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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至深问:“他在这里等了多少年?”
赫苍道:“应该有五百年了罢,他本是一个死了的凡人,死后五年必须投胎,他为了留在冥界,求我为他在阴司某了个职位,日日在奈何桥头等他的妻子,这一等,便等了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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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至深奇了:“既然只是寻常的凡人,他的妻子也早该死了罢。”
赫苍望着他,雪色眸子在灰蒙蒙的阴间依然苍白剔透,声音透过弱水的潺潺流动音传入耳中:“他那妻子是个凡人,却不知因何原因得了长生不死,永活人间,自他死后便一人一鬼,永生永世不得相见,我劝钱少佐早早投胎去,他却抱着这段情**,道等不到他妻子到来便永不转世,你们人类啊……”顿了顿,只叹了一声,“当真是孽债。”
张至深道:“他那妻子,是哪里人,叫何名字?”
赫苍道:“叫何名我却不知,只听他说过是个美丽的女子,是蔷薇宫花殿长老,养得出常开不败的蔷薇花,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是个极完美的妻子。”
“蔷薇宫……花殿……”
“是,莫非你在人界听过?”
“不曾,只是觉得这蔷薇呀花殿的,名字极是艳丽好听。”
“你若是知道,便替少佐打听打听他那妻子的下落,不过你已来魔界,已是回不去的。”
“为何回不去了?”张至深心里一愣。
“莫非你不知?”赫苍疑惑道,随即摇头,“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张至深拉着他:“你倒是说清楚,为何到了魔界便回不去了?”
那雪色的一双眸子有一瞬冰冷,声音也淡漠了:“魔界的门,凡人只能进不能出,既然你来了魔界,我以为你早已知道。”
张至深松开手,望着他,忽然笑道:“确实,我早已知道,只是忽然忘了。”
他确实早已知道的,在苍翊路上南箓的神情,耶梦伽罗花海中的歌唱,娘子出嫁莫回头,回头无处空念愁,莫回头,莫回头……本来,便是回不了头的。
他得以同南箓在一起,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这很公平。
“弱水河畔走了一遭,我带你去别的的地方走走。”赫苍的声音又温温柔柔的。
“赫苍兄还要带我去哪里?”张至深微笑着问。
“第十八层地狱如何,瞧瞧那刀山油锅,拔舌血池如何?”
“这些太过血腥,赫苍兄还是领我去景致好的地方罢。”
“好,我便带你去个景致好的地方。”
回到魔界时已是黄昏落幕,天空残留几缕金光,竹林华灯初上,暖暖一片早胜过半空残云红月,那不知疲倦的蝶儿依然扑着灼灼灯火,小小竹屋,淡淡隐在黄昏中。
张至深放开握着他的手:“冥界一游,大开眼界,多谢赫苍兄,就此别过。”
赫苍看看自己被甩开的手:“你便这般急着要走?”
“天色不早,家里有人等我。”
“你很在乎他?”
“是。”
“他是你什么人?”
张至深回头,淡淡笑着:“我们彼此相**。”
雪色眸子微微一动,含了笑意:“你便是为了他才来魔界?”
“正是。”
“你去罢,别让那人久等了。”
张至深大步离去。
赫苍又在身后道:“你似乎很怕我。”
张至深停下步子,回眸一笑:“没有。”
“自从我问你是否愿意永世长生起,你就一直对我保持距离。”
这话正中下怀,张至深就知他不怀好意,道:“便是如此,我总觉你是另有目的,恐怕以后不能常来找赫苍兄叙话,冥界一游,非常感谢。”
“你可曾想过,你一个人类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倘若你们真正相**,你阳寿一尽,剩下那人在千千万万年的日子里,可要如何度过?”
张至深心里一顿,这是他从未想过之事。
“若我有朝一日逝去,南箓还**着我,无论多少生死轮回,我相信他都能找到我。”
“即便他真能找到你,可那孟姑娘的一碗汤下去,你早已忘了这段前尘,便如那词儿唱的,往事黄粱梦,再做浮生欢。”
“就算浮生欢,我也还会再**上他,只与他做浮生欢。”
“你就这般笃定?”
“我很笃定!”
