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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中,短暂的休战期在众生的感受中,比罐子里蜜糖还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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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糖在期待中被放入嘴里,无论品尝无论不舍,那甘甜的滋味都会抽丝一般顺着顺着口水流入肚子里。
甘甜无法永恒,罐子里的蜜糖也是有限的。
在夏季最后的时节。
松江府与苏州府边境。
江南水稻一年两熟,夏粮收回去刚不久,晚稻在水田中郁郁葱葱。本是农忙季节,此刻沃野中却难见到一个身影。蝗虫扑腾翅膀,尽情的啃着嫩绿的叶片。
忽然,这幅如被定格了田园画图被打破。
灰色的烟在东边一处山脚下的村落里升起来。烟刚开始只有一处,很快蔓延开,形成一大片,如暴风雨来之前的阴云。走近一点,便能看清楚浓烟中火光闪耀,掺杂着哭喊声。
很快,村寨东边的山顶上燃起了烽火。
天色晴朗,烟柱直冲向天,这是报贼的烽火。
苏州城头瞭望兵丁看到这一幕,一溜烟的奔向府衙。
“东边的盗贼又来了”。
片刻之后,一队骑兵出城门举红旗风卷残云般向东杀去。
府衙中,彭怀玉当中而坐,面色铁青,向左右道:“张士诚死不承认,等我抓他个现行,看他如何说法。”
苏州府与松江府近在咫尺,年初以来相安无事,从早稻收割以后,这里忽然变得不太平,常有盗贼出没,而且袭击的都是天启军的辖地。彭怀玉派人与张士诚交涉,但张士诚坚决否认不是自己的人。
半个月前,彭怀玉专门从江阴来到苏州,秘密布置此事。
苏州松江一代河流众多,年初争地盘时毛大率赤潮骑兵进驻此地。后来赤潮骑兵调回金陵城,彭怀玉专门向郑晟请示留下了五百人。刚才领兵杀出城外便是领兵的千户王天睿。
半个月来,苏州府三处村落被抢劫,刚开始只是些荒僻的地方,见天启军只是反应迟钝,这些所谓的盗贼愈发蹬鼻子上脸,这次竟然杀到苏州城东布置了烽火台的地方来。
坐在左手的黄子希,道:“张士诚在高邮城顶住了鞑子百万大军的攻击,悍勇之徒啊。”他从罗霄山上早早投奔郑晟起家的山贼头目,一路没什么耀眼的功勋,只凭资历熬到了苏州镇抚司的位置。
彭怀玉板着脸,“我已禀告过宗主,江浙行省一山不容二虎,张士诚如果老实,我们也不用去领袭击义军内讧的骂名,但他主动惹事,我天启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黄子希不说话,他已习惯做个好好先生,这里是打是和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两百骑兵沿着官道风驰电掣,空旷的大路笔直延伸向东方。
赤潮骑兵的战马都是天启在湖广精挑细选出来的,远远看去就像一朵云彩在丘陵间起伏。
烟火中的村寨传出的哭喊声愈来愈大,女人和孩子从点燃的屋子里逃出来。
一个满脸黑胡须的中年汉子杵刀站在村口,脸色阴霾,目露凶光,对眼前这场人间地狱的场景视而不见。
盗贼正杀的起劲的时候,忽然,从村子东边山坡上冲下来一个瘦下的汉子,到了黑胡须汉子面前,脸上神情略带慌张的禀告:“三爷,不好了,红巾贼的骑兵出城了。”
那贼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来了这么多次,终于听到个响了。我原以为吹的震天响的彭怀玉是个没卵子的家伙。”
瘦小斥候汉子没贼首那么镇定,急道:“好几百骑兵呢,三爷身份高贵,警告红巾贼便可以了,何必以身冒险。”
