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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兵们垂首收下兵器,各位主事的人都到了,于家兄弟亲信见老爷的性命掌握在旁人手里,没人敢硬来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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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凤聪拦在街道正中,两条柳叶眉微微弯着,顷刻间很难做出决断。
“她在为难!”王中坤摆手命身后的部下收起兵器,不让于家兄弟再那么狼狈。于家的两位老爷与于凤聪姐弟不和在整个袁州都不是秘密,于老太爷去世这些年来,双方的势力此消彼长,但谁也没能完全控制这座盛产铁器和武器的镇子。
每次当于凤聪快要被压制时,她总能即使找到新的盟友,让两位叔叔不敢对她过分逼迫。
现在,于凤聪有了彻底斗倒两位叔叔的机会。她什么都不用做,任由王中坤把于家兄弟押送至下坪,这镇子里的人只能听她的了。
王中坤在等着这位大小姐做出决断。这些日子他忍够了,一件快刀斩乱麻能解决的事情被拖了这么久,还要整天对着许多人笑脸相迎。他的好脾气只对值得自己尊重的人,比如彭祖师,比如郑晟。
街道两边的人目光都投在大小姐的身上,两位叔父的命运此刻由她来决定。其实从她答应嫁给郑晟那一刻,便已经掌控了这座镇子。在这短暂的空白期,红巾军是袁州的主人。当然,两个月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等的时间有点久,于凤聪终于开口:“我要先见见于二宝。”
王中坤皮笑肉不笑,“好,请大小姐随我过来,也好让两位老爷心服口服。”
大多数乡兵散去,各自归家,仍然有不少人跟在红巾军之后,想看个究竟。于凤聪调集亲信维持镇子里的秩序,以防有人作乱。她回头时见红巾军士卒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着两位叔父,突然对王中坤道:“我两位叔叔在镇子里德高望重,先不要过分折损他们的脸面。”
“在我们红巾军中,私通官府是要被斩下头颅示众的。”王中坤微笑着顶回去,但仍然吩咐兵丁放开于家兄弟,让他们自己行走。
于凤聪道:“此事对温汤镇非常重要,我要请一些人共同参加盘问,请王堂主见谅。”
王中坤道:“我们红巾军一向以理服人,证据确凿,大小姐要安乡民的心,尽可能多请些人过来。”嘴上虽然答应的轻松,但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僵尸脸。
红巾军的驻地在镇子的西北角落。这里原是乡民的住处,王中坤以操办婚事为理由要留在这里,于家兄弟与于凤聪商议,把这里的乡民迁走,这一片二十多座屋子交给红巾军为军营,以免义军与乡民混住引发骚乱。
进入营区的道路设有路障,这里俨然是一块温汤镇里的**之地。
王中坤命兵丁把路障拉开,把于家兄弟押送至军营前的一片晒谷场上。一个队正用长枪在晒谷场板实的土地上划出一大片空地,吩咐兵丁维持秩序,让围观的乡民站在圈子外。
天空中飘着几片白云,空气中的湿气如一层层薄纱过滤掉毒辣的阳光。兵丁端来两张椅子放在晒谷场当中,王中坤伸手示意,请于凤聪先坐,自己随后与于凤聪并列坐定。
不大一会功夫,四个兵丁从兵营方向押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个人行走脚步自如,身上没有绳索绑缚,脸上也没见到伤痕。
有认识的人发出低呼:“于二宝。”
等那人被押送到众人眼前,脸上神色迷离,眼神闪烁,垂着脑袋不敢看台上于凤聪和王中坤的脸。
“这个人是镇子里的于二宝,请大小姐亲人辨别无误。”
于凤聪认得此人,正是二叔的亲信于二宝,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他的身份确认无疑。她扭头看向二叔:“二叔,是他没错吧?”
