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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夜离忽然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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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窝一热,她强自逼回了眼眶。
“沈相,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沈孟回头看了看天色,点头,“嗯,你问。珐”
“我们……有关系吗?”
其实这句话夜离想了好一会儿。
该以怎样的方式来问,既礼貌,又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因为,说白,或许是谨慎已在她的性格里根深蒂固,又或许是沈孟的转变真的太大,她还没有完全相信。
所以,她本想问的“沈相跟钟家有关系吗?”,出口以后就还是变成了“我们有关系吗?”
毕竟前面他们也没有将话说透,她问他知道她是谁吗?他只是“嗯”知道,也并没有道出她真实的名字。
所以,她这一句算问,也算是进一步试探吧?
这世上,除了亲人,除了相**的人,除了肝胆相照的友人,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去花大力气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沈孟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有难言之言,不愿说,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在夜离准备不想强求让他算了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开了口。
“我跟你父亲是挚友,钟家于我,有恩。”
夜离一怔。
这一句,彻底打消了她心中所有的疑虑。
他提到了钟家。
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是她父亲的朋友。
她竟是不知。
而且,她记得,她曾听他父亲跟母亲说过,沈孟是个道貌岸然、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
就是这句话从一开始就影响着她对这个男人的看法,这些年一直没有好印象。
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那天很多人,都是朝中大臣,在她家,大家谈到我行我素、不合群的沈孟,然后,她的父亲跟她母亲这样说的。
在那样的场合,他的父亲其实是说给别人的听的是吗?
看来,藏得深的人,不仅仅是沈孟,她的父亲亦是。
当然,她也表示理解。
特别是这些年在宫里混、官场上混,越发知道朝堂风云的诡谲和瞬息万变。
交友、朋党、和谁走得近,和谁走得远,稍有不慎,都会引来灾祸。
只不过,她的问题又来了。
“那请问沈相一直知道是我,还是几时知道是我的?”
夜离一边问,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她方才说是最后一个问题。
终是抵不过心中疑惑太多。
如果一直知道她是钟家后人,那前面,他可不是一次为难她,有时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虽然,明面上,今日他也是在为难她,但是,这种为难跟以前的那些为难,显然不同。
“原本只是怀疑,在你在北国女扮男装的身份揭穿传回来的时候,我便产生了怀疑,无论是从年龄,还是各方面,你们姐妹二人都与钟家后人相仿。而真正确定,是昨日宫门口,我拽着你的头发将你从马车上拉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头顶发间的那一枚红痣,终于肯定你就是钟霓裳。”
沈孟说着,脸上并无过多表情。
夜离长睫微微闪了闪。
的确她头顶发间有个红痣,只是因为平素被头发遮住,看不出。
曾经听她大哥说,她跟霓灵刚出世那会儿,他们都以这个标志来分辨谁是她,谁是霓灵。
知道钟家,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发间的红痣,沈孟是钟家故人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那在这之前,他扇了霓灵一耳光是事实,他想对付她也是事实。
算了,这个问题好像上升到了人性的层面了。
这世上的人,本就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如果非要将人划分为黑白两种颜
tang色,她想,沈孟这种人吧,应该是属于灰色的。
是那种非常护私、非常护短的人,对没有关系的外人,可以很冷血无情,但是,对待亲人和想要保护的人,一定是全心全意、不遗余力。
从他对沈夫人的不离不弃,沈夫人都那样了,沈府就沈夫人一个女主人,没有一个三妻四妾就可以看出。
从他对沈妍雪的宠溺和维护,甚至将沈妍雪的死归罪到她的头上,想要报复她也可以看出。
所以,这种人在外人看来,就是自私。
而在身边人看来,那是保护。
夜离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他是她父亲的挚友。
不然的话……
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沈孟忽的弯了弯唇角,“世事真是无常,谁能想到你们竟是钟家后人?想当初,夜灵当众爆出妍雪吸毒,妍雪在戒坊戒毒期间,你又让妍雪坐牢,后来夜灵被皇上选进宫的那段时间,我真是恨透了你们两人。”
夜离怔了怔,虽然心中早已知道这些,却还是不意他的如此直接。
“所幸没有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伤害,否则,日后我也无颜去地下见你的父母。”沈孟轻叹。
“沈相言重了。”
夜离不想再去计较这些过去了的事。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她也不能强求别人。
而且,这次他帮了她、救了她是事实。
她感激他。
发自内心的。
“沈相怎么知道我父母葬在齐山的七棵松下?”夜离问完,又禁不住笑了:“我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我本也不知,是早晨夜灵过来找你的时候,我正好从厢房外面经过,听到了。只是没有听完,一个下人刚好过来找我有事,我便走开了。但我立即安排了人去处理这件事,若知道你的方法是到凤府去闹,我肯定阻止你了。”
说到这里,他陡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的人说碰到了夜灵,为了阻止她上山,给她施了迷香,让她睡了会儿,估摸着现在也应该要回来了,反正事情已经了结。”
“哦,”夜离微微意外,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心起霓灵来。
被迷香迷.晕睡会儿应该没事吧。
“还有什么问题吗?若没有了,我还有点事。”
这次,沈孟先问。
“没有了,沈相去忙吧。”夜离笑笑。
沈孟转身拾级而下,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
“我跟你刚刚说的这些,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夜灵和凤影墨,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凶险。”
夜离怔了怔,说:“好!”