赫苍浮出一抹浅笑:“我经常去那冥界奈何桥头闲逛,曾听无数人立下这样的誓言,待到来世再到那桥头时,他们苦等的人早换了对象,誓言也换了人,即便一次比一次真切的许诺,过了那桥头,一切都重来了。”
四周沉寂,天色暗下几分,花灯更亮,红月滴血,蝶儿扑着永不可得的梦。
张至深抬眸,犀利的凤眼,目光坚定:“我不会这样。”
“你犹豫了。”
“就算来世我不再记得他了,只要这一世,我已心满意足。”
“你似乎又忘了他的感受,他叫南箓是么,他若真**着你,该是有多难受。”
“……”
“我能让你长生,你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从此以后,你就可在魔界,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这样有何不好?”低缓柔和的声音一字字入了耳中,温柔地诱惑着。
张至深望着他,那魔浑身雪白一片,簇在满目灯火中,面容清俊,无悲无喜,却在声声诱惑着他。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赫苍道:“我什么也不要你的。”
张至深淡然一笑:“赫苍兄的心意在下感激不尽,告辞。”
那身影慢慢消失在阑珊的竹林灯火中,点点灯盏,由远及近,蝶儿扑火,永无止息,就像那人类的轮回,追逐得不到的,得到了,便是毁灭。
雪珠子中映出灯盏千万,一个人影逐渐消失,站在灯火中的魔,白衣银发,肌肤苍白,薄薄的一片,像要在风中消逝飘远。
张至深越走越快,身后万盏灯火好似看不见的手要将他吞没,竹林幽幽,蝶儿扑火,赫苍的言语在脑中回荡,不知那耶梦伽罗的诅咒又是什么?
回到真言居时,夜早已降下,小院门前两盏红色灯火格外明亮温暖,张至深急忙入了院子,屋中空荡荡,几片落叶飘飞,夜晚格外寂静。
他莫名地心中不安,急需要见到那人,正要出门时,院中已有动静,他忙到门口,见南箓已进了院子,白衣在风中飘扬,一双赤眸在夜色中流溢生辉,仿若红尘幻灭。
忽然,就有一种隔世的恍惚。
“箓儿,你总算回来了。”张至深走上去抱住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在怀里,心中总算踏实。
南箓将他推开些,捏着下巴左右打量,奇道:“没有被先生教训罢,怎的如此热情?”
张至深道:“没有,一日不见,小爷自是想你了。”
“既然想我了,就好生伺候着,乖乖做我的人。”
张至深拉他的手:“我们先吃饭。”
下巴被捏住了,南箓吻了他几下,才满意地放开,搂着他的腰:“多吃一些,今晚好好伺候我。”手已在他腰上捏了几下。
张至深:“……”
“怎么,你不愿意?”南箓又捏着他下巴来瞧。
张至深握住他的手,真实的感觉,这个魔依然还是他的,心里满满的,低声道:“我愿意,南箓,我一直愿意。”
事后,张至深问南箓:“若是将来我老了,你还会不会**我?”
南箓瞪着他,语气霸道:“都说了你是我的人,你老不老又有何区别。”
“那若是我老了死去,你还会不会再寻我来世?”
赤色眸子暗了一暗,那眼中万千的秘密似乎泄露了,又似从未有过。
张至深再问:“还会不会,再寻我的来世?”
沉默后,南箓冷冷吐出两个字:“不会。”
张至深心里一顿,有些酸痛,低头笑道:“我知道了。”
南箓便道:“所以,只有这一世,你要好好珍惜,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我,死了都要**我,知不知道!”
张至深将头埋在他肩上:“知道了,我**你,死了都要**你。”
赤红眸子动了一动,有隐隐波光流动,随即笑了,将张至深抱在怀里:“睡觉。”
张至深不依,在他怀里蹭了几下,道:“南箓,你却从未说过**我,你说一句让我听听。”
那魔却沉默了,只是抱着他。
张至深道:“你就说一句罢。”
“不说。”
“箓儿是不是根本就不**我?”
“胡说,我一直都**你的。”声音却是凶巴巴,冷清清的。
“那你便说一句。”
“我不是说了么,睡觉!”赤色眸子瞪着他,连着那绝美容颜似乎也红了些,凶巴巴的模样也是别样有趣,比原先那冷冷性子要好上许多。
那样的不好意思,容颜瑰丽,张至深还未瞧个够时,那魔手一挥,灯盏尽灭,眼前一片黑暗。
虽是如此,张至深也算满足,轻轻啄了他一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你,箓儿。”
那一句后,南箓一直未出声,呼吸冗长沉稳,黑暗中看不见他神情,不知是否睡着,张至深心满意足,靠着那人沉沉睡去。
梦中有花有水,有山有雾,花是艳丽的曼珠沙华,水是绵绵不绝的黄泉水,前方有雾,后面有山,走着走着,有个声音道:“三生石就在那里。”