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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在连绵的山岭中蜿蜒,秋日的景象一天一个模样,杨宪记得来的时候这片山岭还是一片斑驳,此刻两边树林已变成铺天盖地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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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们就回到应天府了。”杨宪往南边眺望。天空中,一群大雁一会排成“一”字,一会排成“人”字,正在往南飞。
北方的天正在变冷啊,他缩了缩脖子。
离开亳州已经两天,使团回应天府时,刘福通不再派人护送。亳州兵变结束,大宋朝政权力关系理顺后,不会再有人威胁到北来使团的安全。
徐达驾马跟在他左手侧,听他说到归期,指向远处的山岭,道:“今日便可到达滁州。”
他二人同去亳州,又同行归来。以杨宪揣测人心的本事,面对徐达竟然一无所获。
因为这个年轻的将军实在寡言的令人无计可施。这应该是他半个时辰说的第一句话吧,杨宪默默的想,现在他已经不再奢求能从徐达口中套取朱元璋军内部消息。
一行人马徐徐往南行走,天色将晚时到达滁州地界。
杨宪正在想着将在何处借宿逗留一夜时,远处树林忽然扑腾起一群飞鸟。
众人往那边仔细看,才发现火红的枫树林中立着几面旗帜。
徐达指向旗帜处,道:“杨使,我家都元帅知道你今日归去,在前面等候。”
杨宪微微一愣,心想原来你这个看上去木讷的人也不老实,暗地往回送消息。他此番出行顺风顺水达成盟约,难免有些得意。一路走来,他心里牵挂的不是大宋的形势,就是应天府的政局,就没有往深处想,朱元璋怎么可能派出徐达这么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陪他到亳州。
如果按照杨宪本意,他不想与朱元璋见面。朱元璋是偷袭过府主夫人的仇敌,而且还能够在府主兵锋下全身而退,被刘福通全力袒护。他隐隐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红巾军都元帅很危险。但现在人家拦在必经之路上,坚决不见说不过去。
他抬手道:“那就请徐将军领路。”
众人往前又走了半个时辰。
西边天空的晚霞色彩绚丽,像燃起一片大火。
滁州军的兵营藏在个枫树林里,井井有序。离兵营两里路远,道边停着二三十个人。
徐达轻轻拍马先奔过去,等杨宪等人慢悠悠走到近前,他指着当中两眼微凹,两边脸颊有些微黄色胡须的年轻人引荐道:“杨使,这便是都元帅。”
杨宪仔细打量朱元璋,也不说话,也不见礼。
朱元璋微微一笑,在马上拱手道:“恭喜杨使大功告成,使大宋与天启结盟。”
杨宪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痛快,刘福通这么快就把结盟的消息告诉朱元璋了吗?他草草还礼,语中带些讥讽,道:“府主与丞相心意相同,共击鞑子才是举事的初心,都元帅说对吗?”
“正是!”朱元璋答应着,笑容稍稍收敛,指向三里外的兵营,道:“我在兵营中已经准备好了宴席,滁州穷乡僻野,不似应天府繁华,请杨使不要推辞。”
杨宪看这四周不会有合适借宿的地方,想到大宋与天启结盟,朱元璋也算不上是死敌了,点头答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并肩南行。
朱元璋赞叹杨宪:“丞相肃清朝政后,我们这些带兵的将军才知道有力往哪里使。杨使去昌邑县城,坚定了丞相的心意啊。”他夸杨宪,也在变相为自己先前偷袭芜湖脱罪。杜遵道是个死人,所有的过错都可以他身上推。
想起亳州城兵变那一幕幕,皇城前杜遵道血淋淋的人头,杨宪头脑清醒,摇头否认道:“我只是天启的使者,岂能影响刘丞相。”
两人一路说些亳州城兵变时的情形。