“说的没错,”黑胡须汉子被捧的舒服,先夸了部下一句,抬头用鄙视的眼神看向西边山顶的烽火,大声喝道:“不要再抢钱财了,把村子里的人杀光马上撤走。”
白衣盗贼手脚麻利,村子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频率增加了许多。
又等了片刻,黑胡须汉子也不清扫战场,伸手在嘴巴打了个呼哨:“走。”
一群人从浓烟中冲出来,直奔东边的孤山方向逃去。
“骑兵来得快又能如何,爷又不会蠢到走大道让四条腿的牲畜撵。”黑胡须汉子边走,边扭头骂。红巾贼真是蠢到没救了,烽火点起来,不是就已经告诉他这次回有人前来救援吗。
等王天睿的骑兵冲到村落边,正是火势最旺的时候。十几个刚从村子里逃出来的幸存者正在扑倒在大火外哭叫。
王天睿立在村口张望片刻,道:“贼子不敢走大道,要么往孤山方向走了,要么往西京河方向逃去了。”
“怎么办?”亲兵问。
“兵分两路,我率人去孤山方向,你们往西京河方向追,”王天睿右手紧紧按住刀柄,“追到贼人后,尽可能抓活的。”
“遵命。”
两百骑兵迅速分成两列。
苏州府和松江府这么方圆大小的地方,追捕耽误片刻,贼人便就逃回去了。王天睿下完命令,策马便往孤山方向奔去。
往走五六里路,路上看见贼人着急忙慌时丢下抢劫到的财物,他禁不住狠狠的拍了拍马背。孤山就在前方,等贼人入了林,再想抓住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白衣盗贼一路朝丢下的东西原来越多,远处骑兵急促的铁蹄就像快要踩在他们的后脑勺了。
黑胡须汉子边跑边喝骂:“把东西都丢了。”
赤潮骑兵如一团火,来到太快了。他当盐枭时便于官兵缠斗,也未曾见到蒙古人有如此行动迅捷的骑兵。
“进了山,我们就不必怕他们了。”他狠狠的踹了一脚肩膀上搭着一个小布兜的汉子,“留着性命回去吧。”
葱郁的孤山就在前面。
众贼冲进丛林,如受惊的兔子消失在茂密的草丛里。
过了好一会,黑胡须汉子领着部众登上一处坡顶,远看着山脚下骑兵呼啸而至,才发现手心一片潮湿。嚣张的气焰早就不见了,他沉声下令:“此地不是久留之地,现在就走,连夜回松江府。”
如他所料,赤潮骑兵在入山口只停留了片刻功夫,王天睿留下十个人看守马匹,领着部众踩着荆棘林走向密林。
白衣贼众按照早就查探清楚的道路在密林中一路往东行走。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道路前方遇见一处峡谷,山泉汇集在此处形成一条溪流。
眼见天色渐晚,虽然知道有人紧追不舍,贼众也不再很是惊惶。
“在这里喝口水,歇息片刻,”黑胡须汉子下令,自己走到溪边捧起溪水咕咕喝起来。想着这一路辛苦,仿佛又回到他当年贩卖私盐被盐丁追赶的经历,忍不住又想骂几句老天爷。
“嗖!”
一阵疾风从他耳边滑过。
“嗖!嗖!嗖!”
离他半丈远的汉子忽然扑倒在溪水中杀猪般的惨叫,一尺长的羽箭杆露在他大腿外侧。惨叫声此起彼伏。
南边的密林中传来喝叫:“放下兵器,抱着脑袋跪下,乱动者死。”
“中了埋伏。”黑胡须汉子低头掩饰惊惶,密林中看不见有多少人马。
“不能被俘虏!”他一边弯腰一边看四周的动静。部众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一群蠢才!”他暗骂一句,忽然如豹子般往北边密林中窜过去。
“嗖!”一支羽箭穿过树叶袭来,钻入他左胳膊。
这支箭就像只领头雁,紧接着一片弓弦声响起,七八只箭随后飞来。就在他倒地惨叫的瞬间,身上又多了四个窟窿。埋伏在暗处的天启军手下不留情。
“不要放箭了,不要杀他,”一个白衣贼人双手抱着脑袋站起来,“他是张士诚的兄弟张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