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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员外家没有人在翠竹坪没有担任小吏,那是张家人不屑于往衙门走动,张家在翠竹坪犹如周子旺家在周家堡,是本地最有威望的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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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宽仁脚下像踩着风火轮,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张世策看。盛怒之下的汉军千户会做出什么事情,实在难以预料,不过从探听的消息来看,张世策不像杜恭那般残暴。
“草民张宽仁拜见张大人。”张宽仁远远的朗声高呼。
沸腾的场面瞬间冷静下来,茫然愤怒的汉子们像是失落的汉子见到家长,自然往后退了一截,给张世策让开道路。
张世策没有回头,他抬起右臂用刀尖指着灰白色衣衫背影消失的方向,“那那个穿灰白色衣服的人给我抓过来。”两亲兵追过去,镇民们瞬间出现了片刻的慌乱。
身后再次传来张宽仁的声音:“草民张宽仁拜见张大人。”
张世策看见那个灰白色衣衫的背影被亲兵按住,才转过头来,“张舍,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差点以为翠竹坪不是大元的疆土。”话音带着冰冷的狠意。
“大人言重了,”张宽仁恍若不知,笑着走过来招呼里长,温和的训斥:“张大人有事,你们敢不听号令吗?”
两个亲兵把那个灰白色衣衫的人带过来,“大人,人犯带到。”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穿灰白色衣衫的人吸引住时,张金宝露出讥讽的笑容,悄然隐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借着人群和房屋的遮掩,往东边的山脚下逃去。
在几百人的围观下,两个亲兵按住穿灰白色衣衫汉子的肩膀,命他朝张世策跪下。
“抬起头来!”张世策恼怒的喝叫。不用汉子抬头,他已经看出来这个人不是郑晟。这个人和郑晟身高相仿,穿的正是刚才那件灰色的衣衫。
里长恭敬的站出来介绍:“这是豆腐坊的王老幺,不是他犯了什么过错?”
张世策羞怒交加,“本官之前叫你时,你跑什么?”
“小人害怕啊,小人听说了官兵杀了许多无辜的山民,小人怕大人杀我。”
张世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股气压在胸口无处发泄。他真认错人了,但有今日的麻烦全怪杜恭。杜恭在深山里杀良冒功,无人能惩戒,让官兵的恶名四处流传。
“不好害怕,”张宽仁走出来,“这位是袁州汉军千户张大人,不是杀人如麻的杜大人,他是个好官、”
“好官?”张世策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评价真是恰如其分。他只带了六个人进山,还有事要麻烦张家帮忙。如果他像杜恭那般率一千兵马进山,难保不会在此地杀几个人泄愤,“穷山恶水多刁民。”
一个亲兵醒悟过来,“张金宝,张金宝去哪里了?”他四处张望,不见刚才那个率众惹事的汉子。
张世策见那个人不是郑晟后,巴不得早一点离开这里,训斥道:“张金宝率众作乱,不可不罚,其余人散去吧。”
张宽仁道:“还不感谢张大人不怪罪之恩。”
“谢大人不怪罪之恩……”镇民们的喊叫声参差不起,有人作揖,有人拱手,场面乱哄哄的。
“李里长,张金宝去哪了,马上把他抓捕归案,送给张大人处置。”
“遵命!”
张宽仁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处理完,朝张世策再行礼:“千户大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天快黑了,山风摇动树叶哗哗作响,再在这里僵持无用。张世策看张宽仁几次说话镇民们齐声响应,无敢不从,暗自感慨张家在翠竹坪势力之大,“尽快把张金宝抓住!”