朱元璋虽然当时人不在亳州,但说起亳州城中中种种,如亲眼见到一般,令杨宪暗自称奇。
“是徐达往滁州秘密传递的消息吗?”杨宪禁不住扭头扫了一眼跟在朱元璋身后的寡言将军,心里很不信徐达有这么大的本事。因为寡言的人很难描述那么生动的场景。
众人走到兵营门口时,他已对朱元璋刮目相看,此人绝对不简单。
来之前,他把朱元璋项上人头作为出使的目标之一。如果能把朱元璋的人头带回去,在府主和夫人眼里,绝代是天大的功劳,比那些在战场杀敌的将军们毫不逊色。但刘福通坚决的态度,让他明白了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所以放弃了。
兵营门口站了一个中年文士,仪态方正,留着一缕长须,很有名士风度。
朱元璋跳下马,指着那人给杨宪引荐:“这是李善长,我军中谋士。”
李善长连忙上前行礼。
杨宪在天启中官职不大,但出使代表的是郑晟,所到之处都很受尊重。
众人寒暄几句,李善长向朱元璋禀告道:“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朱元璋点点头,向杨宪示意:“几杯薄酒,为杨使庆功,也贺大宋与天启结盟。”
出使以来,杨宪一直保持警惕,摆手道:“多谢都元帅,我平生不饮酒。”
李善长赔笑劝道:“在下也极少饮酒。但今日之喜,不是寻常之喜。前日,我家元帅听了杜遵道的乱命,差点在芜湖铸成大错。杨使此行,洗去了我家元帅最大的忧患,我等感激不尽,在下是一定要表达谢意的。”
杨宪连连摆手,道:“饮酒就免了。”
众人说话间已经走进兵营,杨宪便见营帐都是依托山势而立。虽然是临时立营,但外围的栅栏,路口的鹿角一处不差。
几百步外山脚下一大片空地,中军大帐便立在那里,帐中火把通明。
在杨宪不留意时,朱元璋与徐达悄然离开,李善长领着十几人簇拥着他往中军大帐走去。
众人进了大帐,分主次坐下。当中有两个主座,李善长请杨宪坐上一个,另一个空着,应该是朱元璋的位置。帐内安排妥当后,他来到军帐门口拍了拍掌。十几个身穿青衣的军汉早就在候着,闻讯立刻手脚麻利的依次上菜。
李善长再回到帐中,陪在杨宪身边,道:“杨使稍等,都元帅有事,去去便来。”
中军右侧的偏帐中。
朱元璋正神色凝重看着徐达。
“看今日杨宪的口风,你判断刘福通与郑晟秘密结盟应该是没错了。”他在帐中来回踱步,“刘福通在弥勒教中就以为人仗义闻名,韩山童战死,他挺过鞑子百万大军的围剿,最后不忘旧情奉韩林儿为小明王。小明王宠信杜遵道想排挤他,他最终也只是杀了杜遵道泄愤,没有动小明王分毫。我主动向他认罪后,就知道他宁愿与郑晟开战,也不会任由郑晟攻打滁州。”
朱元璋心思缜密,徐达对这个童年玩伴心里只有佩服,听了他的分析,松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我们就不怕郑晟再来报复了。”
“那是当然,”朱元璋的眉头仍然是紧锁的,“只是不知道刘福通与郑晟会达成怎样一份盟约。”
徐达轻轻摇头,道:“丞相府没有一个人理会我,这个杨宪心思狡猾,一路说个不停都是在想套我的话,自己半点有用的东西也不透露。关铎在去的路上便着了他的道,说了许多大宋朝廷的事。”
中军大帐中热闹的声音传过来,朱元璋心思重重,道:“打听不到盟约的内容不能怪你,杨宪尚没回应天府,没有郑晟点头这份盟约还算不得数,刘福通当然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徐达抿了抿嘴唇,不明白朱元璋想做什么。
看着麾下最得力的将军迷惑的模样,朱元璋收起沉重的神色,故作轻松一笑,道:“你知道濠州和滁州穷困,你我若不愿居于人之下,呆在这两个地方不是长久之计。北边的巢湖被赵普胜控制,且我没有水师。庐州已经归大宋朝廷所有。江南天启强大,与我又有结下深仇。纵观四方,剩下能动的只有控制扬州和松江的张士诚了。”
徐达心中一惊。元帅在打张士诚的主意?
朱元璋指向三十步外的中军大帐,深吸一口气道:“现在这份尚未公开的盟约对我们非常重要。我想知道刘福通和天启到底想怎么对张士诚。”
徐达试探着问:“元帅想偷袭扬州府?”
