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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巨石砸在几十步外的城墙上,宽撤不花脚下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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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巨石带出一大片城墙的碎屑滚落。他心中一颤,伸手摸了摸额头,仿佛才从噩梦中被惊醒,随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点声音:“走。”
身披银色盔甲的武士迫不及待的转过脸,往东边下城墙的石阶方向走去。
“走。”宽撤不花大声重复,扭头在武士的簇拥下离去。他脸色僵硬,脚底下有些踉跄,身边的士卒都能看出来,威顺王被吓到了。
城头兵丁如丧考妣,蒙古人和色目人没精打采的刺出长枪,他们都看见王爷被吓到了。
城下的这群贱民真的让人从心底里生出畏惧,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成为第四等人。
宽撤不花逃一般回到临时王府。东南方向的鼓声、喊杀声如海潮般响亮。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伸手无助胸口不停的喘气。
许久之后,他默默的吐出一句话:“真是妖人附体!”
他忽然相信了儿子在他耳边念叨过无数遍的话,这群贱民是无法战胜的。他们被迷惑了,他们不是原来逆来顺受的贱民了。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他出门朝守在门口的守卫大喊:“召巴图姆、李善都!”
这两个人是他的亲信将领,控制了随他进入南昌城的败军。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他接着传出第二道命令,“把南昌达鲁花赤府上的几个主事人都给我请过来。”他要走了,在这群贱民的攻击下南昌城是守不住的。
在城墙上,他听见了义军的呼喊:“屠城,南昌城里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得死!”如果能在突围中带走一些同族,他认为是积德了,虽然藏传佛教里没有积德这个说法。
半个时辰后,江西行省的官员和军中武将陆陆续续赶到王府。这座城里的一大半兵马归宽撤不花统管,他下定了突围的决心,没人能够阻止。
…………
…………
东南角落城外。
张宽仁与周才德并马立在一片橙红色的树林前,五六里外就是战场。
士卒从不远处的道路上来来往往,有赶赴战场的,也有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张宽仁轮换兵马在那片最惨烈的战场上厮杀。
红巾军的精锐在出翠竹坪的那一战中损失不小,无论是罗霄山的山民,还是曾经弥勒教的信徒。郑晟把所有的兵力都交到张宽仁手里,而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卒白白的死在战场。
周才德目光一刻不松的聚集在战场,用带有疑问的语气道:“将军,我们可以攻入城内了,对吧?”
红巾军在那片乱石堆里已经战斗了两天,轮换下来的兵马伤亡越来越小。他跟在张宽仁身边,感觉打仗是如此简单,战场到处都是蛛丝马迹可以判断出战局的变化。
周才德对身边这个喜欢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充满了钦佩,让人有举重若轻的感觉。
“嗯,但太早进城有可能差会被赶出来,”张宽仁指向倒塌的城墙,“那里是适合我们的战场,城头的弓箭手没办法覆盖这么远,而且官兵的骑兵不能在那里驰骋。”
“宗主说,”周才德偷看了一眼张宽仁的脸色,“我们要尽快攻入南昌,不能落在倪文俊后面。”
“我们不会落在场倪文俊后面,”张宽仁脸上浮出自信的笑容,“如果强攻士卒损失太大。从罗霄山里出来的老兵是红巾军的根基,死一个都很可惜。”他是明尊弟子,才加入红巾军不足三个月,也会怜惜红巾军中山民和弥勒教信徒的死活。他就是这种人。
“我们会在这里磨掉官兵的士气,直到他们没有战斗的勇气时,再去收割他们的性命,就像农夫收割田里的谷子一样简单。”张宽仁永远都是一副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的模样。
两人正在闲聊间,一个斥候百夫长从枫树林后面转过来,“报!倪元帅今日突然驱赶士卒猛攻西门,义军士卒在顶着巨石冲锋,有士卒害怕不敢登城,倪元帅已经在阵前斩杀了百人。”
张宽仁的眉头微微一皱,尚未等他开口,周才德忍不住骂道:“这个残暴之徒。”