“大人放心,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藏不了多久。”张宽仁躬身指路,“家父已经备好酒菜在家中恭候,大人何必与这些人动气。”
张世策把战马的缰绳交给亲兵,与张宽仁并肩往街心走去。
张宽仁乖巧的落后半步,压低声音道:“大人息怒,自杜千户在山里胡乱杀了一批人后,最近镇子里的风声不太平。我听说弥勒教的人以此事做文章,在山中传教,诽谤朝廷,翠竹坪的人也受到影响。”
“这么说,弥勒教又死灰复燃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杜大人根本没有剿杀弥勒教人,谈何说起死灰复燃。”张宽仁温汤水般说话,但揭露的却是袁州官兵恶劣的事迹,“草民等人微言轻,不敢进袁州城向达鲁花赤大人告状,杜千户这般举措,不是在剿匪,而是逼着山民导向弥勒教人啊。”
张世策双手倒背在身后,阴着脸无言以对。
他与杜恭表面和睦,实际是死对头。蒙古人对汉人猜忌之心很重,有意让汉军两个千户争斗,他在满都拉图面前告杜恭一状,也不可能扳到他。就像三年前,他父亲身体不适提前辞官,杜恭俨然成为汉军中资历最老的人。但满都拉图有意提拔他,对他偏袒器重,使他年纪轻轻得以在汉军中能与杜恭分庭抗礼。
他想了许久,说了些场面话,“翠竹坪守在武功山的出山口,你们张家有为朝廷守土之责,有弥勒教的消息,一定要尽快禀告官府,另外,……”他口气变得严厉:“弥勒教人最擅蛊惑人心,切不可让镇民信奉弥勒教。”
“如今天子崇佛,朝廷至今没有宣布禁弥勒教,官府对弥勒教束手无策,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张宽仁语气无奈,环绕指向周围黑压压的群山,“何况袁州,如今天下有几户人家不供奉几尊佛像,总不能把供奉弥勒佛的人就当都弥勒教徒吧。”
“这等事,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张世策加快脚步。他提不出一条对策,他只是汉军千户,不是袁州的达鲁花赤。这些事该是朝廷的平章政事和皇帝该筹划的。
张家大宅早已红烛高照,身穿淡青色衣衫的侍女在门口站成两排迎接贵客。走进张家的大门,张世策才找到当官的感觉,翠竹坪的人还知道尊重他,早知道如此,他何必要亲自动手去抓人,直接交给张老员外就可以,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张大人,”一个须发皆白老人快步迎出来,“草民张嗣博办事不力,让张大人受惊了。”张宽仁陪站在他一边。
“没什么紧要事,认错一个人。”
老人正色道:“可不能这么说,大人的事没有小事,老朽都听说了,明天早晨之前,一定把张金宝交给大人,要杀要剐随大人的便。”
张世策回想起那个汉子的狡黠的笑,像是在嘲弄他的无知,没有半点对官兵的敬畏,恼怒道:“那个人确实要惩戒。”
张嗣博又换了一种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最近有人在镇子里散布谣言,传弥勒教教义,杜大人杀了几百人拍拍屁股走了,给我们留了许多麻烦啊。”他的说法与张宽仁如出一辙:
张宽仁不轻不重的附和:“杜恭太过分了,如果达鲁花赤大人让张千户领兵,山里又哪里会多出来这么多麻烦。”
这父子两人表面是在贬杜恭,实质是借机捧张世策、
“去,你别在这里了,”张嗣博对儿子挥挥手,笑脸收敛,冷声道:“明早之前,我要见到张金宝,抓不到人你今晚别睡觉。”
“是,爹。”张宽仁低下头,不敢违抗,转身朝黑暗中的街道走去。
不一会功夫,张家大院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张世策的六个亲兵也被安排的妥当,这似乎才是百姓应该对官兵的态度。
黑呼呼的镇子里,张宽仁一个人行走,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门了,偶尔从某个屋子里闪出一点灯火。山里的集镇无论多么繁荣,每到晚上都会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他推开汇泉茶楼的木门,里面有闪出两个青衣汉子,“少爷。”
“你们去门外守着,不管是谁来,都要给我拦住。”
“遵命!”两个汉子出了门。
张宽仁在黑暗中摸索着楼梯上楼,木楼梯“咚咚”的响。楼上传来火石打火的声音,一丁点大的火光照亮屋子。
郑晟坐在油灯后,凝视着火焰:“张兄,这里的幽静和孤独让我想起张家湾的船舱。”
“你真是个神秘的人,”张宽仁在楼梯口的摆放的椅子上坐下,“你让我感觉,像是突然出现在张家湾的。”
郑晟笑了,“也许,你是对的。”
“你来翠竹坪找我,是想我帮你们,但你刚到这里,立刻给我惹来了一堆麻烦。”张宽仁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真的怪罪郑晟。
“如果你愿意来山里见我,这些麻烦是可以避免的。”
“谁知道你会碰见张世策,”张宽仁苦笑:“老头子发怒了,张金宝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事情真的很严重,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就让他跟我走吧。”
“你以为老头子不同意,你能走出翠竹坪?”张宽仁扶着椅背站起来,走到郑晟对面,“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买兵器,从温汤镇买兵器。”
“温汤镇私下里卖出来的兵器有限,而且我听说谁要是把他们卖出去的兵器转卖给盗贼,会成为山里村寨的公敌,从此无法从温汤镇买回一块镔铁。”
“没那么夸张,形势已经变了。”
“很麻烦的事情啊……”张宽仁叹息,“让盗贼拿到更多的兵器,意味着山里的村寨处境变得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