,却一下子就丰沛起来。
打从来的第一天起,她仿佛就知道家里的情形有些尴尬,自动自觉地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来。虽然许多事她做起来很生疏,甚至叫人啼笑皆非,可她的热情和旺盛的精力,却很轻易就令人觉得周身暖洋洋。
无论何时,这都很值得让人感念在心。
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村里的空地上,草垛子被太阳晒得散发出一股焦香味,树梢上知了叫得撕心裂肺,只是一转眼,夏天来了。
田间地头,多了许多赤膊干活儿的庄稼汉,叶家的灶台上,也多了一壶用金银花、苦丁和薄荷熬煮的清热去火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温乎乎的,口渴了,便随时能斟一碗来喝。
这日午后,隔壁的孙婶子照旧如往常那般来叶家帮着张罗,吴彩雀揪着叶连翘,同她一块儿坐在房中说话,倒了茶来与她喝,便将大红嫁衣拿出来给她瞧。
衣料便是那种小户人家最常见的,并没有什么出奇,然而绣功却很能称得上精致。孙婶子瞧着喜欢,拿过来摸摸裙摆处的并蒂莲,又在叶连翘脸颊处比了比,含笑道:“真真儿好看,连翘丫头白净净的,这喜红色衬得她愈发娇了,到了那日,必定……”
必定什么,她却是没说出来,只哈哈一笑:“原先连翘针线活儿便不错,前儿我听丁香说,好似生疏不少?这要是她自个儿绣的,也算是花了心思了。”
“哪儿啊!”
吴彩雀瞟了叶连翘一眼,骨朵着嘴道:“从裁布到绣花,几乎全是我做的,她?说她从前会绣东西,我当真不信,孙婶子您是没瞧见,叫她绣个鸳鸯,她就能生生给我绣成只狗,还是特别丑的那种!我怕不吉利,死活拽着她的手让她扎了几针,这才算敷衍过去,可愁死人了!”
孙婶子一个劲儿地笑,替叶连翘打圆场:“这也难免的,连翘丫头忙活那美容养颜的营生一年多,能不手生吗?横竖有你这好嫂子帮着操持,也该她省心一次,回头她谢你哩!”
“谢我?”
吴彩雀翻了个白眼,也是与孙婶子熟了,说起话便不讲究:“只怕她心里骂我呢,成天嫌我麻烦!”
叶连翘坐在一旁啃炒蚕豆,闻言便抬头道:“本来就麻烦呀,只穿一回的东西,要我说,明面儿上能过去就得了……”
“婶子听听!”
吴彩雀更是了不得,干脆给了她一下:“你懂甚么?成亲那日,有那许多客,个个儿都盯着你瞧,倘若你连嫁衣都拿不出手,人家不知背后怎样笑话你!”
说着便又想起一事,拍手道:“对了,我叫你这些天好生养养你那张脸,你可有照做?听你哥说,你在松年堂的时候,曾帮着人家要出嫁的姑娘从头到脚保养了一个遍,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现下轮到你自己了,该不会反而又躲懒?”
这个,叶连翘还真没随便敷衍,当下便将自己放置各种美容物的匣子拿了来,打开给她二人看。
“喏,脸上搽的,身上抹的,养头发的,养皮肤的,内服的,外敷的,少了哪样?每天晚上我都忙活一个时辰,光是去城里买药材,就花不少钱,我又没瞒着,嫂子瞧不见?”
“比起那嫁衣,你倒更在乎这个啊。”
吴彩雀似笑非笑,很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那你还不算太笨。”
叶连翘脸上便有点红,拿不出话来同她争辩,就随便拣了一罐膏子递给孙婶子:“婶子要试试这个不?用上十几二十天,脸上气色就特别好,白里透红的,我早就想着该送你些,只是脑子不记事,转头就忘光。要不这会子你先用用,若是喜欢,回头我再配些给……”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门上传来一阵剥啄声,三人同时回头,便见那秦氏拧着眉探了半个肩膀进来。
她如今肚子已经十分明显了,走起路来也是慢吞吞的,脸上长了些肉,瞧着富态不少,明明面色很是红润,偏生说起话来却是有气无力,仿佛张嘴都费劲。
“冬葵媳妇,我不是同你说了,昨晚我拢共只睡了两个更次,今日精神不济,想多歇歇……满屋子就听见你的大嗓门,好歹小声点行吗?”
一边说,一边冲孙婶子抱歉地点了点头。
吴彩雀慌忙站起身:“啊……我一时给忘了,实在对不住啊秦姨,你赶紧去歇着吧,我保证小声点,不会再吵你了。”
秦氏很是无奈,摇了摇头,又看向叶连翘:“还有连翘,你又摆弄药材了是不是?那药味好浓,隔着两道门我都能闻见,你……”
“我知道了。”
叶连翘却是仍旧坐着:“我这就把匣子阖上。”说着便立刻关上了手里的木匣盖儿。
秦氏这才算满意,转身退了出去。
吴彩雀上前把门复又关好,伸长了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秦姨的鼻子真正灵,我怎地没闻见药味?我听我娘说来着,有了身子的人,对气味感觉特别灵敏。”
那边厢,孙婶子却是皱了皱眉:“连翘丫头,你们如今,还唤她‘姨’?连彩雀这刚进门的也是这样,她心里怕不会高兴吧?”
叶连翘淡淡地只道了句“习惯了”,吴彩雀却显得有点为难。
“我想过要改口来着,可是……”
她看了叶连翘一眼:“总归冬葵怎么叫,我就跟着怎么叫,我先改口,不太合适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