江西“彭党”弟子与倪文俊的矛盾已经半公开了,如今只是彭莹玉凭借自己的威望压下来了。倪文俊曾经顶撞过彭莹玉,周才德对他没什么好颜色。
邹普胜想在彭党弟子中脱颖而出,在利用倪文俊与况普天和项普略斗,自己躲在幕后操纵。
张宽仁对此不置评论,吩咐斥候:“去,继续探倪元帅的动向。”
“遵命!”斥候百夫长离去。
张宽仁和倪文俊在同一块战场,彼此都不敢轻视对方。能在长江水战中击溃南征元军主力,攻下武昌城的武将,绝对不止是残暴。
随后的两个时辰,去西门外战场打探的斥候不断往返,他们被倪文俊残暴的指挥方式镇住了。
红巾军从来不这样打仗,红巾军不把士卒当牲畜看,圣教信徒从不朝宗主下跪时起,就不比别人低一等,更莫提被当做牲畜。
因为东南角落倒塌的城墙牵制了城内守军大多数兵力,在西城守备的官兵不足,倪文俊指挥义军持续不断的冲击,竟然有义军登上了城头。
城内,宽撤不花与江西行省的一干官员正在激烈的争吵。听说威顺王放弃南昌城,江西行省的官员都快疯了。他们顾不上威顺王的身份,苦苦相求。
如果不是宽撤不花阻止,佛家奴恨不得把这些官员赶走。父王好不容易改变了主意,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座被包围的城池里逗留。
现在战马尚膘肥体壮,骑兵还有冲锋的勇气。守城战就是在消磨,消磨掉战马的力量和兵丁的锐气。再过几个月,如果城内需要宰杀牛马牲畜充饥时,就连突围的机会也没有了。
“报,”一个带着皮帽子的蒙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被守门的兵丁拦住去路。院子里面是城内最大的官,在商议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来报信的兵丁不能进去,急的在门口上蹿下跳,“放我进去,大事不好了。”
守卫铁面无私,就是坚决不进去通报。
那兵丁折腾了半天,见没有效果,忽然大喊起来:“贼兵破城了,贼兵破城了!”
守卫吓了一跳,正要抽出鞭子驱走他,佛家奴从院子里转出来,大喝:“谁在这里大喊大叫,扰乱军心。”
报信的兵丁摘下头上的帽子,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不好了,贼兵攻上西门城墙了。”
佛家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直到确认他不是在作伪,心里也慌乱起来,吩咐道:“速速回去让守兵坚持住,我这就去调集兵马。”
他匆忙返回院子,对着正在吵闹的官员大喊:“不要再争了,父王留在南昌也未必能守住这里,西门外的贼兵已经登上城墙了。”
闹哄哄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宽撤不花确定儿子没有在撒谎,立刻命巴图姆去东南角落去调集兵马,一定有把登上贼兵赶出去。
出了这么档子事后,宽撤不花突围的决心更大,大小官员也不敢在恳求,现在都盼着威顺王离开时不要忘了带他们走。
义军两路兵马各自为战的劣势在此刻体现出来。张宽仁听说了倪文俊的动作后,也加强了攻势,但没有如倪文俊那样孤掷一注。
一方强压的无法达到想要的结果,天黑时分,倪文俊带着无穷的恨意领着大军退去。他麾下兵马死伤惨重,没能顺利的攻入南昌城。曾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
他和张宽仁都没想到今日血战带来的后果。夜里,南昌城里的知道内情的官员都在家里打点行装。为了不引起城内的恐慌,宽撤不花严令不许泄漏消息。
官兵要走了。
江南各地虽然有零星举事的义军,但朝廷守御的兵马实力尚存,驻守福建的官兵正在奉命北上。宽撤不花准备撤退到那里。
一个许多人无法入眠的夜晚。
次日清晨,佛家奴奉命调集骑兵聚集,从北门杀出。
战事进行到现在,官兵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蒙古人在罗霄山外的野战中把红巾军吓到了,相比野战更愿意与义军在守城战中遭遇。
突然冲出城的骑兵让北城外的红巾军立刻陷入慌乱中,几万步卒面对数千战马的冲锋无所适从。
倪文俊当夜在西城外的兵营过夜,北城是次要的战场,为了昨日的战斗精兵强将都被调走了。
官兵顺利的杀入义军的兵营,才发现这支兵马与在罗霄山外遭遇的红巾军不同,与昨日敢顶着巨石爬上城头血战的贼兵也不同。
江北义军的战斗力与倪文俊息息相关,主帅不在,士卒们就像丢掉了主心骨。
战马冲散破旧的帐篷,蒙古人和色目人杀的顺手,差点忘了自己冲出南昌城是为了做什么。
先锋几乎要把义军的兵营冲突透,一列马车城行驶出南昌城。
宽撤不花见巴图姆杀得兴起,忘了本分,不高兴起来,喝叫:“传令,不要在耽误时间,大军立刻往北,沿着预定的道路前往芜湖。”
他走的是满都拉图逃离江西时走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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