“想,”朱元璋干脆的回答,“但我军力不如张士诚,且有天启大军对扬州隔江相望。我不敢冒然起兵,怕被这块烙铁烫了手。”
中军大帐中热闹的声音原来越大,李善长应付这种场面如鱼得水。朱元璋看徐达若有所思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道:“走,别让杨宪等急了,今夜看百室的本事,看他灌能不能把杨宪灌醉从他口中套得一点消息。我看天启与大宋结盟暂时消除了北边隐患,迟早会与张士诚开战,……”
百室是李善长的字。后面的话朱元璋欲言又止,徐达心里明白,他想在天启与张士诚开战事浑水摸鱼。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人,彼此心思透彻。朱元璋虽然奉小明王为皇帝,但绝不会屈居人下,滁州和濠州太贫瘠,困住了他这条潜龙。这些日子,他殚精竭虑不惜冒奇险偷袭天启,就是想打开一片天地。
两人回到中军大帐时,李善长与杨宪正在把酒言欢。
文人在一起谈话自有洞天,杨宪与李善长深谈后,越来越觉得此人学识和见识当真非同凡响。他在江浙游学这些年,见过有这般本事和气度的屈指可数,准确来说只有两人。一是浙东刘基,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术数,是难得的人才。再就是天启长老李玮,此人行事看人,直指要害,雷厉风行,他在天启为李玮做事时,不敢有一丝懈怠。
朱元璋进来时,帐中诸人都停下手中动作。
“杨使,刚才有点小事耽误了,”朱元璋哈哈一笑,一路走到空置的主座坐下,端起酒樽道:“我今日宴请杨使,既是贺喜杨使立下功劳,使大宋与天启结盟,也是有事想求杨使。”
杨宪此时脑子还清楚,道:“何事?请元帅明言。”
“还是前次在芜湖的误会,差点酿成大错,”朱元璋把酒樽高高托起,“府主仁慈,放我回滁州,我回来每每想起都惊惶出一身冷汗。请杨使转告府主,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末将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以求赎罪。”
杨宪推不过去,也跟着一饮而尽。
朱元璋朝李善长使了个眼色。
李善长不等杨宪放下酒樽,又端着酒樽上前,道:“今日与杨使一见如故,……”
酒过三巡,杨宪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了。说好不喝酒,怎么喝了这么多。
“杨使,”朱元璋端着酒樽走过来,“我知道张士诚在苏州侵扰天启,若府主愿意,末将愿意助天启共击此贼子,以向府主赎罪。”
“哈,张士诚离死期不远了,”杨宪推开朱元璋端着酒樽的手,道:“酒不能喝了。”
朱元璋扶住杨宪,问:“杨使指点我,我此刻起兵攻打张士诚,府主能记得我的功劳吗?”
杨宪被朱元璋胳膊挽的很紧,加上酒精的作用,感觉胸口一阵恶心,推开朱元璋,道:“这事无需都元帅操心,丞相大人会起兵的。”
朱元璋松开手,命随从扶着他坐下。
“不能喝了,绝不能再喝了。”杨宪心中一个声音在喊。
李善长又端着酒杯过来,“来来来!”
“不行了!”杨宪一个踉跄躺在躺在地上。被人逼酒逼到这份上,他知道很丢脸,但这是脱离这里最有效的方法。
帐中一片慌乱,朱元璋狠狠的瞪了一眼侍从,吩咐道:“杨使醉了,扶他歇息去吧。”杨宪是故意摔倒,他知道再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消息了。
但是,今天这顿酒宴没白请,刘福通果然准备与天启共击张士诚。
朱元璋深思,,既然如此,那份盟约中大宋多半可以在扬州府分到一些地方,至少以高邮为中心的淮扬一代不可能为天启所有。
众人随杨宪离去而散去。
看着帐中一片狼藉场面,李善长摇头苦笑道:“此人话语虽多,但全不是重点。”刚才嘈杂间,他没有听清楚杨宪对朱元璋说的话。
“言多必有失,他说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我还需要去丞相府验证。”朱元璋生性多疑,不会因为杨宪酒后一句话就起刀兵、惹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