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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一年八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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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廷丞相脱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统领二十万大军在与淮西弥勒教义军刘福通对峙,几场小规模战斗后,忽然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炸营。兵营里的蒙古人、色目人和汉人争先恐后的逃向黄河以北。
刘福通刚开始接到禀告时不敢相信,他亲自走出营地,看见远处散乱的灯火如天上的繁星时才知道这竟然是真的。
蒙古人不会有心情与他往这种游戏。他急令关铎率先锋追击,义军追到黄河边时,总算是抓到了一点官兵的尾巴。关铎斩杀了两千多颗脑袋回来,觉得好不尽兴。
天底下竟然有这等好事。蒙古人虽然撤走了,但二十万大军丢下了无数粮草辎重。官兵为了尽快渡过黄河,盔甲兵器丢的黄河岸边到处都是。大宋的缴获物资无数,兵威大震。
朝廷再想聚集大军南下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眼看着就要过冬了。
韩山童和刘福通大喜,此次官兵没来由的溃败让大宋得到难得的**机会。义军借机向河南和陕西进军,想一举消灭地方反抗的豪强。
中原地带蒙古人和色目人比南方要多许多,弥勒教义军举事后,各地官兵不堪一击,地方豪强还是自发组织兵马与义军作战。这些人聚集战败的官兵,形成了不小的力量,让大宋颇为头疼,其中以活动在河南与河北边境的察罕帖木儿最为有名。
朝廷官兵大败的消息如飓风般传向南方。
无论朝廷兵马是怎么败的,朝廷二十万大军在黄河边溃败是事实。
各地义军精神振奋,纷纷举事。芝麻李占徐州、郭子兴占濠州……。各地豪强纷纷向韩山童上书,表示愿意归附大宋。黄河一战捡到的大胜影响力极大。当然,这不是纯粹的运气,刘福通至少有率领几万义军与二十万官兵对峙的勇气。
…………
…………
徽州。
“报!”扎着红头巾的信使这几日几乎都跑断了腿。
彭莹玉刚刚做出在徽州休整的决定,淮西弥勒教军大胜的消息就传过来。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听完信使的叙述,随后彻夜难眠。
信使气喘吁吁的:“报,张士诚在高邮举事,方元珍也已经从海上归来杀上台州。”
明教在浙江有些班底,消息传递的极为灵便。
“好啊,”彭莹玉不由的攥紧拳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鞑子就快不行了。”他扭头吩咐亲兵,“把周军师给我请过来。”
亲兵出门过了一会,周修永脚步匆匆赶过来。
这么大的胜仗消息早就传播开,他也很振奋,但依旧保持了一定的冷静。这是大宋的胜利,与天完朝廷没什么关系。江北红巾军与江南红巾军早就不是一家人。
“周老道,现在你还会劝我不要去攻打杭州吗?”彭莹玉掩饰不住脸色的喜色。
周修永从前在武功山里做过道士,那只是避祸之策。自被况普天找下山来,他一直都是儒生装扮。也就是彭莹玉兴奋过了头,才称呼他为“老道”。
周修永苦笑,他知道自己再也拦不住彭和尚,即便是拉上况普天和项普略师兄弟也做不到。这个时候还拒绝东进,只怕是要被看做彭和尚看做是弥勒教的叛徒。
他点头道:“进军江南也不是不可以,但祖师莫要忘了大宋于天完朝廷非敌非友。如果刘福通不进攻江南,我们在这里将要面对的对手与从前是没什么两样。”他伸出手指头一个个的算:“最强大的兵马有福建的董传霄、驻军应天府的宽撤不花和驻军广德的张世策。”
义军将要面对的对手有两个是从江西逃过来的。满都拉图和张世策最先从芜湖进入广德山区,靠着帮地方官府剿杀义军立下脚跟。
宽撤不花逃进江南后,立刻利用他的身份和手里的兵马成了这里地位最高的蒙古人。朝廷得知宽撤不花战败后,不但没有处置他,还令他节制本部兵马驻守应天府,防止义军攻入江南。这次彭莹玉就是看应天府的官兵实力强劲,才折返往南想从徽州攻入杭州。
周修永的话就像一盘冷水浇下来,令彭莹玉极度不快。他一向知道前路艰难,但从来不会生出畏惧之心。如今义军接连打胜仗,身边的人胆子却越变越小,于是驳斥道:“大宋就算不是朋友,在鞑子尚存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朝我天完朝堂动刀兵。徐州和濠州都有义军举事,宽撤不花敢离开应天府吗?”