望着沈孟衣袍轻荡的背影,夜离微微失了神。
虽然知道作为一国之相,权势非寻常人所不能及,但是,能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将事情处理得那样完美,也绝非易事。
说明,他的暗势力也肯定很强大。
待沈孟上了马车,她才收回思绪,正欲转身进门,就蓦地看到霓灵打马而来的身影。
夜离眸光一亮,正欲拾阶迎下去,可是在下一瞬看到霓灵的样子时,又不由的心头一紧。
发髻蓬乱,衣衫不整,而且脸上的表情也空洞。
发生了什么?
提起裙裾,她快速拾级而下。
人马也行至相府跟前,霓灵翻身下马。
“三儿,怎么了?”
“姐,事情妥了吗?山上没看到大班的人。”
姐妹二人同时急急出声。
夜离怔了怔,“妥了,你不用担心,”伸手抓了霓灵的腕,夜离又颤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沈孟说,给霓灵施了迷.香,让她睡了一会儿。
一个女子荒郊野外的,睡沉过去,难保发生什么意外。
这也是她方才就一直担心的事。
而现在看霓灵的样子,显然,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我没事,”霓灵牵了牵唇角,微微笑道:“事情妥了就好了,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先回棺材铺了。”
说完,霓灵就准备走。
越是这个样子,越是急坏了夜离,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她离开,一把将她拉住。
正拉扯之际,一个抬眸,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马一人。
街上人来人往,可他因为骑在高头大马上,所以非常醒目。
夜离一震。
是张硕。
看他的样子,也比霓灵好不到哪里去。
衣衫破碎,一身狼狈。
夜离眸光一敛,当即明白了过来。
“是他是吗?”夜离盯着张硕,问向面前的霓灵。
霓灵脸色微微一白,循着她的目光侧首看过去,也看到了停在马路对面不远处看着这边的男人。
收回视线,她轻抿了唇,没有吭声。
夜离便朝张硕招手。
张硕怔了怔,并未直接打马过来,而是翻身下马,牵着马儿横穿马路往她们这边走。
“姐……”
霓灵慌了,一副想要逃的样子。
腕却是被夜离抓得死死的。
“三儿,在**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不欠他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夜离只觉得一颗心痛到不行。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她想说,既然不欠,为何要惧?
在感情的世界里,受伤的,注定是姿态卑微的那一个。
曾经她对陌千羽就是这样。
她的三儿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三儿应该拥有更好的。
抬眸,夜离再次朝张硕看过去。
这时,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sao动,马蹄哒哒,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人们纷纷惊叫着退至路的两边。
夜离跟霓灵本就站在路的边上,而张硕也已经穿过了马路来到了路边,可夜离却突然发现了人群中的一抹熟悉身影。
她瞳孔一缩。
是巧黛。
似是边走边在垂眸想着心事,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众人那么大的反应,自是也没有意识到危险。
眼见着那辆如同脱缰的马车就要逼至…….