于家兄弟都不说话,半下午的阳光很烈,晒谷场的人脸上都被晒的红扑扑的,只有于老二脸上惨白。
王中坤道:“好了,于二宝,你把二老爷让你做的事情当着各位乡亲的面如实说出来,红巾军最恨叛徒,只有立功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了。”
“是,是这样的,”于二宝偷偷看看于凤聪和王中坤,又斜着眼睛看向二老爷,把心一横,“十天前,二老爷命我去袁州给张世策送一封信,小人当时很害怕,不知道信里什么内容。小人偷偷摸摸溜出镇子,到了袁州城外,被巡逻的官兵抓住,小人如实说了,被带到城内见了张世策。”
他抬头看看脸色冷若冰霜的于凤聪,强调道:“是张世策,他曾经来过镇子里,小人是见过的。”
从郑晟确定了与于凤聪的婚事,这个人的名字此刻是忌讳。王中坤呵斥:“不要废话,接着往下说。”
“是,是,……,小人在城内歇息了一天,张世策让小人带一封信回来,还夸小人办事得力,等官兵打败红巾军后,会重重的赏赐小人。他说于家老爷身在乱党,心系朝廷,是朝廷的大功臣,他还说大小姐……”
“不要乱说。”王中坤及时打断他的话。这个泼皮倒是很听话,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但为了讨好自己,话说的太多了,不知道那些不该说。
“嗯,张世策说他知道日子了,会率蒙古骑兵出袁州城,请二老爷早做好准备。”
“够了,”王中坤打断他的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握在手里,封页上端正的几个小楷:“于家叔父亲启。”
于凤聪斜着眼睛看见了那书信上的字体,确实是张世策的笔迹。如今她的身份尴尬,所有可能与张世策有关系的事情都应该回避。但这件事如果她不出面,以王中坤的手段,她这两位叔叔多半是要小命归西了。
这就是红巾军,造反不是过家家,昨天还对你笑脸相迎的人,转过身就想置你于死地。
于老三张开嘴,许久没说话了,嗓子有点沙哑,“二哥,是这样吗?人是你派出去的?”
坐在台上的王中坤听见了他说话,会意的一笑。开始了,有人为了活下去,亲兄弟也不顾了。
于老二没有理会兄弟,抬起脸转向于凤聪道:“我联络了张世策,但没有想联络官兵偷袭送亲的队伍。我只是想,你们走了,官兵迟早会回来的,你嫁给了郑香主,可我们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不想离开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王中坤打断他:“你找了不该找的人,惹了不能惹的人。勾结鞑子,密谋偷袭香主,破坏大小姐与香主的联姻,按照圣教的规矩,该枭首示众。”
他没把话说死,因为这里是温汤镇,主意要于凤聪来拿。但他把所有的证据摆出来,剩下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了。
“王堂主,”于凤聪葱白般的手指蜷缩着握在椅柄上,“能不能先把他们关押起来,我要好好想想。”
王中坤神色僵硬:“一切凭大小姐吩咐。”
红巾军兵丁把于家兄弟押向兵营方向,温汤镇的乡民各自散去。傍晚之前,红巾军将士接管温汤镇的南门,禁止镇子里的人随便外出。
夜晚,凉风习习。
王中坤走在竹椅上,右手边的桌子上摆放了一个西瓜。于凤聪没答应让他把于家兄弟送往下坪,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
亲兵在门口禀告“堂主,于二宝带到!”
王中坤微微点头,亲兵从外面押进来一个人。
于二宝刚走进门,立刻扑通跪地,磕头道;“大人,我都按照你的吩咐说了,你答应绕过我的。”
能被于老二选出来往袁州送信的亲信必然是亡命之徒,在王中坤面前软弱的像一滩泥,眼神里全是恐惧,也不知道王中坤用了什么手段。
“很好,”王中坤从衣袖中掏出那封信,“你今天表现的不错,大小姐也没过分追究,为了以防万一,你不能留在温汤镇了,我会派人押送你到下坪,等我回去的时候会给你在红巾军中安排一个位置。”
“多谢堂主大人。”
“我的部下已经控制了南门,你现在就走吧。”
于二宝疑惑道:“天黑了,今晚就走?”
王中坤点头,摆手示意亲兵把他押下去。
书信从他的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他起身走到案桌边,把书信悬在豆大的灯火上方,就这样停了片刻,然后又收回衣袖里。这封信来自张世策没错,但里面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于老二确实没有想私通官兵来偷袭送亲的队伍。
但那又怎么样,私通张世策就已经是死罪。
有些话是他编的,有些事情是事实,但于凤聪相信了他两个叔叔想勾结官兵来偷袭送亲的队伍,仍然不下狠手,让他很不高兴。
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亲兵返回来,站在门口合腕道:“人送出去了,路上以及安排好了。”
王中坤嗯了一声。
于二宝到不了下坪,眼下袁州兵荒马乱,死个人算不了什么。于凤聪既然已经相信两个叔叔背叛了她,又碍于情面不好找自己要张世策的亲笔信看,那就让她永远相信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