周修永讪笑,“我只是把坏事先想到前头。”
彭莹玉哼哼道:“我永远能看见光明,这也许是你我的不同。”
周修永无言以对,一个眼里看不见未来的人无法从那样艰难的日子里撑过来。他在山上躲了十几年,彭祖师传教为自己的理想了十几年。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彭莹玉,江南义军绝不可能有今天这么大的声势。
一个只知道趋吉避凶的人在一个斗士面前没有多大话语权。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既然刘福通在黄河岸边能碰到朝廷二十万大军自发炸营的好事,谁敢说彭祖师不能就此席卷江南,攻下元廷的半壁江山。
“三日后,我会向杭州出兵。”彭莹玉的声音无比坚定,这次谁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三日后。
红巾军主力离开徽州府,沿着新安江和富春江向杭州进军。
彭莹玉倾全力出击,想一举攻下江南,在徽州只留下了一千新兵驻守。正如周修永想的那样,他认为既然刘福通能打败二十万官兵,他为什么做不到。
朝廷大军战败的消息刚刚在江南蔓延开,官兵的士气正处于低潮期,沿途州府没有蒙古人驻守,汉军稍作抵抗后便选择了投降。
项普略为先锋一日行军六十里,几乎马不停蹄杀向杭州。
战事进展的非常顺利,唯一令彭莹玉不满意的是江南前来投奔义军的人太少了。这里的人对这支行军打仗前还要拜佛的义军没有太多的热情,看他们仿佛在看陌生人。
义军的目标很明确,士气低落的官兵不敢与义军野战,纷纷缩回杭州城里准备借助坚城抵挡。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向应天府,宽撤不**急如焚,又不敢调集兵马离开应天府,只能传令给满都拉图和张世策,命他们火速驰援杭州。
十月中旬,项普略率军到达杭州城下。
沿途几乎是刘福通大胜元军的重演,朝廷兵马望风而降。
义军封锁杭州四门,随即派人联络浙东的海寇方元珍,并征集民夫和工匠打制攻城器械。
十月下旬,彭莹玉到达战场。
义军使用缴获的铁炮开始攻城。此情此景,连项普略也忘记了那个不祥的卦象,全心扑入到攻城的战斗中。
城头守军士气低落,攻打杭州这样坚固的大城,义军第三天就有人登上城头。
义军攻城十日,朝廷守军的力量越来越薄弱,没见到朝廷一路救援兵马来临。听说江北义军郭子兴部准备渡江南下,张士诚部占领了高邮正在窥视扬州,宽撤不花的大军真的走不开了。
这次,连小心谨慎的周修永也看见了获胜的希望。
十月底,彭莹玉召集两个弟子议事,布置攻城事宜。况普天、项普略和周顺等人一一禀告,义军粮草和兵器绰绰有余,士卒士气高昂。
议事快结束时,周修永进言:“江南官兵受朝廷大军大败的影响,兵无战意。但仅凭我们这支兵马的实力未必能吃下江南这么大一块肥肉。眼下宽撤不花不敢南下,但福建的董传霄和满都拉图都在蓄势待发。不如派人上奏朝廷,再给征西大将军郑晟送一封求援信。不管是哪路兵马来了,至少可以确保无后路无忧,只能我们在杭州能站稳脚跟,官兵被分割成几块,必败无疑。”
彭莹玉尚未说话,况普天连忙摇头道:“武昌离杭州近千里,广州离这里比武昌还远,现在送出求援书信,等他们大军到来只怕要到来年,那时我们已经攻下杭州,还要他们过来做什么。”
周修永笑道:“武昌水师要顺江南下到达芜湖,至少可以牵制宽撤不花。陈友谅在安庆屯兵,离芜湖只有两天的距离。郑宗主在赣州也有少些留守兵马,如果能进入徽州可保我后路无忧。”
彭莹玉犹豫未决,况普天已是大急。
他们随彭祖师一路辛苦东征,眼看就有收获战果的时候,周修永说要把郑晟和邹普胜的兵马请过来,这不是来摘桃子的吗?那两家大军来了,江南还有他什么事。
他跳出来道指着周修永的鼻子道:“我不同意,我们随师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凭什么归他们。你这是在帮谁说话呢?”
周修永愕然,他近来一直未彭祖师出谋划策,但从来没有得罪过况普天。一年前,他正是被况普天请下武功山的,今日况普天怎么反应的如此激烈。
“况香主,你多虑了……”
周修永话没说完,况普天打断他的话向彭莹玉道:“师父,七日之内,我与师弟一定能够攻下杭州城,我们不需要朝廷的帮忙,更不需要郑晟的援军。”
“放肆!”彭莹玉大怒,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况普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我们是天完的臣子,东征的义军不是你况普天的义军,也不是我彭莹玉的义军。”况普天太过分了,朝廷内争权夺利难免,但要讲基本的规矩,这是要想挟持他彭莹玉自立吗?
他怒气冲冲在屋里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周修永道:“你说的是老成持重的主意,董传霄和满都拉图就像两根刺扎在我的背上,不把他们拔掉,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况普天大急,道:“就算要求援,也应该向朝廷求援。郑晟是征西大将军,怎么能发兵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