夜离呼吸骤沉,正欲开口朗声提醒,却发现已有人一阵风一般卷了过去,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她裹至路边上。
马车呼啸而过。
夜离看着那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逃过一劫的两人。
应该说路上的惊魂未定的所有行人都看着那两人。
包括霓灵。
对,是张硕。
最紧要的关头,是张硕飞身上前,将巧黛裹出了马蹄之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硕放开了巧黛。
“你没事吧?”
“没,谢谢。”
巧黛后退了两步。
张硕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夜离和霓灵走来。
“你找我有事?”眸光凝在霓灵身上好一会儿,他才问向夜离。
方才是夜离招手让他过来的。
虽然他惧怕过来,却又想要过来,正好夜离招手。
霓灵早已低敛了眉眼。
夜离瞥了霓灵一眼,见巧黛也已行至近前,唤她“坊主,”似是有事要找她。
夜离没有理会,而是对着张硕璀然一笑:“本来有事,现在没了。”
她本来让他过来就是想问清楚他跟霓灵两人的事。
现在看来,已然没有问的必要了。
说实在的,她的心里是有气的。
若不是霓灵当前,她真的恨不得想让张硕趁巧黛也在,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做不到身心一致,就不要再来招惹霓灵。
但是,她忍住了。
因为霓灵在。
自己是过来人,她深知,那样做只会让霓灵再伤一遍,只会让她最后的一点自尊都失掉。
“你找我有事?”
未等张硕反应,她又转眸问向巧黛,用的是方才张硕问她的同一句话。
“今日凤府的事我都听说了,就是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不意她是为此,快速反应了一下她的这句话。
凤府的事,是指她前去大闹要名分以及最后因为选的墓地已葬有他人而导致出殡仪式暂停这些吧。
因为这些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帮忙?
看来,这个女人是已经猜到了她的动机。
是想过来试探她的吧?
微微一笑,夜离道:“既然凤府的事阿姐都听说了,那肯定也知道我被凤影墨拒绝吃瘪的事,今日在凤府,我也就那么一件事,也是颜面尽失。既然阿姐专程登门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想必是能够帮我搞定凤影墨,让他将元妻之位留给我。夜离这厢就先谢过阿姐了。”
巧黛脸色一白。
夜离将目光收回。
话有些刻薄,她知道,但是,她忍不住,她就是看不得她那虚伪的嘴脸。
“三儿,我累了,扶我进去。”
“嗯。”
霓灵反手握着她的手臂,姐妹二人刚上了一阶台阶,身后陡然传来一道低醇的男声。
“夜离。”
夜离脚步一滞,边上的霓灵也随她停住。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凤影墨。
还未回头,她就先笑了。
今日刮的是什么风,人竟是都到齐了。
她转过身去。
只见凤影墨正从一辆还未彻底停下的马车上快速跃下。
身上还穿着白色丧服,略显风尘仆仆。
见到张硕跟巧黛在,他似乎有些意外。
“你们也来了?”眉心微拢地问了这一句之后,也未等两人回答,他又转眸看向夜离。
夜离迈下台阶。
“你找我有事?”
她发现今日这句话最适用,已经被用过三次了。
“嗯,”凤影墨衣发翻飞,拾步朝她走来,“找你,解释!”
夜离怔了怔,觉得这句话甚是耳熟,想了想,是昨日她对他说过。
因为宫门口,她答应沈孟提出的来丞相府扮沈妍雪照顾沈夫人的要求,所以,她去找他解释。
两人马车相遇,他问她去凤府何事,她就是这样回他的。
想了想,当时他是怎样接的?
“哦?找我解释什么?”
她也用他的话。
“今日在凤府我没有答应你的要求,是因为我有我的考虑,希望你能理解。”
男人行至跟前。
夜离怔了怔。
她还真是没想到他会专程为这件事过来跟她解释。
其实,她懂。
而且她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名分。
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沈妍雪。
虽然当时,她的颜面丢尽,但是,她同样不在乎,在决定拦棺要名分之前,她就没想过要大家用好的眼光看她。
只要最终问题解决就好了。
而且,说实在的,也幸亏他拒绝了,不然,沈孟如此处心积虑帮她脱困,她却逼迫着他的女儿死后连个元妻之位都没有。
她一定会追悔莫及。
当然,她自是不能将这些告诉于他。
所以……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就必须做戏做到底?
那回他什么呢?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最终,她决定暂时先冷处理。
只睇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台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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